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不丰?”他脸色微有古怪。
于寒舟很是羞愧地道:“是。我们阮家,一向难有子嗣。我是我们家的独子,而我大伯,更艰难一些,他只有一个女儿。娶了几房姨娘,年至四十,只得了我妹妹一个。我,我恐怕,恐怕也……恐日后叫公主失望。”
说白了,她那方面不大行,恐怕不能叫公主有孩子。
刘宁的脸色更古怪了,甚至忍不住咳了几声。
门外立刻响起声音:“主子,可要奴婢伺候?”
“不必。”刘宁扬声道,随即面有古怪地看着身前的少年,想笑,又觉得不厚道,“你说真的?”
于寒舟的脑袋垂得更低了:“不敢隐瞒公主。”
刘宁心说,我又不同你做真夫妻,你能不能生,关我何事?
但这少年把如此难以启齿的隐情都说出口了,也真是害怕日后被迁怒。
他并不怪罪,相反心里还有些许的歉疚。他是个男人,婚后都不打算跟“驸马”同房的,不过是拿她做幌子罢了。
刘宁今年十四岁,过年就十五了,身量正在拔高,嗓音也要变了,再在宫里待下去,只怕要露馅儿。他还要做不少事情,为日后登基做准备,这些事情都不能叫人知道,需得遮着掩着,因此出宫建府迫在眉睫。
父皇早早给他打点好了,是他自己不满意,这半年来在京中寻摸,想找个合心意的平民小子。也是上天眷宠,真给他找着了。
沉吟片刻,他将刚才就打算说的话变了变,改为:“我喜欢孩子,想要许多孩子。”
于寒舟听了这话,心里大松一口气!
不管公主因何要嫁给自己,只要公主喜欢孩子,这驸马就招不得了!
却听刘宁紧接着道:“不过,圣旨已经下了,君无戏言,这个驸马你得当。”
于寒舟一听,心中微提,却不觉得紧张。公主没有发怒,这事便有可操作的余地。
她抬起头,看向刘宁,果然听他说道:“是我莽撞了,没有打听清楚便求父皇下了圣旨。既如此,你我先成婚,倘若三年后你我没有子嗣,便和离罢。”
糟糕!于寒舟心想,仍要成婚的话,头一晚她就要露馅儿!
她脑筋急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暴露性别,不背上欺君之罪,还能解决成婚的问题?
她努力思索着刘宁方才说的话。
他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招她做驸马。
他喜欢孩子。他还愿意和离。
他不仅愿意和离,还说了具体的时间——三年。
于寒舟心里怀疑,公主招她做驸马,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而既然不可告人,当然是不会跟她说了。她便是试探,恐怕也试探不出来。
如果公主愿意和离,三年后她从公主府离开,把真实性别掩藏三年,难不难?于寒舟问自己。
难。
除非三年中公主都不跟她同房。
刘宁说出那番话后,心情便很好。他本来还觉得有点麻烦,婚后拿驸马当幌子的事。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他,这小驸马在那方面有点毛病。
真好,他不跟她计较,还愿意包容她,日后不愁她不对他忠心耿耿。
正想着,就见她一眼又一眼地瞟过来,刘宁这会儿心情颇好,便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于寒舟嘿嘿一笑,带着几分色兮兮的目光,往刘宁的脸上瞟:“咳,其实,那个,我想说,咱们成婚后,能,能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吗?”
刘宁眉头微皱:“你想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
她那方面都不行,还想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这么没数的吗?
于寒舟有些害羞,还有些紧张的样子,搓着手道:“咳,主要是,我们阮家的男子,虽然,虽然子嗣方面不好,但床上功夫却很厉害,我伯父能够夜御七女——我不会!我不敢!我,我只是害怕,害怕公主这样尊贵的人,被我,被我折腾坏了。”
她说到后面,语气就弱了下来,还有些讪讪的。
刘宁额头上青筋突突地跳。
噌的一下站起来。
他气势迫人,于寒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见他缓缓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毛长齐了吗?”
刘宁似笑非笑,眼中一片锐利:“夜御七女?等你的个头高过我再说吧!”
他是绝对不可能跟她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的!
他目光锐利地盯了她一眼,含着怒意。这小子,好大的胆子,居然想跟他像普通夫妻一样相处!
