沈昭看了看简宁被打得发红的脸,淡淡道,“不必了,我们还有些事,便不打扰了。”
说罢,牵着简宁的手,带着她离开了院子。
简淙安有心想送至大门,却被程渊拦了下来。
程渊看了看屋子里头的三人,对简淙安笑得十分客气,“简大人还是先处理好家事吧,不必送了。”
第50章 承诺
简淙安看着已经走远的沈昭和简宁, 再看看明显已经快被气疯了的母亲, 终是只对着二人的背影拱手相送。
程渊走后,简淙安才背着手踱步回到屋子, 他看看梁氏, 又看看老夫人,几番想要开口训人,却终究忍住了,只颓然叹息着。
回来的途中, 梁氏派过去的人也同他说了今日所有的经过。
自上次安王被废以后,皇上对沈昭是越发的器重, 他虽不直接依附于沈昭,却也还是想能借着简宁的关系同沈昭交好, 便多交好一些。
这样不管是对已经嫁入沈家的女儿,还是对简家都好一些。
如今可倒好, 简宁同简家本就不多亲近,今日还不容易回来一趟, 还遭了这些事,算是把沈昭和简宁都得罪了。
简玥看看屋里三人, 又看看外头, 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送下简宁。
老夫人却是冷着脸喝道, “站住, 你要去哪儿?”
简玥不耐道,“我去送送五妹妹,不行吗?”
老夫人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喝道,“你亲姐姐都被那吃里爬外的东西给送进衙门里了,还有什么可送的!”
简玥蹙眉不悦,“祖母您倒是说清楚,什么叫吃里爬外?”
老夫人冷笑,“她为了一个外人,居然对自家人大动干戈,不叫吃里爬外叫什么?”
简玥实在听不下去,讽刺道,“简瑶原本想杀的可不是孟夏,而是五妹妹。今日若不是孟夏,说不得今日五妹妹就会被毒蛇咬死了,您不去怪简瑶自己作死,反倒怪起五妹妹来。这心眼可都是派你到胳肢窝去了。”
老夫人被简玥气得不轻,忍不住吼道,“你个小蹄子!到底谁是你姐姐!”
简玥闻言嗤笑道,“简瑶可从来没把我当妹妹看。还有,简瑶为什么要杀简宁,旁人不清楚您也应该会知道,她今日落到这般田地,您谁也怨不得,要怨就怨您把她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真当什么人都是她能肖想得起的。”
说罢,也不再理她,径直朝着外头走去。
老夫人怒不可遏,拿起杯子就往简玥身上扔过去,大骂道,“好啊!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姐姐不帮,倒帮起那个小贱人来了……”
“够了!”简淙安听老夫人喋喋不休,终是忍不住吼了出来,头疼地看了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妻子,又看了看今日情绪明显失控的母亲,道,“这些年简家对五丫头是过分了些,如今孟夏这样,她心中有怨也是难免的。三丫头的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您以后也别再去找五丫头麻烦了。”
说罢,也不待老夫人回应,便让人把老夫人送回了静安堂。
简玥追出去时,沈昭正扶着简宁上马车,动作神态间都隐约带着几分温柔。
她见这位定国公世子的次数并不多,然每一次见他,都是一幅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前些日子瞧简宁似不愿提及太多沈昭的事,她还以为这桩婚事多是陛下所为,两个人都不是太愿意。
原本还在担心简宁嫁过去后会受些委屈,今日见他这样护着简宁,她才发觉事实未必如她所想的那般。
她觉得这样挺好。
然而再思及简宁今日同老夫人说的话,又觉得有些难受。
她好不容易喜欢上这个妹妹,经此一事之后,她大概是真不会再踏进简家一步了。
想了想,她还是唤住了简宁,“五妹妹。”
简宁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怔了怔。
简玥心里头有很多话想说,想想却又觉得现在说那些其实都没意义,最后只道了句,“就算你以后不愿再认简家的人,在我心里,你也永远是我妹妹。”
简宁回过头,看到简玥发红的眼眶时微微愣了愣。
简玥不待她回应什么,便又抹了抹眼眶,笑道,“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简宁笑了笑,道,“四姐姐也是。”
说罢,也没再留恋,跟着沈昭上了马车。
无霜和孟夏已经被沈昭让人松了回去,现在马车上只有沈昭和简宁二人。
车窗帘子大开,外头阳光有些刺眼,简宁上车后便拉上了帘子。
回过头刚一坐下,就听沈昭问她,“还疼么?”
