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成婚——楼海
时间:2020-03-18 08:48:08

  房间里的那股霉味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完全是阳光混杂泥土的气味,细细闻着,粗放里居然也有着淡淡的清新。
  纪有初这些天里总挥之不去的那股焦躁被很大的安抚,她张着嘴打哈欠的同时忍不住再将他搂得紧了一点。
  纪有初跟钟屿头靠着头,稍稍往后一仰,便是他一张精致到找不出一点瑕疵的脸。
  纪有初无论第几次看到,无论看过多久,都会因为这张脸产生一种惊奇的、意外的、匪夷所思的想法:为什么有人可以完美到这种地步?
  画笔下无数次修饰调整过的人物,也比不过他。或许她总有一天能用妙笔丹青塑造一个跟他很像的人,但那种气质,气质是永远没办法在纸上呈现的。
  纪有初越看越觉得这人顺眼,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下巴一抬,轻轻在他下巴上留下了一个短暂的吻。
  她笑了笑,刚准备躺回原位,面前大卫突然睁开眼睛,深邃锐利的眸光自密长的睫毛下射`出来,扫到她热得殷红的脸颊。
  纪有初:“……”这个人装睡?
  也太恶劣了吧!纪有初顿时又急又气又觉得尴尬,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才发现自己还跟他怄着气,于是——
  赶紧把两只眼睛紧紧闭了起来,装作一只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顿了顿,再往床边上拱了拱,要脱离他如罂`粟`花般危险的怀抱。
  钟屿直接看着笑了,不轻不重地嘘出一口气后,屈起长臂将她整个又捞了回来,跟自己紧紧靠在一起。
  纪有初像是被电了似的,整个人僵硬成一个棍子,前后滚了滚。钟屿轻轻拍了拍她背,软声警告:“别动,再动……”
  纪有初憋着气,以为他会说些“再动就打你”、“再动就亲你”之类的甜腻情话。
  钟屿:“再动就忍不住了。”说着搂着她腰往自己面前送了送,他同时紧贴过来,小腹立刻紧紧贴着小腹。
  纪有初几乎是分秒间就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吓得更加连气都不敢喘。虽然两人有过那么多次亲密接触,她还是想不出来这个男人居然可以这么无耻。
  钟屿还是笑,摸着她软腰道:“好了,听话啊。”
  他应该是很累的,昨天晚上她睡了之后,他还在一直帮她擦头发之类。说完这句话没多久,纪有初就听见他鼻息缓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舒展许多。
  又睡了吗?某个地方倒是很精神。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两个人终于都爬了起来。纪有初昨天下午就没吃什么,一直捱到现在快饿死了,钟屿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各自穿各自的衣服,纪有初坐在床尾倾身翻着行李箱,睡裙细细的吊带落了半边,松下来的一边袖口能很清楚地看见一道美好的弧线。
  清早出了太阳,沙白色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落在她白得晃眼的皮肤上,像是原本就温润细腻的玉石上压了条缎带。
  钟屿连呼吸都凝滞下来,咬牙深呼吸几次才勉强转去眼睛。
  余光却仍旧舍不得走。
  她突然解了奶油白的睡衣,换上浅紫色的内衣,像是在单调的白色世界里陡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整个人都明艳了起来。
  很喜欢太阳的颜色,内衣却总是买这种温柔的香芋紫。钟屿眼前突然有很久前的画面,她靠在床边跟诺宝细语时,白色礼裙里也印出过这样紫色的内衣。
  那时匆匆一眼掠过,并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却牢牢的记到了现在。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润物无声的侵入他的所有秘密角落,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烙上了她的痕迹。
  纪有初背着手跟内衣扣子打架的时候,突然就被一双干燥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她怔了怔,几乎屏住呼吸:“怎么了?”
  钟屿说得却是正儿八经:“我帮你扣。”
  可帮着帮着,不知道怎么就把她帮到了床上,帮到了自己身`下,还帮得连连细喘。纪有初有点无力地推着他:“我都饿死了。”
  他睁着一双快要发红的眼睛看向她,样子像足了等待很久才猎到猎物的豺狼,他也已经饿到不行:“我现在就喂你。”
  纪有初一时间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而再过一会,等她被折磨得完全没有力气的时候,她就更没机会回复他了。
  好阴险狡诈的男人。
  等到兴致最好的时候,她才突然从乐中生出悲来,推着他要他去做好措施,钟屿虽然不舍得却还是耐住性子去拿了自己的钱包。
  里面有他早就准备好的套`子。那时候每天纵容,觉得不太会用到这边库存,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一贯的谨慎是很有意义的。
  可是还是百密一疏。
  纪有初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听到他恼火地说:“怎么只有两个?”
