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有初深呼吸几口,先把戒指脱下来放在桌上,轻声说着:“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你让我觉得满意,我以后一心一意地跟着你。”
如果不满意呢?她放下戒指时果断的动作已经做了回答。钟屿一下严肃起来,坐到她身边位置,向她点了点头:“你问。”
纪有初说:“欧阳宜钟岐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钟屿眨了眨眼,没有太意外的样子:“可能不会比你早太久,我没在钟岐身边放眼线,对他的私生活也没有任何兴趣,是你说他有去过公寓找你,我才会让志斌去查了下。”
纪有初眉心皱得紧紧,咬着牙:“那你查到之后,为什么不立刻告诉我?”
钟屿直了直腰,轻叹了一声,说:“我刚刚说过了,那是别人的私生活。”
“别人?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啊,钟屿!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陪着我一直帮助我的朋友啊,那怎么可能是别人呢?”
钟屿抿了抿唇,反问:“所以你现在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我没告诉你他们的事?”
“不,我不仅是不高兴,我还对你很不满!如果不是你帮着钟岐隐瞒,我可能早就把他们拆散了,那之后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欧阳不会受到这么多的伤害,我也不会这么痛苦。”
纪有初眼里一下满是热泪,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捧脸,细小的啜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原本气氛热烈的求婚现场顿时急转直下,杨志斌赶紧向周围的人使眼色,赶他们离开,又把同样被吓到的诺宝带了出去。
钟屿看着慌乱出去的人群,喉结滚了滚,递去一张纸巾给她后才又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确实没有预料到,这一点钟岐柳霁包括我,都有责任。”
“但人生中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就不会懂。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欧阳很爱钟岐,你说服不了她的,只能让她自己尝到苦头,她才会明白对错。”
“那我也要拉她一把啊,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吗!一件事不是说能成功能赢,我才去做,而是该让我去努力一下,哪怕没有结果,但起码会问心无愧。”
她抹了抹脸:“好,就算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那她被柳霁带走辞掉工作退掉公寓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一件明眼人看着都觉得奇怪的事,你怎么又一次视而不见了?”
钟屿又叹了一声,说:“我说过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真的吗?还是你从骨子里觉得这种事没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各种小老婆养着,所以觉得他们一家也能和谐相处呢,又或者觉得这是一个扳倒钟岐的好方法,冷眼看他埋下一个炸`弹,引得自家后院失火呢?”
钟屿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渐渐握紧,凝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一抹久违的寒意:“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纪有初闭了闭眼睛,说:“我不想这么看你,可你从头到尾做的每件事都让我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你。”
气氛已经冷到只是坐着,就会感觉寒意自脚底逼入,整个人都忍不住打颤的程度。
两个人有好一阵子都保持沉默,周围除了店里一直在放的轻音乐,就是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诺宝似有似无喊着爸爸妈妈的声音。
纪有初后来跟钟屿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欧阳,也不喜欢钟岐,他们的事情你不想管也不愿意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你厌恶的人,很有可能是别人在意的人。”
她把桌上的钻戒推到他的面前,说:“对不起,我还不能答应你跟你结婚。我不是非要我的另一半是个完美的人,但我希望他至少不要这么冷漠。”
纪有初说完就起身往外走,钟屿目光沉沉地看了会她的背影,露出一个苍凉又无奈的笑。他把桌上的戒指随意一扫,也跟着走了出去。
好好一顿饭吃得所有人都兴致全无,纪有初虽然跟钟屿上了同一辆车,两个人别说是言语交流了,相互之间连个眼神都没有。
诺宝嗅出爸爸妈妈之间不一样的气场,完全不敢像平时那么活跃,时不时揉一揉纪有初的脸,在她怀里蹭一蹭。
纪有初耐着性子,向他笑笑安慰说没事。回去之后又喂他吃过饭,哄完他睡觉后,方才去房间里收拾自己衣服。
钟屿脱了外套松了领带跟在后面,也不吱声,直到看她把行李箱塞得满满,才大步过去扣住她手腕,说:“你这是干嘛?”
纪有初说:“欧阳宜爸妈来了,他们对这边不熟悉,我过去跟他们一起住,方便照顾欧阳的同时,也好照看到他们。”
“你是想去照顾他们,还是想从这里搬走?你想去哪都有司机跟着,能不方便到哪儿?”钟屿黑着脸:“你想没想过,你这么一走,诺宝怎么办?”
他手上没轻没重,纪有初疼得直皱眉头,缩回手说:“我就在市内,随时都能照顾到他。他要是想跟着我,我把他带过去不就行了?”
