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岩的嗓音是低哑的平静:“有话跟我说?”
蒋兰舟点头,说:“想找你确认一遍。”
封岩轻压下颌:“你说。”
蒋兰舟凝眸望着他, 眼里微有柔光, 她像找陌生人索糖的小女孩, 小心翼翼又满含希冀:“在你结婚生子之前, 除了我爸之外,我是你最亲最亲的人。”
封岩确信地告诉蒋兰舟:“你比你爸, 对我来说更重要。因为你是你妈妈最牵挂疼爱的人。”
所以连带周慧心的那一份,他也都给蒋兰舟了。
蒋兰舟:“唯一的,最重要的……亲人。”
封岩轻轻“嗯”了一声。
蒋兰舟露出笑容, 满意地点头。
她眼眶灼热,又试探着请求:“那么, 可不可以请你晚一点再结婚。我现在做的很好, 已经不太想起你,但我想我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封岩语气微哽:“好。我本来暂时也没有结婚的打算。”
蒋兰舟笑着开门进家。
蒋家灯火通明,临近年底, 蒋文忠本该很忙, 却还是在蒋西月放学之后回了家,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其乐融融。
蒋兰舟和封岩同时进门。
蒋文忠转头笑望着两个人, 跟他们说今天姚瑶做了什么菜。
蒋兰舟换好鞋子, 笑着说:“那我去打个汤吧。”
封岩有些惊讶,蒋兰舟上高中之前,炒饭都不会。
饭菜上桌,蒋兰舟打的汤也上桌。
封岩尝了一口, 番茄微酸微甜,汤的味道很不错。
蒋文忠喝汤后笑赞道:“兰舟做饭比我有天赋,真不错。”
蒋西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蒋兰舟捏的黏土娃娃,高举着炫耀说:“姐姐捏娃娃更好!”
封岩看了一眼蒋西月手里的小娃娃,穿着公主裙,粉粉嫩嫩。
他低头把菜夹到碗里,蒋兰舟小时候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人形娃娃,不喜欢手工,甚至她有些需要动手的作业,都是他帮忙完成的。
姚瑶又笑着说:“我觉得兰舟开车比较厉害。”
她胆子小,摸方向盘就害怕,错踩过刹车和油门,是大众口中的“女司机”。
蒋兰舟面对着大家的夸奖,只是得体的笑,不谦虚,也不得意。
封岩斯斯文文地进食。
这段时间里,蒋兰舟学了很多东西。
一顿饭吃完,蒋兰舟在沙发上和蒋文忠他们坐了会儿,才打了个哈切回房。
蒋文忠笑呵呵说:“早点休息,晚上不要熬太晚。”
蒋兰舟笑应一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才回房间去。
分针一点点转动,姚瑶看着墙上的挂钟,跟蒋西月说:“要洗澡睡觉咯。”
蒋西月紧紧拽住封岩的袖子,耍赖说:“不要,我要封叔叔给我讲故事。”
蒋文忠佯装严肃,说:“快回房间,再闹爸爸就要生气了。”
蒋西月瘪嘴,眼看要哭出来,封岩揉她的脑袋,许诺说:“下次好吗,今天封叔叔和你爸爸有些事情要谈。”
蒋西月只好答应,牵着姚瑶的手失望回房。
蒋文忠正准备回房,电话来了,他示意封岩先去书房。
封岩一上楼梯,却正好看到蒋兰舟的房门刚刚关上。
他脚步顿住,眉头锁着。
刚刚她一直在偷看吗?
封岩没办法求证,步履如常地去了书房。
夜里十点,蒋文忠说太晚,让封岩就在蒋家休息,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一起过。
封岩离开书房后,去了客房。
经过蒋兰舟的房间时,房门依旧紧闭。
之前的事,可能是他多想了。
周末是很难得的日子,文心集团发展到现在,已经不需要蒋文忠去拼搏什么,他也逐渐将重心放在家庭,分更多的精力给家人。
封岩早起和蒋家人一起吃饭。
蒋兰舟从房间出来,她画了个淡妆,穿着暗绿色的大衣。
蒋文忠早上见到蒋兰舟的打扮,就问:“兰舟今天要出去?”
