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和堕天使的结合……多么肮脏啊?
酒酒捂着耳朵, 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看见的场景。
那时候她很小, 对一切都很好奇。她拉着呦呦偷偷走到地牢, 看见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孩子被看守者折磨惨死,她想救, 却被呦呦拦住。
她说那是一个天使和堕天使生下的杂种。
杂种……酒酒哭着却突然笑出声来:“我也是啊……”
这种类似的事情她见过多少呢?好像快数不清了吧?
任人奴役欺凌的是神明与堕天者的孩子;受尽地狱冥火烧灼痛苦的仅仅是因为贪玩去了趟人间……
那些堕天使中, 真正大奸大恶、做尽坏事的又有多少呢?即便有也被当场推上诛神台斩杀干净了吧?
“酒酒……”神主心疼地唤了唤她的名字, 疲惫的眼里有些湿润。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哦, 对了, 斯雅当年也是这么蹲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
狄烙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憋闷烦乱。
酒酒忽然就止了眼泪, 恍然明白了一件事:“原来我自诩公正善良,可我对他们也是心存歧视偏见的。”
“他们堕下天之前,有多少是做尽了坏事的呢?做了坏事的是该死没错。”酒酒仰头看着神主,姿态虔诚, 眼睛里却没什么感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大多数只是因为贪恋人间声色才堕了,这哪里有错了?”
“他们是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就会无休无止地想得到更多!”神主痛心疾首地敲打着铁栅栏, 满脸的痛惜。
“可您也是因为欲望登上了众神之主的宝座!”酒酒哭着低吼。
“我也是个肮脏的东西,只是碰巧幸运了一些。”她抬了抬眼睛,轻轻扯着唇角:“不然, 您现在的脚下也会踩着我的血肉。”
神主身子剧烈地颤动着,失控了往后退了几步,仿佛自己真的踩上了酒酒的尸体残骸。
“堕天使到底是他们以前作恶多端,还是本身就是由我们造就的?”酒酒低声喃喃,“还记不记得那个黄头发的淘气鬼?”
“只是因为他不喜欢上星阵课,就被说成坏孩子,老师和尊主们总是会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堕天使。”酒酒扶着墙起身,想努力地回忆起他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后来,他真的堕了……”
“那是他无能,是他把控不了自己的心。”神主喘着粗气争辩道。
“不!你们都不知道!他堕天的前一刻还救了一只从圣树上掉下来的幼鸟!”
神主看着泪水汗水糊了一脸、面容凄惨失望的酒酒,痛苦地扶着冰冷的铁栏,自顾自地摇着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想拼命反驳酒酒:“他!他杀人无数,狄烙跟着我千百年的时间里,手下亡灵数都数不过来!”
“可他是为了您杀的。”酒酒悲悯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失望,“他不过是您手里的一把刀。”
“那些人,都是您杀的。”
神主猛地倒退了几步,眼前的酒酒忽然就跟记忆里绝美的容颜缓缓重合。他忽地一叹,巍峨挺直的身子轰隆倒塌:“她曾经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酒酒皱眉,再也受不住这里的黑暗恶臭,拼命忍着胃里的翻滚转身跑了出去。
狄烙回头看着酒酒的背影若有所思,回眸看向神主轻轻摸了摸下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年把酒酒交给司梦,是想眼不见心不烦吧?”
“没有、我没有……”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一般,神主否认地摇着头,“不!我对她很好,众人皆知,我很宠爱她!”
狄烙嗤笑一声,微眯的眸子满是轻蔑:“可一旦别人知道她的身世,你还会宠爱她吗?”
神主语塞,瞪大了苍老的眼眸憋的半晌说不出话。
狄烙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果然啊……”
神主看着狄烙脸上的阴森淡薄,突然拍打着栏杆怒吼出声:“你是想把她的身份公开对不对?不能、你不能这么做!她生于光明,你不可以把阴暗带给她!不可以!”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害自己的女儿?”