简宁不在的意摇了摇头,“早不疼了。”
她正欲同沈昭道谢,却又听他忽然问她,“简老夫人经常骂你?”
简宁闻言愣了一愣。
她一时有些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个,顿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可能是我性子太沉闷,又不是在她身边养大,不讨她喜欢。”
沈昭默了许久,才又问,“你父母呢?他们便就没护过你吗?”
据他所知的消息,她父亲应当是前些日子才过世的,可简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却似仇人一般。
但凡她的父亲关心她一些,也会想方设法调节他们祖孙间的矛盾,她也不至于被老夫人厌恶成那样。
简宁笑了笑,道,“母亲在我出生时便过世了,父亲这些年也一直没怎么着过家。”
她说得风轻云淡,却叫沈昭呼吸一窒。
再思及简老夫人今日对她的态度,他几乎能想象得出来,在简家那些年,没有父母护着的小姑娘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怎么过来的,也让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性子为何会如此隐忍坚毅,又为何为如此珍视一个婢女,为何会那么容易心软被人感动。
正是因为得到的温暖少的可怜,所以才会格外珍惜每一个对她表现出善意的人,哪怕一个小小的举动,也会让她记着那人的好。
若说最初注意她,是觉得前世的她有几分可怜,对她有几分愧疚,那现在他对她,却是十足的心疼,心疼到想替她挡去所有的风雨。
恰这时,程渊寻来冰块。
沈昭接过冰块,身子往前倾了倾,亲自替她敷起脸,声音也温柔得有些不真切,“以后不会了。”
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周围,微凉手指偶尔触及她的脸,让简宁有些无所适从,连消沉许久的心都开始飞快跳动起来。
她实在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他手拿着冰块,轻轻按在她发热的脸上,眉目分明生得十分冷清,然眼神却总能叫她明显感觉到温暖。
恍惚中又听他说,“日后若有人再欺负了你,你无需再忍气吞声隐忍求全,不高兴了只管还回去就行,万事有我给你担着。”
生平头一次有人跟她说,受了委屈无需忍气吞声隐忍求全,不高兴了只管还回去就行。也是生平头一次,有人这样纵容着她,说万事都给她担着。
简宁笑了笑,虽不以为意,却也忽然觉得心里头开阔了几分。
以后的路,也许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走。
第51章 认罪
顺天府的大牢里, 简瑶穿着囚衣坐在角落, 眯眼看着从屋顶小窗透过来的阳光。
自被人从家里抓过来到今日,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 没有一个人过来提审她, 也没有一个人来牢里看望她。
她每日坐在这里,看着外头的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从最初的惶惶不安,到现在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外头传来官兵的脚步声, 简瑶头也没回,只想着大概时他们又来提审哪个犯人了。
孰料脚步声却是在她门前停了下来。
她回头望过去, 只见两个衙役正打开牢房的门,凶神恶煞道, “今日到你了,出来。”
这几日牢中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已经教会她一个道理, 少反抗些,便能少吃些苦头。
简瑶顺从起身, 拖着沉重的脚链过去,任由他们将她带到了一处小房间。
小房间里头很暗, 唯一的光源是透过屋顶上那扇小窗户射进来的, 刚好照在她的头顶, 让她有些不适应的眯了眯眼。
过了好一会儿, 才看清房间里的情景,八个衙役分两边站着,中间坐着的, 正是顺天府的府伊。
房间墙上挂了好些刑具,墙角也有些斑驳的血迹,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些许血腥味。
只这一眼,她便不愿再多看,只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等待着审问。
顺天府府伊看着这个娇娇小小的姑娘,如今的她同半个月前已经判若两人,冷静得不可思议。
简瑶命令婢女买通养蛇人,意图谋害堂妹性命。
虽然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一遭,该画的押也还是得让她画了。
府伊清了清嗓子,厉声问道,“说罢,为何要谋害简宁姑娘?”
原本以为她多多少少会狡辩或者推卸,哪知这姑娘却是抬起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反问他,“我说的话,你们会一字一句转达给沈大人吧?”
府伊微微蹙眉。
这件案子关乎沈大人的未婚妻,沈大人也关心得紧,整个案情他自然是要事无巨细地转达给沈大人知道的,只是对这小姑娘却是没必要说的。
思及此,他冷下了脸,拍了拍堂木,喝道,“你只管从实说来便是,哪那么多问题!”