蒋兰舟点头,说:“今天有约会。”
蒋文忠想到孙誉衡,笑呵呵道:“快去吧。”他又扫一眼蒋兰舟的大衣,说:“年轻女孩子穿亮丽一点,黑色、绿色、灰色都太沉闷了。”
蒋兰舟嗔道:“爸,你懂什么,现在流行简约风。”
姚瑶帮腔:“就是,你懂什么,兰舟穿大衣好看。”
蒋兰舟和封岩同桌吃过早饭,就背包出门了。
封岩被蒋文忠留在家里,上午陪他下棋,下午陪蒋西月玩医生病患的游戏,和蒋文忠、姚瑶、吴阿姨一起,轮流当“患者”排队“打针”。
游戏结束后,姚瑶宠溺地摸着蒋西月的脑袋,跟封岩和蒋文忠说:“小女孩儿怎么都喜欢给人‘打针’。”
蒋文忠把蒋西月抱到腿上,笑呵呵说:“喜欢就好,喜欢咱就陪她玩个够。”
封岩盯着蒋文忠的脸,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蒋文忠似乎不记得,蒋兰舟是例外的,她小时候就不喜欢无聊的游戏,她喜欢写软笔书法,她喜欢读书,她喜欢看漂亮的画,她喜欢看纪录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年夜前天。
连续几场雪,窗外已是皑皑白雪一片。
蒋兰舟已经放假,她在家待了几天,每天都在空余的房间,尝试着修补罗教授交给她的古籍缺失页,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下楼去。
封岩公司也基本停工,年三十那天,他会赶去老家陪他母亲,其余的时候,多半在蒋家。
饭桌上,蒋文忠有些不大高兴:“兰舟怎么过年了还要工作?”
同在屋檐下,却总是见不到人。
蒋兰舟含着筷子,笑说:“技痒,忍不住嘛。”
蒋文忠好脾气地说:“注意眼睛和颈椎,别像爸爸一样上了年纪,又是头昏,又是偏头痛。”
蒋兰舟低下头去,“嗯,知道了。”
饭后,蒋兰舟在沙发陪着坐了半个小时。
姚瑶替蒋文忠拿了降压药过来,蒋文忠还是下意识喝茶吞药,却被姚瑶夺过去,换上了一杯白开水。
蒋文忠朝着姚瑶温柔一笑,吃降压药。
姚瑶拿着小药盒去房里,把空了格子一一补满,这些都是蒋文忠日常要吃的各种药片。
蒋兰舟眼看着蒋文忠在沙发上睡着了,悄悄回房。
封岩像一段没有存在感的旁白,只是沉默着。
第二天小年,蒋文忠打电话跟封岩说,让他一起过来吃饭。
封岩在电话里答应。
蒋文忠又关心一句:“还是一个人来啊?”
封岩淡笑着说:“是的。”
蒋文忠挂了电话,长吁短叹。
姚瑶替蒋文忠披上一件外套,虽然屋子里开了暖气,只穿一件衣服,到底还是单薄了。
蒋文忠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皱着眉头问:“你说阿岩对阿琼怎么这么执着,她都走四年了。”
姚瑶很笃定地摇头:“和阿琼没关系。”
蒋文忠不解:“为什么?”
姚瑶笑说:“感情的事你不懂。阿琼和阿岩在一起肯定过不好。封岩太硬,一点都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阿琼也太硬,她知道如何表达,却不屑于表达。他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常年冷战,就是激烈地彼此伤害。不过我觉得以他们现在的年纪来说,就算重新在一起,也不会再伤害对方。但一直冷战,终究也不是什么好结果。”
蒋文忠若有所思地点头:“阿琼是太强硬了。她小的时候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死活要改,不吃不喝熬了一天一夜,把大人都折磨服了。”
姚瑶笑着说:“这事儿我知道,她挨打的时候,我听到哭声了。”
她比阿琼大三岁,那时候已经记事,而且对这事儿印象深刻。
蒋文忠除了再叹一声,也无话可说。
他心里惦记着全家一起吃年夜饭的事,就去了蒋兰舟工作的房间找她。
蒋文忠推开蒋兰舟工作间的房门,“兰舟,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蒋兰舟有点为难:“今天吗?”
蒋文忠很意外:“你有事儿?”
蒋兰舟点头,说:“约了孙誉衡。”
蒋文忠思忖片刻,问道:“不是去见他家人吧?”