刘宁跟于寒舟同岁,同样是十四,但他比她高一点。
高得不多,也就3cm左右,但是他气场强,硬生生显得高出一大截。
“三个月后,成婚!”他说完这句话,便抬脚走到门口,打开门走出去。带着丫鬟和嬷嬷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寒舟留在原地,等人走得没影儿了,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发软的腿,坐在了凳子上。
抬手抹了把汗。
那是她最后一招。如果行不通,她就真的要据实相告了。
还好,这时候的女子脸皮薄,哪怕是公主,也说不出“我不怕被折腾”的话。嗯,因为她是公主,身份尊贵,反而更说不出口。
至于言语粗鄙?她是草民啊!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嫌弃她粗鄙?早先下旨的时候想什么呢?
于寒舟并不怕公主怪她粗鄙。圣旨都下了,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因为这句话就杀她。
于寒舟激她那一句,抱着两个目标,一个是公主恼羞成怒,解除婚约。另一个是,公主没有解除婚约,但是被她这么一激,以后在房事上不好意思主动。
只要公主不主动,不好意思主动,于寒舟就敢装不懂,装害怕,绝不跟她同房。
其实于寒舟敢那么激她,也是经过了仔细考量的。
首先,她确定公主不喜欢她。她长得矮,身量又单薄,根本不符合女子的审美,而且公主看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点喜欢。其次,女子和男子不一样,男子是下半身动物,看到长得漂亮的,就很难把持住。女子只有心里爱着那个人,才愿意跟他同床共枕。
她不跟公主同房,只怕公主心里是愿意的。方才发那么大的火,多半是觉得被冒犯了。
额上的汗渐渐干了,背后的汗却没有干,冷冰冰地浸透了棉衣,湿哒哒地贴在背上。
公主并不喜欢她,招她做驸马,绝不是要跟她长相厮守。那句“你愿不愿意为我出生入死”,应当才是她的意图。
具体如何,只怕要等到成婚之后才会明晰。
三年。只需要三年,她为公主出生入死三年,就会回归自由。
三年后,她十七岁,再等一等,等到十八岁,就可以招赘了。如果她在公主面前立下功劳,获得公主的信重,那么阮家就有了靠山。
以后再也不会有郑杨那样的人,在阮家的酒楼里挑衅生事。
紧了紧衣衫,于寒舟跟伙计打了声招呼,便回家去了,她要同阮老爷说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宁宁:谁先掉马谁是狗!
第193章 表妹14
“如何?”见到女儿回来, 阮老爷立刻起身问道,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
床上的阮夫人也挣扎着坐起身来,神情脆弱, 目光含着几分希冀。
阮夫人这几日担忧过度, 卧病在床,阮老爷在家里陪伴她。于寒舟走进来后,在床边坐了,握住阮夫人微凉的手, 缓声说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阮夫人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是了, 女儿见过公主了, 仍是好好的。
“公主怎么说?”阮夫人问道。
“暂时不会有事。”于寒舟的声音低缓,带着抚慰的力量, “娘别担心,咱们一家人都会好好的。”
阮夫人怎么能不担心?自从那日圣旨下来,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唯恐哪日全家都被砍了头。
她是一点攀附权贵的心思都没有。别说女儿根本不能尚公主, 便是个儿子,被公主看上了,她也要提心吊胆的——公主乃是金枝玉叶, 是好伺候的吗?万一儿子有个不慎, 惹了公主恼怒,那日子还能过吗?
她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张口道:“怎么能如此?怎么能如此?我们好端端地过日子, 怎么能如此?”
她想,是不是女儿太出色了?可是, 女儿出色能怪女儿吗?那么怪天家?可是她怎么敢?
“好了!”阮老爷微微加重声音,“这不是还没事吗?等哪日出了事,你再哭不迟。”
阮夫人一向视阮老爷为主心骨,被他这样一喝斥,便抿住了唇,强行止了泪水。
“舟舟同我来。”阮老爷说着,往外走去了。
于寒舟握了握阮夫人的手,安抚道:“娘,没事的,咱们是好人家,从没做过缺德事,即便有些危险,定也能化险为夷的,娘别担心。”
阮夫人见女儿小小年纪还要反过来劝慰自己,顿时觉得很内疚,这回真不哭了,道:“好,好,娘不担心。”
该她和阮老爷为女儿撑起一片天,怎么能叫女儿反过来安慰他们?阮夫人想通了,便不哭了,心中暗道,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才行,再病下去,反倒给家里添心事。
这边,于寒舟随阮老爷进了书房。
“你见到公主了?情况如何?”阮老爷问道。
于寒舟面对阮老爷就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她沉吟了下,说道:“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先说坏消息。”阮老爷道。
“公主并未解除婚约。”于寒舟道。
阮老爷听到这里,心中一沉:“你把身份告诉公主了?”
