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鉴”的回答,她有些惊讶:“什么书能让大梁如此重视,是百年一遇的兵书、机械书?”
“都不是。”
“张鉴”顿了顿,神秘一笑:“小将军到了便知晓。”
两人一道行至一处荒凉的小院,“张鉴”道:“探子说就在这里了,小将军,咱们分头找找吧。”
沈初黛道了句“好”,便瞧见“张鉴”径直往左边的厢房走去,对于那本未知的书,她也极是好奇,便往主屋的方向走去。
就在要开门一瞬却是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精神麻木下她没有多想,又听“张鉴”高声询问:“小将军可有寻得线索?”
沈初黛忙是伸手推门,然而就在推门那一瞬,埋在主屋的炸药一瞬间被点燃,轰隆一声宛若惊雷炸裂在空中,烧灼的冲击气迎面而来。
她被压在废墟之下,整个身子满是烧灼的疼痛感,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身子愈来愈重了,可慢慢地又重到感受不到身子的存在。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再一寸一寸地袭来,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只手在疯狂地扒着落满一地的砖瓦木柴。
她听到女子凄厉的声音:“傅将军,她死了终于死了,你大仇得报可以逆转命运,你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
“谁准你擅自行动!”冷冽的声音顺着空隙而来。
话音刚落,眼前的瓦砖被人掀开,视野突然亮了起来,沈初黛无力地睁开眼对上的是言复俊朗清冷的面容,他背对着光,神色皆掩于阴影中。
言复一声不吭地将刀拔出来,刀柄上却是向下滴落着血,她眯眼瞧去,他一向整齐光洁的指甲满是鲜血,那是方才扒砖划伤的。
沈初黛扯了下唇角,看来师父是要亲手杀了她才甘心。原来人死的时候,是真的有感知地,可就算师父不补那一刀,她也要死了。
“对不起,师父。”
言复身形微动,就这月光她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她莫名地有些想哭,这么多年了师父也依旧未变过,嘴硬心软,看着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受伤,竟是依旧会动容。
“可是师父,嘉峪关一役,我没有后悔。就算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依旧会如此做。”
她说的是真话,无论是一百次、一千次,她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世间不仅师父有父亲,大邺的将士有父亲,大邺的百姓也有父亲。
有战事便会有伤亡,本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一场若她未能及时发现陷阱,死的便是大邺千千万万的“父亲”。
她先是大邺将士,其次才是师父的徒弟,她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不过或许……她会去试图救下师父的父亲。
沈初黛将这话掩下,师父已经承受了那般多,她不想再让师父再为她的死而难过。
她看见言复慢慢低下身子来,刀尖与自己的胸膛不过半寸距离。
“五年了,师父都未向我报仇,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言复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阿黛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唤你为异端。”
他的眸光直直地盯着她:“嘉峪关一役死得本该是沈家人,不是吗?”
第76章 第七十六回
沈初黛长睫猛地一颤,对上言复的眸,他的眸像是被冰封的雪原,在此之下却是无尽的悲伤。
“阿黛,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当年言复收到父亲身死,而间接害死了父亲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小徒弟阿黛的消息时,他的心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水底,窒息感随之涌上来,几乎让他喘不上气。
剩下的三分理智告诉他,阿黛只不过是做到了应尽的责任,他不该恨她。
可他却是不知晓如何去面对,这个间接害死了自己亲生父亲的徒弟,只能留下一封书信,自此离开了大邺。
言复重新回到了大梁皇城,母亲重病不醒的情况下,他的宗族竟是以“他早就被剔除族谱、不是严氏子孙”的由头,将他拦在府邸门口,半步不得入内。