  纪有初:“……”这还不够?
  两个人都说饿,可还是一直到了下午才有空出来觅食。纪有初鞋子坏了,两腿又虚`软无力,走了一会儿就不肯往前,两个人随便进了家面馆要了碗面就坐下来。
  正儿八经的对话到这里才开始,纪有初不停拿纸巾擦着筷子,再一次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的?”
  钟屿睨她一眼:“说了不放心你了。”
  纪有初扁扁嘴:“那你也真是够忙的。”
  钟屿:“嗯?”
  纪有初低声:“那么多人都要照顾妥帖,还要关心我这个前任。”
  钟屿没忍住笑起来,伸手去按住她还在折磨那只筷子的手:“那次是我气糊涂了胡说八道的,你怎么记到现在了?”
  他沉了沉脸,郑重道:“谁说你是前任了?我可还没放弃让你做钟太太的。”
  正好面端了上来,钟屿把看起来最好的那碗推到她面前,又把自己碗里的肉都夹给她:“先吃吧,吃饱了再来骂我。”
  “……”纪有初恍惚就成了母夜叉形象,咕哝着:“谁骂你了。”
  农村人实在,一碗面就放足一碗的量,肉也切得厚厚的闪着油星。两个人实在是饿了,一阵狼吞虎咽都吃到了底,钟屿后来还把纪有初没喝完的汤给喝了。
  两个人沿着镇里的长街走,纪有初的手里也从空无一物,到多了水果、饮料、糖果和各种本地特产。
  两个人花钱花得很顺畅,聊天却聊得磕磕巴巴,就像刚刚认识不久的相亲对象,这边问一声什么,那边隔好一会儿才讷讷回过来。
  直到从长街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蚂蚁森林的能量都快攒满了,钟屿才按着她肩面对面站着,艰难地说:“我们好好聊一聊。”
  纪有初湿漉漉的眼睛翻着往上看:“嗯。”
  两个人在一户没人住的房子外找了两个干净的石凳,肩并肩坐着。
  旁边有只胆子大的野猫凑来吃纪有初吃得掉落下来的碎肉沫子,钟屿用脚踢了下要赶它走,它立马脊背弓起,满背的毛都炸起来。
  纪有初立刻拦着他,把手里还剩下半个的肉串扔到远处,野猫立马追着过去吃了:“别吓它,它也是很可怜的。”
  钟屿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笑着说:“我还是太冷漠了,对不对?”
  “……”纪有初低着头,只拿眼尾余光看着他,说:“欧阳的事对我打击太大了,那次是心里太乱了,所以说话不过脑子。”
  钟屿语气淡淡的,说:“我知道,其实你那次已经做得很好很克制了,没有抓着我的把柄一个劲地戳我脊梁骨。”
  “你还有什么把柄?”纪有初倏忽笑了笑。
  钟屿抓过她的手,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对不起,我没有把他们的事情早一点告诉你。多余的借口我不想提,我只想说总爱把事情放在心里自己琢磨,是我们都有的一个毛病。”
  纪有初知道他是在说她也一直没把欧阳宜的事情挑明,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这多少有点不信任枕边人的意思。
  可人偏偏是最难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纪有初不跟他沟通的时候,觉得自己有浑身的道理,一听到他知情不报,立刻就揪着他大吵了一架。
  纪有初点了点头。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不满意的,直截了当告诉我。我虽然可以去猜,但不是每次都正好能猜中的。”
  纪有初抬头直视他,说:“那你也别什么都藏在心里,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似的,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呢。”
  钟屿揉了揉她下巴,笑:“知道了,以后一定多跟你这个臭皮匠吹牛。”
  “小瞧我?”纪有初把他手打开,表情又失落起来:“要是欧阳宜也能有个一键取消的功能就好了,那她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钟屿说:“吃一堑长一智,熬过这次的事,我相信她以后会有进步的。至于钟岐那边,对他的罢免程序已经开始了,我妈对他也失去信心,这次不会有人想要帮他。”
  纪有初眼里腾地涌起怒火:“我想不到他们居然这么狠,要不是律师说他们的行为在法律上很难界定,我一定会向他跟他太太提起诉讼。”
  钟屿默了默,问:“哪个律师跟你说的,那个李微言?”
  “……”纪有初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不出话来,过了会才道:“你这个人岔话题的本领是不是也太高强了?”
  这才哪跟哪啊,钟屿问:“那次跟他出去玩得还好吗?很开心啊?诺宝是不是也很喜欢他,还一直粘着他?”