“那你不是更不肯回来了?”钟屿冷冷道:“其实你就是想跟我分手是不是?就因为一个欧阳宜。”
纪有初原本只打算倔强无声地跟他抗争着,陡然听见他这么轻蔑地提到欧阳宜,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你最好祈祷欧阳宜没有事,如果她有哪里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跟钟岐。”
钟屿硬是被她气笑了,说:“你把我跟钟岐相提并论?”
纪有初欲言又止,她知道钟屿虽然姓钟,可他对钟家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她虽然对他满肚子意见,可她没必要拿这种事来戳人脊梁。
纪有初默默将行李箱关上,钟屿却又将之粗`暴打开,把她放在里面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全弄得散了出来。
“钟屿!”纪有初瞪他。
钟屿直起身,开始整理衬衫,说:“这里写着你的名字,是你的房产,你不用走,该走的人是我。”
这明显是他挽留她的一种方式,纪有初偏偏不肯走他铺下的台阶,说:“不必了,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这房子留着给你下一个女人好了。”
她这久违了的划清界限的样子让钟屿完全恼了,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才缓缓吐出来。他移开视线,遮住眼里深深的沮丧,淡淡嘲道:“你放心吧,你们一个个我都能照顾妥帖。”
“……”纪有初气得一连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跌坐到行李箱里。
钟屿狠下心没去理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房子外很快响起车子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黑色的轿车伴着日光快速滑了出去。
第51章 Chapter 55
纪有初跟钟屿吵过很多次,但似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
纪有初自从决定留下来之后,原本还忐忑想着钟屿会不会突然装作没事人似的回来,用他一贯解决争端的方法,死死赖着她或是直接在床`上跟她对话。
可是在安然度过第一个星期之后,她觉得事情开始有所变化。
钟屿是不想回来的,也没有通过手机联系过他,他每天会定时让司机接诺宝出去,他跟孩子就借着这个时间相处一段时间。
诺宝因而成了他们之间的传话筒,如果后一天钟屿想带他去游乐场,就提前让诺宝告诉纪有初要换一套舒服的运动装。
纪有初则通过诺宝告诉钟屿,诺宝一天要吃多少水果,喝多少次水,衣服及时增减,最晚几点到家。
两个人陡然从共同抚养孩子,变成了一对王不见王的准离婚夫妇,孩子像是皮球似的从他们手里推过去送过来。
诺宝幼儿园开学当天,纪有初琢磨着总算是躲不过要跟他遇见了,他却十分意外地没有出现在幼儿园门前。
诺宝看出妈妈在左顾右盼地找谁,有点不高兴地甩开妈妈的手道:“爸爸才不来呢,爸爸说他早上有事,晚上才来接我。”
纪有初一怔,钟屿跟她一样很在意诺宝,他为了诺宝可以去他市买块地皮建新学校,没有理由送他来幼儿园报道。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有个让他绝对不能过来的理由。
纪有初自我宽慰,不来就不来吧,也省得她尴尬了。她摸了摸诺宝的脑袋,说:“好的,知道了,那你晚上会跟爸爸一起吃饭吗?”
诺宝脑袋一昂,梗着脖子去看她,小脸已经完全皱成一团。纪有初看他鼻翼快速翕动,眼睛里果然聚起一汪清泉。
下一秒,诺宝伤心至极地哭起来,大声控诉道:“你问爸爸呀,你问爸爸。”
纪有初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到他,赶紧蹲下来抱了抱他,说:“这是怎么了,妈妈有说错什么吗?”
诺宝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是手机吗,是手机吗,为什么你们总让我说话,你们自己不会说吗?”
他两手不停抹脸,向着纪有初哭诉道:“妈妈,你跟爸爸吵架了吗,你们什么时候才和好,你们还要离婚吗?”
