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可就麻烦,难以掌握一个度。不表态有暧昧之嫌,拒绝狠了又怕惹出什么事端。两条红线之间,偏偏还得履行教师的职责,不可避免要接触。
顾轶啊顾轶,难。
就让本记者帮你拿下这个不务正业的小组织。我摩拳擦掌,突然找回一点当调查记者时暗戳戳激动的心情。
这里插一嘴。
其实回过头看,关于加入粉丝群这件事挺无厘头的。本人也就是一个官方认证的假女友,干嘛这么卖力演出?扪心自问,我没这个闲心助人为乐。
所以我怎么就义愤填膺了,这里面是不是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要被人抢走的紧迫感”,却浑然不觉?当然了,这是后话。
反正,在那个当下,我就是干了一件挺蠢的事。
我真的按照郑小迎所说,把群里名字改了。
我叫:老子才是。
不要笑,谁还没个沙雕网名。
------
有这胡思乱想改名字的功夫,第二节 课已经过了大半。直到收到编辑催稿微信,才把我从莫名较劲的状态里拉回来。
讲台上顾轶还在说天书,他就是神仙也拯救不了我的数学了。索性老老实实拿出笔记本,把今天上午的开幕式稿件搞定。
写着写着,没留意教室空了。
“下课了。”顾轶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骨节分明。
“稍等我把稿子发过去。”
边打字边抬眼,发现他在前排坐下,回过身一只手撑住下巴,在看我。
“怎么了?”被看得心里发毛。
“看手机,聊天,发呆,玩电脑,这位学生。”语气里有淡淡的嘲讽味道。
老师都有这种眼观六路的能力加成?
“我数学不好”,哂然道,“抱歉啊,听不懂。”
“还偷拍。”
心里咯噔一下,手上动作略滞。果然刚才拍照窘态被尽收眼底。
“没”,我心虚极了,但还是大言不惭“没拍到。”
他边笑边点头,露出一种“算你脸皮厚”的表情。
还笑,操心别人?有空盯着我,不知道自己被偷拍多少张照片了吗?上万点击,2000评论?
稿子发完,关机,我慢悠悠合上电脑,好似无意地问:
“你知道你有个粉丝群吗?”
“知道”,他作势也起身,“你不是还跟群主聊得起劲?课间?”
这都知道,这人怎么老是出其不意?
“你认识这个郑小迎?”
“嗯。”
“怎么认识的?”对新信息刨根问底是记者的天性,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派出所。她跟踪我,我报警了。”语气毫无波澜,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但是我呆掉了。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轰鸣,而且是边盘旋边轰鸣,席卷各种脑细胞。
那瞬间的几个想法。
第一,这位大哥这么刚,我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显得好猥琐...
第二,我要退群,这不是不务正业的小组织,这是个犯罪团伙。
第三,再次刷新了我对顾教授的认识。对,我又叫他顾教授了。你们可以观察,每次我敬畏他的时候,这个称呼都会改,不自觉的。
“嗯......”我沉吟,半晌蹦出两个字,“佩服。”
“没什么用”,他丝毫不以为意,还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学校怕影响她学业,没做什么处理,所以还是一样。”
“还在跟踪你?”
顾轶没回答,好像在想别的事情。我想这涉及隐私,也就没追问,自顾自收拾好东西,看他下一步什么安排。
“你没跟郑小迎说你是我女朋友?”突然冒出一句。
又来了,今天是第二次了,我要不要脑门上贴一个,“顾轶女友在此,妖魔速速散去”啊?
我是脸皮有多厚啊?逢人就自我介绍?
虽然我确实说了.....
但是对方不相信,说出来还挺没面子。
“啊....”要面子呢还是说实话呢,“空口无凭,她不信。”
顾轶剑眉一拧,“晚上有空吗?吃完饭再回去?”
-----
“檀宴”是学校附近最火的一家餐厅,名字起的挺豪华,其实馆子不大,多是学生来吃。我曾经结束采访后跟几个记者来过一次,味道不错,环境堪忧。
傍晚,也是人最多的时候,乌泱泱一片。
话说,你们知道那些明星情侣躲狗仔吗?或者是□□人物躲记者的样子?