狄烙轻轻提了提唇角,戏谑地看着他,转身悠悠出了地牢。
“小东西,在等我?”狄烙看着酒酒身上的白裙子,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刚才没发现,你这裙子这么丑。”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去,酒酒身上沾了血迹泥泞的裙子瞬间变成了一条黑丝绒开叉长裙,裙边缀着金色纹样,禁|欲又高贵。
“小东西,你刚刚的那番话精彩极了。”狄烙高兴地拍了拍手。
酒酒低头,微微皱着眉:“也不过是为了开脱自己不是他们口中肮脏的东西罢了。”
狄烙眸子一闪,扯着唇角凑了过去:“小东西,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酒酒眼睛一亮,瞬间抬起头来:“想。”
“跟我来。”
“等等……”酒酒犹豫着开口,“可以先休战吗?我的朋友还在外面。”
“可以。”狄烙心情颇好地弯着唇角,近乎透明的苍白面容浮起一丝温暖。
……
“这里是……”酒酒仰头看着面前笼着金色阳光的城堡,不禁觉得亮的有些刺眼。
“这是她的牢笼。”狄烙眼眸半眯,像是陷入了回忆,“我第一次见她就是在这,她躺在滨菊从里,跟精灵嬉戏玩闹。”
“你知道那种万物失色,仅有她一人披着阳光的感觉吗?”
酒酒抿唇,想起时让悄悄扬了扬唇角。
“看来小东西有喜欢的人了?”狄烙突然回头,吓得她脸色一白。
他推开紧闭的大门,带着酒酒走了进去。
里面种满了一望无际的重瓣滨菊,微微卷曲的白色花瓣点缀着金黄色的蕊。微风轻过,空气中弥漫着花瓣沙沙的声音,酒酒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心中的痛苦憋闷都好似淡了一些。
白色花瓣簇拥在城堡周围,阳光淡淡地撒了下来,美的让人心颤。
“后来,我为了再见她一面,亲手砍了自己一刀倒在大门前。”狄烙斜着唇角一笑,“说实话,我看着身下的血泊还隐隐有点兴奋。”
“她果然出现了,把我扶了进去,我的血还弄脏了那条她最喜欢的白裙子。”
“原来她也喜欢白裙子。”酒酒找到了一个两人间的共同点,高兴地弯了弯眼睛,眼眶却是红通通的。
“她很喜欢白裙子。”狄烙努力回忆着,“我伤好了以后,就满世界给她找白裙子,她总是笑着穿给我看。”
酒酒半垂着眸子,看着手边卷曲着花瓣的滨菊不禁在想:她笑着的时候一定很灿烂……
“除了她把刀插入我胸膛的那一刻以外,我从未见她哭过。”狄烙慢慢说着,眼睛逐渐染上一抹红色,“他们都说她痛苦愧疚,随我而去了。可是小东西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怪过她。”
“只要她想,我会永远把胸膛朝向她。”狄烙赤着眼睛,偏偏语气却温柔似水,“迎来的是匕首或是拥抱,我全不在乎。”
酒酒默默地听着,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她是唯一会对我笑的人。”狄烙往前走去,手指轻轻划着滨菊的花瓣,温柔的像是在碰触爱人的脸庞,“斯雅很善良,善良的会让我偶尔觉得自己丑陋不堪。”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酒酒不解,明明两人是相爱的,为什么后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小东西,知道什么是救赎吗?”狄烙偏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酒酒一愣,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儿咬了咬唇:“她救赎了陷于杀戮泥泞中的你?”
“你说的不够优美。”狄烙嫌弃地一瞥,转回眸子望向城堡耀眼的顶端,那个他们曾经一起看云海风景的地方。
“我放弃了杀戮,你们的神主却觉得我背叛了他,然后我堕天了。”狄烙讽刺地笑了笑,“你瞧?放弃杀戮也会堕天。”
“那后来呢?”酒酒捏着拳头,心脏好像被人捏在手里,一阵闷痛在胸腔内扩散。
“后来我不甘啊,为了能够回来,我屠杀了所有活着的东西。就是那个时候,她哭着朝我走来,给了我一刀。”狄烙轻轻抚了抚那道疤的位置,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我放下杀戮会失去她,拾起杀戮也会失去她……”狄烙有些悲伤地看着酒酒,轻轻叹了口气,“小东西,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呢?”