纪有初像是被重重打了一巴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正好有老师出来领孩子们进教室,诺宝从妈妈怀里出来,头也不回地跟着老师进了教室。
纪有初满心都是抱歉,这段时间她忙着照顾欧阳宜,忙着照顾欧阳宜父母,可是却偏偏忽略了自己孩子的感受。
他知道她跟爸爸吵架了,爸爸还从家里消失了,他心里本就不多的安全感早就亮起红灯,可是始终没有人关心他在想什么。
纪有初跟其他关心自己孩子的家长一样,小心翼翼挤在教室外面,一个挨着一个,偷偷看着自己的孩子。
跟他们是关心自己孩子第一次来幼儿园可能不适应不同,纪有初关心的是其他方面。
几年前,诺宝头一次去小托班的时候,已经提前品尝过要跟妈妈分别的撕心裂肺,这一次要不是为爸爸妈妈烦恼,他原本不会哭得这么厉害的。
纪有初蹲在窗户外面,两手扒着窗边,就见他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下巴仰得高高的,乌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哭得无比认真。
身边好几个原本不哭或是刚被老师哄好的小朋友,一见他这样,立马被传染得哼哼唧唧直叫,小眉毛一个赛一个的皱得紧紧,又重新哭了下来。
教室里顿时哭成一团,身边一堆爸爸妈妈们很是不满,相互交头接耳着问那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纪有初连忙将头低下去,再看了诺宝一会就悄悄离开。
路上她给老师发了一连串抱歉,老师倒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反过来安慰她道:“小朋友第一天来幼儿园是会这样的,习惯习惯就好了。”
她还给纪有初发了诺宝的照片:“看吧,现在已经不哭了,开始拿玩具来玩了,诺宝小朋友还是很乖的。”
纪有初把照片点开来,刚预备双指放大,突然就被一辆电动车撞了下,她踉跄几步差点摔下来,最后扶着车头站稳了。
车上是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被意外吓得一脸惊讶地看着她:“没事儿吧?”
纪有初连连摆手,意外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自对面开过来。她眼睛一眨,赶紧屈了屈腿躲到电动车旁边,等那车子开过了才出来。
钟屿明显是跟她打了个时间差,这个点才匆匆来看诺宝。纪有初站在离他百米远的地方,看他车子滑停在学校门口。
已经等在外面的学校领导都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站在车外等他。杨志斌先下的车,从副驾驶绕到后座给他开了门。
他仍旧老样子,熨烫工整的商务西装,擦得雪亮的手工皮鞋,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神采,时刻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矜贵。
反观纪有初,因为连日在医院和家里两点一线的跑,又连着几晚都没有睡一个整觉,哪怕出来的时候上了点淡妆,整个人还是有着挡不住的疲惫。
是否时光对男人总是爱怜得多,对女人却每每带着敌意?
纪有初手机又震了下,是欧阳宜问她要不要去医院一起吃饭。她回了句“可以”,匆匆离开,也就没看到一边钟屿正转头过来,视线在她身上长久流连。
欧阳宜精神分裂的症状较轻,这些天一天比一天要好,但她特别怕见生人,更是受不了一点外界带来的刺激。
她原本就很缠着纪有初,生病之后,更是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纪有初去哪都要跟她先报告,时间一旦太久她还会抓狂。
欧阳宜父母很不好意思,欧阳宜的医药费至今是纪有初在付,他们在这边吃住也全是用的纪有初的,欧阳宜又成天黏她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老两口商量来商量去,又在咨询了医生的意见后,决定带着欧阳宜一道回老家。
那里虽然不如城市里热闹方便,但也少了不少喧嚣嘈杂,再加上环境熟悉空气新鲜,说不定对欧阳宜的病情有好处。
这么大的事,纪有初不能给他们随意做决定,最后还是趁着欧阳宜清醒时,把整件事说给她听,让她最后拿主意。
欧阳宜沉吟了会,居然点头答应了。
虽然她在很长时间里都排斥自己的出身,排斥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可真当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居然十分怀念起那座大山黄土和炊烟。
纪有初见她松了口,正式盘算起送欧阳宜回家的方法。欧阳宜怕见人,火车显然不是个好主意,飞机的话头等舱虽然是不错的选择,但上飞机的过程太折腾。
纪有初想来想去,有点飘地打起了私人飞机的主意。
这事儿Fiona肯定帮不上忙了,何堪虽然家里也有点底子,但越是现在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给人留下可以说闲话的把柄。
想来想去,纪有初给钟岭发了条信息,简单明了说了下自己的请求。
钟岭立刻给她打过来电话,说:“私人飞机?我根本没那玩意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钟家的地位,有点好东西全归到钟屿那屋里了。怎么不直接跟钟屿说?”
纪有初立马噎了下,支吾半晌。
钟岭听出不对劲,问:“是不是跟他吵架了?他欺负你了?你别着急啊,等一会儿我见到他非骂死他不可。”
纪有初连忙道:“别。”她很是赧颜地扶了扶额,庆幸还好只是打电话,对方看不出她的窘迫:“你就别为我们操心了,问题都已经解决了,真的。”
“真的?可我听你这口气不像是解决了问题,倒像是把他给解决了。”钟岭思考了会儿,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的事我先不多过问,我帮你解决私人飞机的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