我俩现在正相反,哪人多往哪凑。顾轶真的是铁了心要让这段关系最大范围的实锤,恨不能开个新闻发布会。
店里乱哄哄的,服务员横冲直撞,学生挤来挤去。顾轶个子高,一直站在身后把我笼在阴影里,有时候迎面过来端盘子的人,我躲闪不及,他双手会把住我的肩。
好像真的一对情侣。
受店内环境所限,这回没有什么“一个杯子两支吸管”的戏码,我俩很容易地被淹没在嘈杂中,反而找到了一种比较舒服的相处。听不清的话,他会自然地靠近我耳朵传达,说真的,我第一次感觉顾轶真实,真实又接近。
但吃完饭走出餐厅,空间由逼仄变空旷,世界由嘈杂变安静,他又变回了顾教授。
在店门口,我们客气地互道再见,都不知道下回再见是什么时候。
也好像真的合作伙伴。
情况不妙,我突然的伤感了。
第8章 小缪
对于身在职场的人来说,单位都像自己第二个家。
但是对于本人这种不上进的记者来说,报社的工位还不如楼下兰州拉面的座位亲切。
跟顾轶分开后的第二天,正好回报社开选题会。一周不见,我的工位又陌生了些,此时还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看样子也就20岁上下,一副嘻哈打扮,带个耳机,不时摇头晃脑像是来泡网吧的。
我已经走到跟前,他掀起眼看了一下,没理会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哪来的小祖宗?又是谁家亲戚?
正准备敲桌子,旁边跑企业的张记者搭腔了。
“陈燃,这是你的实习生。”
“哈?”我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报社都会来一批实习生,大多数是温温柔柔的女孩子,也有少数愤青男孩子,学新闻主要就这两类人。
但你说眼前这个跑错片场的饶舌歌手,是我的实习生?
“今年来了多少实习生?你们也都分到了吗?”我向张记者打听。
“跟去年差不多,喏,我带两个呢。”他指了指旁边整理正在整理报纸的两个女孩。
“我跟你换。”
他哈哈一笑,一副精明嘴脸,“不换。”
“主编分配的?”我不甘心。
“主编照顾你”,张记者小声说,“这个男生关系不一般。”
不用说我也知道,看这大爷样,没点关系敢这么拽吗?别的实习生都能帮着分担点,带这么个人只会添麻烦。
再重申一遍,最讨厌别人给我工作添麻烦。
“我可不用他照顾。”
我赌气往主编室走去,半路就碰到老头正出来。
“主编,实习生这个事情....”
“我正要给你介绍,来来来,见一下你的实习生,小缪。”他闷着头就要往我座位走。
“能不能给我换个人,这位爷我带不动啊。”我一路跟着劝说。
“带不动?别人都带两个实习生,就你带一个。”
“那我跟他们换。”
“陈燃”,他停住,“为什么安排小缪给你带,还不是因为你跑学校最轻松?心里没数吗?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了想又补充,“也别捅篓子,就两个月,时间一到给实习报告盖个章就完事了。”
一番控诉我无言以对,只得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老实接受。
-----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小缪,对他印象差到地下,地底,地心。
在报社每年都带实习生,这是个固定任务。实习过的人都懂,为的就是一个实习报告,这种单位表现再好也留不下。所以反正两个月后就再无瓜葛,对我来说也好,学生来说也好,都是走个形式,从不过心。
那时我绝对想不到小缪在我生命里不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小缪全名叫缪哲,确实是学新闻的,半吊子。他才大二,按理没到实习期,硬被家里送进来的。主编对他挺客气,简单介绍后,还专门带他去会议室。
选题会我从来都是无精打采,瞄了几眼小缪,更甚于我,直接半趴在桌子上。往年我带的实习生都安安分分,今年偏偏赶上这么个人,好衰。正皱眉,发现对面林文昊幸灾乐祸地笑。
我看着他,用本子半遮,缓缓伸出了个中指。
他笑得更开心了。
开完会想着跟小缪交代几句,收拾材料的功夫他已经没影了。别的实习生都拘谨着不敢走,他跑得倒够快。
我一路追出去,才在电梯间将他拦住,这时已经气喘吁吁,火气也止不住地往脑门冲。
“小缪。”
我叫住他,但是这名字一出口,就缺乏气势。
缪哲转过头,高高的个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我,不耐烦的神色。
我靠,他倒是气势十足。
在他面前三步的位置停下,才能勉强平视。我沉了沉声音,“你是我的实习生,有些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
“哦,你说。”还是那双死鱼眼。
“你也没心思在实习上,我也不见得多想带你。所以两个月时间,相互体谅一下。”我双手抱胸,强忍着火气。
他挑眉点了点头。
“采访前我会通知你,来不来你随意,但要回复。如果跟我采访,有两点,第一绝不能迟到,第二.....”我抽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你这个打扮,不行,要换。”
“叮”电梯来了。
他伸出胳膊挡着电梯,问:“来不来我随意?”