孙誉衡都还没正式上门,他不希望蒋兰舟上赶着先去孙家。
蒋兰舟摇头否认。
蒋文忠略放心一些,说:“那你跟他说,约会推到明天吧。”
蒋兰舟扭头,继续忙手里的事,也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下午三点的时候,蒋家人都还在被窝里睡觉,蒋兰舟换了衣服出门。
蒋文忠五点钟才发现蒋兰舟已经不在家。
他生气地拿出手机,一边找蒋兰舟的电话,一边说:“走了也不打个招呼,门关这么好,我还以为人在家里。”
姚瑶说:“别着急,也许是有急事出去,打电话问问。”
蒋文忠打通了蒋兰舟的电话,劈头盖脸就问:“兰舟,你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风声很大,蒋兰舟的声音微弱轻颤:“爸,我有事出去了,今晚你们吃年夜饭吧,我改天再跟你们吃。”
蒋文忠还想再说什么,电话被挂断了,他脸色铁青,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不说话。
姚瑶轻轻拍着蒋文忠的背,替他顺气,柔声说:“年夜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不一定非要在今天。”
蒋文忠还是很生气,他五味杂陈地“嗳”一声,垂头丧气:“年夜饭也不跟我吃。小年夜就是要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的。”
姚瑶笑着说:“你难道还吃孙誉衡的醋?兰舟能过得好,你不替她高兴吗?”
蒋文忠略舒服一些,不满道:“孙誉衡还是有点儿不懂事。”
姚瑶催着说:“你快给封岩打电话吧。”
蒋文忠又转头去催封岩。
封岩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来的路上。
他的车在雪地行驶,没加防滑链,速度缓慢。
封岩听出蒋文忠情绪不太好,问道:“哥,怎么了?”
蒋文忠:“兰舟出去跟孙誉衡约会,年夜饭都不回来吃——你什么时候到?”
下一刻,封岩的视线就落在了路边的行人身上,那人身形很眼熟。
封岩摇下侧面车窗,定睛一看,果然是蒋兰舟。
“喂?阿岩?”
“哥,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来不了了。明天过来。”
蒋文忠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接挂了电话,不悦道:“这一个两个的。”
姚瑶只能安抚:“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方式,他们不过小年,就像我们不过情人节,没什么大不了的。”
蒋文忠点点头,正好蒋西月从房间跑出来,飞奔到他怀里,他抱着蒋西月下楼去。
街边,凋零的枯树银装素裹。
封岩的车开了双闪慢速行驶,一直远远地跟在蒋兰舟身后,像一道默默无闻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后悔之前说女主王者这段话,倒不是说错了,只是感觉影响了读者阅读体验,角色一些隐形的性格应该交给读者去评判。
这本书后面还有非常有力的内容,大结局也是个大惊喜。【别误会,没存稿,一点都没有,只是在脑子里结局了无数遍……
溜了。
第33章 (双更合一)
蒋文忠说, 蒋兰舟和孙誉衡有约。
但封岩在蒋兰舟身后跟了十来分钟,却发现蒋兰舟走路不看路, 走哪儿算哪儿, 完全是漫无目的地走。
她到底要去哪里?
跟了一路, 封岩看到蒋兰舟终于不再走直线, 她打算过马路。
红灯很长,有九十秒。
她站在斑马线外, 一动不动,周围其他的人都在搓手或者跺脚,她没有。
难道不冷吗?
红灯终于变绿, 封岩变完道,调转车头, 继续跟上去。
天色渐黑, 路上的行人变少。
封岩挑开近光灯,视线从前玻璃右斜过去,她还在人行道上行走, 她的步伐非常均匀, 三分钟就只走一百米,正好是路边一个花坛的长度, 她走过了十五个花坛, 速度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车内的电子屏幕,上面显示着蒋文忠电话拨过来的时间。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蒋兰舟走了整整一个小时,也许在此之前,她已经走了更久, 但他无法确认。
冬天路灯亮得早,天还没黑头,路灯就亮了。
她忽然停住,正好就在路灯下。
封岩也把车停住,眉头轻轻皱起。
走这么久,应该是累了吧。
她先是低头,又蹲下去。
难道饿得胃痛?还是走得脚痛?
封岩无从得知,他握紧方向盘,静静观察着。
她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会儿又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
是要擦鞋子吗?
封岩看不清楚,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不停地放大画面,放到最大,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雪地靴都变了颜色,深浅分明,完全湿透了,但她并不是在擦鞋子。
她起身,双手托着什么东西,往花坛的厚雪里放。
好像是一只在冬天冻死的鸟。
这太常见。
埋了小鸟,她继续不回头地走。
封岩再次跟上。
和之前一样,蒋兰舟还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寒从脚起,这样容易感冒的。
封岩原本平展的嘴角,紧紧抿住。
他稍稍用力踩一脚油门,却在车头几乎和蒋兰舟平行的时候,又踩了刹车,停了好半天,远远落后于她,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