到最后他没了法子,只能用武力闯进去,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母亲死后,他留在大梁皇城的最后一点原因也消失殆尽。
这茫茫人世中,他一时间不知晓该去往哪里,也不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言复将自己藏进了深山之中,直到四年前他收到大邺好友的书信,书信里称其找到了一本很奇怪的书,这书上竟是记载了所有有关这个世界与未来的事,写得极为详细,部分细节都同真实发生的一模一样,只是有关他小徒弟那方面的有些不同。
书中的沈小姐是个娇养在闺中、不谙世事的国公小姐,日子倒也过得安稳,直到十三岁那年,沈家满门男儿葬身于沙场。忠国公府只有老太太一人主持,然而老太太年岁大,这国公府的事务又太过操劳,没几年也去了。后来沈小姐受诏去宫中选秀,突逢皇帝驾崩,她殉葬而死。
与现实中他的小徒弟没有丝毫相似。
言复起先没当一回事,猜想着或许是哪个好事者知晓了些许秘辛,将其书写了下来,只是其中也有作者自身篡改之事。
不过这作者胆子也忒大了些,彼时大邺新帝陆时鄞刚登基不久,他竟敢在书中如此z咒新帝,倒也不怕掉了脑袋。
言复回了一封信给挚友后便没有当一回事,果然如他所猜测一般,后来的事情发展也与那本书上不同。
沈初黛在选秀大典上救下皇帝的消息,是和挚友的信是一起到达地。
信上称这书上的内容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初黛那部分的变成了与现实中的如出一辙,剧情戛然而止在皇帝选秀大典,后面全是空白。
言复知晓这位挚友的性子,挚友一向不会撒谎,更是知晓沈初黛是他心中的结,断不会拿此事同他玩笑。
当即便收拾了行装往挚友那儿赶去,可抵达挚友家中时,却是发现挚友已被杀害在家中,家中物品被洗劫一空。
他这个脸生的外乡人被当成了杀人凶手,没有证据指向他,可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于是他是杀人凶手的唯一可能,就这般草草地结了案,秋后问斩。
言复自知没有翻案的可能,索性逃狱出来,想要调查挚友的死。
可所有线索都已被破坏,就连挚友口中说的那本书也不明所踪,好在挚友也知晓这本书实为诡异,不好让外人瞧见,便自制了个机关盒将书藏在了里头。
第二日他的追捕令便被贴得全城都是,虽然他刀法卓绝,却也无法抵挡那么多追捕官兵,他在邯城待不下去,可挚友的死还未查明、那本书也未找到。
无奈之下言复回了傅家,在他离去的几年,傅家早已衰败凋零,不过倒还有个世袭的明威将军官位。
当年宗族里头的人拦住他、不让他见母亲最后一面,便是盯上了这个世袭的官位,只是旁系的几个兄弟皆是酒囊饭袋,皆是烂泥扶不起墙的窝囊废。
傅延天赋异禀、少年英姿,皇帝也有所耳闻,在听说宗族排挤掉傅延,要推那几个窝囊废上来,大怒不已,当即便下令这明威将军只能由傅延一人承。
言复刚承这明威将军未久,便得皇帝青睐,大皇子与二皇子也皆是屡屡抛来橄榄枝,故而在他提出想去大邺大梁边境镇守,想为父亲一雪前耻时,在大皇子二皇子的鼎力帮助下,皇帝很快便下发了任命文书。
他重新回到边境,不断派密探在邯城搜寻着线索与书。
终于在不久前,那机关盒被密探找到送到了言复面前。
机关盒内不仅有那本书,还藏有他与挚友书信,这本书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相当的薄,里面的文字言简意赅,就连皇帝被刺杀的事也不过仅是一句话概括。
可内容与信中所说的模样又不大一样了,剧情并未截止在皇帝选秀大典,而是截止在帝后大婚。
两次截止剧情都是截在沈初黛救下皇帝的时,就这么刚巧,所有事都是同她有关。
如今沈初黛身为大邺皇后,见她一面实为困难,言复便让人在邯城内下了毒。她的兄长和所要保护的百姓落了难,凭她的性子,她定是要来地。
而与此同时书的内容再一次更新,截在了沈初黛在养心殿前救下皇帝,宛如预见一般地部署了一切。
除此之外,这书最末章突然出现了两篇番外,他从“容毓”写给容毓的那封信中知晓了一切。
这世界是一本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人设与使命。
原书中沈初黛是个无父兄仪仗、更无武艺傍身的孤女,皇帝的头七,便被迫殉葬同皇帝一道去了。可她不一样,她既有武艺傍身,父兄又待她如珍宝,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殉葬。
所以她的死就是个悖论,悖论导致了书中世界自动重启,清理逻辑错误,十四天为一个轮回,故而她会重生回到皇帝死前的第七天。
原来她一早便知晓一切,原来她明知晓傅之和是他的父亲,知晓傅家会落到那般田地,她依旧这般做了。
言复眸中的恨意越来越浓郁,他手中的刀尖抵在她胸膛,凭他的能力只要手腕稍一用力,那刀尖便能如切豆腐一般,刺进她的胸膛。
“阿黛,你以为你知晓所有的事,就可以任意改变旁人命运了吗?”