  他嫉妒到整张脸都快变形,偏偏还刻意勾着唇角要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纪有初有点心虚地说:“真的就是个普通朋友,那次一起出去玩也是个意外。咪咪是他的侄女,你说多巧啊。”
  钟屿说:“是啊,真巧。”
  “……”纪有初问:“你这么生气,那次怎么不出来拦着,你不是一直挺会宣誓主权的吗?”他那么淡定,害得她一度以为他是真的放弃她了。
  钟屿脸色发灰:“你不是不喜欢吗,我不想让你在你朋友面前觉得丢脸……你以为我不想过去吗,我早在心里揍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了。”
  三十出头的他虽然已经足够老练,但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有着冲动的一面,而独占伴侣是刻在基因里最难以驯服的动物性,他能做到那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纪有初倒是还不太满意:“你直接走了就不让我觉得丢脸了?”
  钟屿下意识道歉:“我下次肯定——”他忽然顿住,把方才对话从前到后串联着又想了一遍:“怎么又好像是我错了?”
  纪有初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然咯,本来就是你不对啊。”她开始翻旧账:“欧阳那事你不告诉我就算了,还让艾绮出面去解决,你这一点就做得好了吗?”
  她只是跟个普通朋友出去玩一趟,他就吃醋吃醋,他让前女友去管现女友的闲事时,他怎么就不知道她会吃醋了?
  纪有初之所以那次会发那么大的火,钟岭只勉强猜到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被这个前女友给搞出来的。
  艾绮能跟她耀武扬威,不就是觉得能恶心到她激怒到她吗,真是恭喜她了,因为纪有初确实是被这事给狠狠恶心到了。
  钟屿怔了下:“艾绮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想了想,去摸自己手机:“可能是杨志斌搞得鬼,这小子,居然都没跟我说一声。”
  纪有初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哄她,难道那次真是被艾绮给骗了?这女人还真是,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她很是懊恼地盯着钟屿看了会,钟屿反过来安慰她:“放心吧,以后她绝对不会来骚扰你,我跟你保证。”
  他很少许诺,但说什么就一定会做到。纪有初反倒开始同情起艾绮,说:“你别对她太苛刻了,不管怎么说,你对她还是有愧的。”
  钟屿将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看着她,倒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们前面恰好有个大娘挑着个担子过来,用沙哑的声音问他们要不要买鞋,纪有初刚预备拒绝,钟屿却招手让她过来。
  纪有初的高跟鞋被雨水弄得不像样子,钟屿早想给她换一双了,但在这个镇子上来回走了两圈都没看见鞋店,原来是没遇见对的人。
  钟屿蹲在地上看那个竹匾上放的好几双鞋,虽然是很简单的泡沫底,但鞋面却是用手一针一线纳出来的。
  “喜欢哪一双?”钟屿问她。
  纪有初看来看去都觉得差不多,让他随便挑一双。钟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要整她,拿了双大红面子的过来,鞋内垫子上还绣着特别喜庆的几个大字,一边是“平安”一边是“富贵”。
  钟屿付过钱,帮她把布鞋换上,捧着她脚来回看了看,说:“还真挺不错的,特别是能把平安富贵踩脚底下。”
  也是服了。纪有初轻轻抬了抬腿,踢上他膝盖:“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妈还没那么醉心教学的时候,也亲自给我做过鞋子,那时候我却一心想穿漆皮面的小皮鞋,我爸爸还因为这个怀疑我要变坏早恋了。”
  钟屿坐回到她身边,说:“我妈妈从没给我做过鞋子,但有一次我要过生日,她特地来电话说会给我从海外带一双限量版,我接到电话后的那一周都很高兴。”
  钟屿几乎从不提起过去,更不会跟她说小时候的事。纪有初一颗心吊着,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怎么了:“后来呢?”
  “后来一直等到我生日过了,也没看见她给我买的鞋子。我找了个周末专门回去了一趟,她正好在家,我说二婶,你说要给我买的鞋呢?”
  “二婶立刻跟我道歉,说她那天跟朋友购物刷空了卡,就没帮我买那双鞋。她后来找了张卡给我,要我随便刷……我就拿着卡回去了。”
  他那时候名义上被过继给伯伯,妈妈不能喊妈妈,要喊二婶,伯伯也从不喊伯伯,要喊爸爸。但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伯伯并不是爸爸,但妈妈是真的二婶。
  太阳开始西沉,晚霞被烧成了灿烂的橘色,光线洒在他的脸上,他侧脸还是那么精致、完美,以及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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