简瑶也不在意,只笑了笑,缓缓道,“因为我心慕沈大人啊。我喜欢他,嫉妒简宁能嫁给他,所以想杀了简宁。”
说完,还惋惜道,“只可惜,没能杀得成。”
她承认得太快太干脆,让府伊愣了愣,下意识问,“只是因为这个?可有谁指使或是引导你这样做?”
虽则因妒杀人的案子不在少数,但还真没一个人这样坦然干脆的承认过,叫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在替什么人顶罪。
简瑶却是摇了摇头,肯定道,“没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最初时,她是有想过,若沈玉珺食言不管她,她便把沈玉珺给招供出来,让沈玉珺也不好过。
可这几日啊,她突然想通了。
她做的事情已经人证物证确凿,按大周律法,就算她现在供出了沈玉珺,她的罪行也不过是从流放减刑到□□,反而还帮简宁除掉了沈玉珺这个劲敌。
当初简宁在长公主寿宴上抢光了她的风头,又救了齐韵点醒齐夫人,把她害到如今这个地步,而简宁自己却将要嫁给沈昭。
她怎么可能让简宁日子过得顺心?
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是流放还是□□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当然是要留着沈玉珺,让她和简宁相互争斗。
最好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样她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顺天府伊审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认罪认得这么干脆的姑娘,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然而不管他后面是威逼还是利诱,亦或是严刑逼供,这姑娘都一口咬定没有人教唆指使,只是她自己想杀简宁。
他没有办法,只能将此案一字不漏上报给沈大人。
府伊去到定国公府时,沈昭正坐在八角凉亭里自个儿同自个儿下棋。
他朝着这位年轻权臣行了一礼,唤了声,“沈大人。”
沈昭微微颔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了句,“坐。”
府伊战战兢兢坐在了沈昭对面,一边陪他下棋,一边将审问结果说给沈昭听。
在说到简瑶说心慕沈大人时,他还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沈昭一眼。
然而沈大人眼底无波无澜,平静得很,让他搞不清楚沈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落了白子,又将后续事情禀报完,才小心翼翼问,“依大人您看,简三姑娘该如何处置?”
这件案子并没有闹出人命,往轻了判说成姐妹争风吃醋,做错了事误伤了人;还是往重了判,说成杀人未遂,其实都是可以的。
前者关上个把月,再赔点钱便可以了,后者却是要发配流放的。
那简瑶到底是简宁的姐姐,又是因为心仪沈大人才做出此等错事,他实在有些拿捏不准大人的想法,不敢乱判。
沈昭黑子落盘,府伊再无反败为胜的余地。
他让人收走了棋盘,淡淡道,“燕州倒是个好地方。”
府伊听得沈昭的回答,再思及简瑶提及沈昭时的神情,觉得沈昭对简瑶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然而再想起简瑶原本想害的人是谁后,又觉得怪不得沈昭无情。
最后,他恭谨朝着沈昭行了一礼,回道,“下官明白了。”
顺天府府伊走后没多久,程渊又来了这座凉亭,唤了声,“大人。”
而后,将手上的名册呈给了沈昭。
这名册上的人,全是近些日子同简瑶接触过的,他特花了好长时间去找青晖苑的婢女问出来的。
沈昭接过名册打开一一查看,最后目光却是放在了沈玉珺的名字上。
她在简宁出宫第二日,曾约过简瑶见面。
程渊见沈昭面色不好,犹豫了片刻,终是道,“属下还遇见了一人,她叫无暇,是四姑娘身边的婢女,她像是知道些什么,但不敢回来,大人要去见见她吗?”
思及前世今生沈玉珺的所作所为,沈昭合上名册,吩咐道,“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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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一案,简瑶最终被叛了流放燕州,服役十五年。
消息传到简家后,简老夫人和二夫人几乎哭瞎了双眼。
那燕州可是大周极北之地,风沙苦寒,缺水缺粮,简瑶那般娇滴滴的小女孩过去,也不知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简老夫人哭着闹着要让简淙安和简淙寅去四处求人,看能不能判轻一些。
然而这个地方是沈昭亲自定下来的,虽说是重了些,却也没有越过律法界限,又有谁敢插手此事?
平日里来往亲密的同僚,这会儿不约而同的或避而不见,或顾左右而言它,愣是没一个人愿意帮下这个忙。
就连简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