沈初黛眸中是细碎的惊愕之色,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早已崩坏,所有剧情的发展已不在能掌控之中。
立场不同,谁又能真正公平地评价对方的行为呢。
在大邺人眼中,她是保家卫国、守护疆土、力挽狂澜的英雄,可在大梁人眼中她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在师父眼中她就是害了他父母的凶手。
就算后来她救下陆时鄞,可也间接将陆箐然与穆冠儒间的爱情斩断。
在这世间活着,谁又能保证自己所做全然是正确、是正义地一方。若是换成师父此次毒剂过量,害死了爱她护她的兄长,她会不会也如此愤怒仇恨地想杀了师父。
沈初黛只知道她想活下去。
若是自己此刻还尚有一线生机,她绝对会用尽气力也要逃脱。
可是她要死了,便是神仙来也救不活了。
倒不如圆了师父的心愿,让他报了这血仇,了了这心结。
“人都是利己动物,我做这些有什么错。你以为他们不是不想改变命运吗?是他们无能。”
沈初黛气息虚弱,言语却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冒,看着言复渐愈阴沉的眼眸,她心头宽慰,本想说更绝情的话来,唇一张却是涌出猩甜的血来。
感受到眼前的焦距渐渐模糊,知晓自己时间不多,她心头焦急恨不得,他立刻将便把仇报了。
却是看他探了自己的鼻息,耳畔传来了剑“砰”地一声落在砖瓦上清脆的声响,言复冰冷的脸上终于多了些焦急,他拼了命地挖压在她身上的砖瓦。
言复将全身浸血的她从废墟中抱起,冷声道:“沈初黛,我还没杀你前,你不许死。”
一旁易容成张鉴的女子早已将人\\皮\\面具揭了下来,她拦在言复面前,疾声劝道:“傅将军,您不是要杀她?她现在死了不正和您意吗!这里是大邺,您带不走她的!”
“让开。”
“既然将军无法做决断,那么忆奴替您做!”
忆奴突然从拔出匕首,杀气腾腾地便要刺在沈初黛的胸膛,下一瞬一只箭羽却是凌空射来,刺破她的胸膛,她的眸子猛地睁大还没反应过来便倒了下去。
四下传来是铁骑围绕的声音,高处一个颀长身影将手中弓箭随意扔下,一跃而下。
就着月光言复认清面前的男子正是白日击败他的男人。
沈初黛蜷在言复的怀中,凌乱的发掩住了面容,身上到处皆是伤口,不断地滴落着鲜血。
陆时鄞顾不得处置言复,上前抢过沈初黛便抱着她,快步向召来的军医走去。
军医的摇头加叹息让他的心沉了下去,怀中的沈初黛终于有了动静,她已经看不见东西了,只能凭着些许声音认出面前的人是祝止译。
她用着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唇:“小侯爷,求您回去同皇上带句话。”
陆时鄞喉头干涩,几乎喘不上气来,艰难开口:“什么话?”
“我爱他。”
鲜红的血混着晶莹的泪一同从眼角流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同他说这话,她怎么就要死了。
为什么,她都已经这么努力地想要活着了,可还是逃不过吗。
“这句话你自己亲自同他说去。”
他恶狠狠的话语刚落下,沈初黛便感受到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要不是她血都快流没了,她恨不得一口血吐出来,然后诈尸起来,揍他一顿。
她都要死了,这孙子竟然占她便宜!!
下一瞬却是听到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混杂着周围士兵的高呼声:“小侯爷!”
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主子,咱们该赶路了。”
沈初黛是被歌七的轻唤声叫醒地,她睁开迷蒙的眼,看着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空气中尽是青草香味,方才的一切似乎不过是一场梦。
可那记忆中刻骨铭心的痛却揭示着一切,那并不是梦,她又重生了。
沈初黛扫了眼四周,整装待发的暗卫们已经牵着马匹站在一旁等候,这分明是去邯城的路。
她心头一咯噔,开口询问今日日期。
歌七瞧着她一脸疲容,轻声作答后却是见她陷入了沉思,随即一声不吭地抓紧缰绳上了马:“行路吧。”
如上一世一般,他们疾行了几日方才抵达邯城外,因着有上一世的经验,这一次闯进城所消耗的人手比上一世少了一半。
终于又到了同言复比试的那一天,在喧嚣的叫骂声中,紧闭已久、遍布尘土的城门终于打开,她手持一把长缨枪,英姿飒爽地打马而出。
沈初黛坐在马上,静静瞧着言复骑马,在离自己一丈远处停住。
见他微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缨枪,她从腰间解下言复亲自送的佩刀,朗声道:“师父教养之恩,阿黛铭记在心,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只是我先是大邺人,其次才是师父的徒弟。师父所怨所恨皆是因我而起,我虽为您难过,可对当年的举动从未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