“对。”
“那我不来”扯扯嘴角笑了。
“太好了,多谢配合”。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办公室,坐下缓了半小时才平息怒火。
------
我以为这么轻松把小缪打发了(他大概也是一样的想法),还是太天真。约莫过了3、4天,去一中做百年校庆的采访,刚到学校就接到了主编的电话。
他一上来就问我小缪在不在旁边。
“不在啊,他没来。”
“他没来?”老头有点着急,“这几天你采访他都没跟着是不是?”
“对啊。”
“陈燃啊”,声音升了2分贝,“我怎么跟你说的,就两个月别捅娄子。”
“我捅什么篓子了?我就是按您说的,完全尊重他的想法。他不想来,我还能把他从家里拽过来?”我这边分贝也跟着升。
“哎”,老头说不过我,“他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小缪每天都说去采访,半夜才回家,问我们的采访怎么会到半夜。”
“......”我缓缓吸了口气,“那我没办法,自己孩子满嘴瞎话当妈的不知道?”
“陈燃!”老头生气了,“不管你怎么弄,今天采访小缪必须参加,拍现场照片给我,要不
你也别来了,就这样。”
说完挂了电话,只剩忙音。老头生气我也生气,林文昊在旁边拍照,听我们通话识相地往一边躲。
心里一万个不爽,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通知小缪来采访,至于他来不来,反正我通知了好交差。
拨通他手机,大概响了十几声才接。
一个没睡醒的声音,懒懒倦倦又带点不耐烦。
“谁啊?”
第9章 暗斗
“我是陈燃。”
“……陈燃?”电话那头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打错了。”
“日报社陈燃,带你的记者。”我耐下性子。
那边停顿了几秒钟,声音才清晰了些,“什么事?”
“有个采访,马上要开始了,我昨天给你发过的。”
“哦......”拖长尾音,“我不去,挂了啊。”
说着电话挂断。
我其实就想到他不会来,但咽不下这口气,立马按了个重播又打过去,这回接得挺快。
“又怎么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给我闭嘴”,我一声喝住他的牢骚,“采访你爱来不来,但是撒谎要带脑子。天天三更半夜回家说是去采访,你采访夜间工作者?”
他被我说愣住,缓了一会才问,“谁跟你说的三更半夜......”
“你妈”,话一出口突然察觉似有不妥,抿了抿嘴,“你母亲说的。”
“她跟你联系了?”
“我劝你啊,赶紧过来。不然你好日子到头了,半夜采访这个锅我是不会背的。”
电话那边含糊着发出一个C开头的音,又被咽回喉咙里。
“在哪?”
“一中,现在,换身衣服来。”说完我潇洒地按了挂断。
本想让两个人都轻松,谁知道年纪轻轻,脑子不好使,撒个谎都不会。
那就一起折腾吧。
——-
一中大礼堂,校长正在致辞。我站在后排,已经暗中盯上了好几个采访对象,就等一散场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