“没有。”于寒舟摇摇头,“不过好消息是,她招我为驸马,并不是因为喜欢我,倒像是要我替她做什么事。”她把自己后来试探的那些话,摘除了荤段子,告诉了阮老爷,“这样她都不肯解除婚约,且面上没有懊悔之意,可见看重的另有它事。”
所以,她才没有说出身份。
如果公主是对她情根深种,要跟她长相厮守,她便是冒着全家遭难的危险,也要说出性别。但公主不是,她另有所图,于寒舟才没有冒险,而是选了另一条路。
阮老爷听罢,一时沉吟起来。
不得不说,女儿非常大胆,这般试探,便是他听着都心惊肉跳。
但是也没办法,那是天家公主,舟舟若是说出自己乃女儿身,便是狠狠打了公主的脸。他们倒是有理,可是那又怎样?难道能同皇家讲道理?
女儿不轻易暴露身份,阮老爷以为很对。只不过,不暴露身份,也只是眼下。待到成婚后……
“苦了你了。”阮老爷叹息道。
公主另有图谋,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但这一线生机,却十分艰难。整个阮家都担在女儿的肩上,她要挑着整个阮家走在钢丝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寒舟说道,“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爹的错,同我们阮家任何人都无关。咱们行的直坐的正,不怕什么,这件事一定能扛过去的。”
这祸事是从天而降的,根本没有道理,于寒舟并不自责,因此内心坦坦荡荡。
她已经不去想为什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是她,如果没有这件祸事会怎么样。
她不再去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了,只想着,危险之中未必没有机会。
什么机会?为阮家找靠山的机会。
阮家有财,阮老爷也有些人脉和靠山,但都不够有力。找个大腿抱,日后在京城立足更深,心里也更稳妥些。
这样想着,面对祸事的不满和怨怼,便不那么深了,也有动力去做“驸马”。
阮老爷看着女儿清明坚定的神情,心中分外怜惜。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能耐,才叫女儿连害怕都不敢表露出来,处处周旋,照顾家里。
次年二月,于寒舟同公主成亲。
婚礼细节暂且不表,于寒舟早已受过训练,在这一日没有出丝毫错处,顺顺利利举行完婚礼。
送入洞房后,才是于寒舟提起心的时刻。
两人上一次见面,便是在知味楼后院厢房里的那次见面,此后再未见过。虽然那日于寒舟笃定公主不喜欢她,也不会想和她行房,但是事到临头,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于寒舟饮了些酒,借着微微的醉意,大胆地去看公主。
两人已经是“夫妻”,她已经是驸马爷,看自己的妻子,又怎么了?走在钢丝上的感觉很不好,多看几眼美人,是于寒舟为自己讨的利息。
她的眼神并不色气,但刘宁不禁想到上次见面时,她说的那些“夜御七女”的话,脸顿时黑了。
他一时后悔,其实还是应该听父皇的,让顾易做他的驸马,毕竟顾易没这个胆子用这种眼神看他。可他随即又想,还是算了吧,顾易是要辅佐他一辈子的,这小子过几年就给他遣出京城了,一辈子看不到。丢脸么,丢的越少越好。
于寒舟以静制动,坐在桌边夹菜吃,想看看公主会不会要求行房。
如果公主要求,她立刻装醉,像死猪一样趴在桌上,绝不上床。
当然,这是意外状况。于寒舟觉得自己的判断应当是没有错的,公主不会想和她发生什么的。
正想着,就见刘宁皱起眉头,看过来道:“本公主累了,要歇息了。给你安排的房间在隔壁,你去歇息吧。”
于寒舟听到前半句,心中便是一提。待听到后半句,眸子不由得睁大了。
刘宁便又解释一句:“本公主不习惯与他人同眠,你尽快适应。”想到什么,补充一句:“若驸马有心情,我安排侍女为你暖床。”
到底是被自己抓来当幌子的,刘宁觉得自己是有亏欠的,他不能跟这小子同房,好歹补偿这小子几个美人吧。
“来人,送驸马出去。”刘宁挥了挥大红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鼓掌):来来来,请驸马给我们表演一个“夜御七女”!
舟舟(掀桌):我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