酒酒看着那双满是荒凉悲怆的眸子,心里一疼,突然就不受控制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嗯?”狄烙饶有兴致地看着酒酒。
“再放下杀戮,那些亡灵我帮你复活,我们就不欠他们的了……然后再一起离开好不好?”酒酒带着哭腔,指尖泛着莹润的白。
狄烙心头微动,手忙脚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小东西怎么这么爱哭鼻子……”
“我们去人间,那很温暖,有很多好吃的……”
“爸、爸爸……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简短的称呼好像有些烫,灼的他喘不过气来:“小东西,你在说一遍?”
“爸爸……”
狄烙瞳孔一震,身子猛地一颤,刚要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酒酒:我觉得我爸比可以去人间当个造型师,服装设计师或许也可以!
我jio得番外可以搞一篇爸比和麻麻,病娇碰瓷追妻,动不动就流血装可怜的那种,可嘛?
第74章
狄烙心脏猛地一缩, 僵直着脊背不敢回头。
酒酒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提着竹篮的白裙女子静静站在不远处,细眉杏眼, 肌肤像是白瓷一般。她美得空灵梦幻, 像是一团缥缈清凉的云。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女子蹙着眉尖儿, 半眯着眸子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觉得有些熟悉。
狄烙胸口一痛, 脸上浮起一丝狂喜:是她!
他屏住呼吸转过身子, 看着那个如记忆中一样、披着阳光, 踏着闪烁星河而来的女子, 干涸的眼睛兀地有些湿润。
“漂亮吗?她就是你母亲。”狄烙弯腰, 得意地对着酒酒说。
母亲?!
酒酒心神俱震,怔怔地看着那个捧着一束郁金香的女子脑海中一片空白。
“原来……她竟然离我这么近。”酒酒低声喃喃, 轻轻皱了一下眉毛,泪水盈盈洒落。
“怎么哭了?”女子放下竹篮和手里的花,急急走了过来,“是我太凶了吗?”
她轻轻摸了摸酒酒的头, 温柔地把手帕递给她。
酒酒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五官都不太真切的女子,哽咽了一声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哭得更凶了。
“这是怎么了?”女子一脸茫然,着急地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转脸看向狄烙,“这小姑娘怎么了?”
狄烙皱眉,凝视着女子眼中的陌生疏离缓缓挑了挑眉尾:不认识我了?
酒酒抬眼, 左右看了看,伸手把狄烙拽到一旁:“你确定那是妈妈吗?”
“小东西,你觉得我会认错一个把刀子捅在我胸口的人?”狄烙抬了抬眉毛,轻轻哼了一声。
“可是妈妈好像不认识你的样子。”酒酒小声,“怎么办?”
“不认识那就重新认识啊。”狄烙扯着唇角,缓缓绽出一个笑来。
他朝着斯雅走了过去,突然脸色一白倒在她的脚下,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旋即晕了过去。
酒酒:……
斯雅惊恐地瞪大眼睛,慌忙蹲下身子查看。她抖着手轻轻拨开他的衣领,只见瓷白的胸膛上有两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
“下手也太重了……”斯雅蹙着眉,抬头招呼着酒酒,“快来帮我把他扶进去。”
酒酒回过神来,连忙走了过来帮着扶起狄烙往里走了进去。
目光若有若无划过他的胸膛,酒酒指尖微颤,心头涌起强烈的愧疚罪恶感。
白色雕金的大门缓缓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地上那条软绵洁白、如云彩一般的地毯。酒酒犹豫了一瞬,没敢踩。
“没关系的,进来吧。”斯雅弯弯眼睛,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女孩子喜欢得不得了,“扶到二楼去吧。”
说着,就带着酒酒扶着狄烙上了楼。
整座旋转楼梯是由水晶打造的,美得梦幻又脆弱,酒酒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
斯雅就近把人带到了二楼右手边的第一间卧室:“等着,我去拿药。”
说完,转身急急走了出去。
“爸爸,她出去了。”酒酒轻轻推了推狄烙。
果然,床上躺着的人立刻就睁开了眼睛,没事人似的挑起一抹笑来:“小东西,我装的像吗?”
酒酒抿着唇摇了摇头,看习惯了时让那种炉火纯青的演技,狄烙刚才倒的那下实在是有些蹩脚。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狄烙胸膛上的伤口,扁着唇又红了眼睛:“对不起……”
几滴泪水落在他的胸口,狄烙只觉得被灼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揉了揉酒酒的头发:“小东西,你捅了我两下,我还得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