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斐微微握拳。
他总算明白她这般不整的睡相是怎么来的了?
重重心事之中,一股奇异的感火苗自下而起,排山倒海似的袭来,将各种怀疑、各种惊讶、各种意外统统席卷而去。
他想重新伸手勾住被子,将她遮起来,但不知为何,手悬在半空就不动弹的。
她那间湖绿色肚兜的系绳实在太过瞩目了。
不管他怎么努力想越过去,目光总是落在那系绳上。
那系绳仿佛成了精,像个小妖精一样,勾着赵斐的魂儿,叫他去解它。
“陆湘。”赵斐喑哑着嗓子喊道。
榻上的人似乎听到了,用浓浓的鼻音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赵谟的墨色眸子猛然一震。
凑过去,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上,重新又喊了一遍:“陆湘,你睡着了吗?”
“嗯?出什么事了吗?”陆湘翻过身,疲惫的眨了眨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个人,又抬手揉了揉眼睛,“赵斐?”
这一声喊过之后,陆湘终于清醒了过来,身子猛然一震,大叫了一声:“赵斐!”
她不知道赵斐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她的眼前,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晚上沐浴过后没有穿寝衣,身上只挂了一件肚兜。
她手忙脚乱地想把锦被拉起来把自己裹住,可还没碰到锦被,两只手腕便叫他扣住了。
赵斐手心里的夜明珠滚落到陆湘的枕头边。
“赵斐,你要做什么?”陆湘又急又气,还有十二万分的羞恼。
想把赵斐推开,却被压制得根本无法反抗。
她从来只知道他孱弱,完全不知道他的手劲儿居然这么大。
“你是陆湘?嗯?”赵斐俯得很低,高挺的鼻梁都要戳到陆湘脸上了。
“谁是陆湘?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湘迅速镇定下来,她不知道赵斐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但她知道,她绝对不能承认。
只是事发突然,虽然她没说漏嘴,到底还是回得结结巴巴的。
赵斐冷笑,手上的劲儿没有半分松懈。
“放开我!”陆湘喊道,手上拼不过他,她便用脚,膝盖一曲,狠狠磕向他。
他吃痛了,却依旧不肯松手。
“赵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赵斐忍着痛,将她从被子里拽出来。
锦被扯掉了,饶是陆湘活了这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一瞅准空档,她便转身跳到墙角去了。
“赵斐,别这样!”
陆湘贴着墙,抱膝而坐,努力不叫赵斐看到更多。
赵斐见她宛如受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躲在墙角,竟是轻轻笑出了声。
“别怕,过来,我只是想问你些话。”
陆湘哪里肯信他。
先前自己睡着的时候,就是他动手动脚把自己弄醒的。
陆湘现在心里只有深深的懊恼,为什么就不穿上寝衣再睡呢?
她懊恼,赵斐其实也懊恼,方才那系绳在自己眼前晃悠了那么久,为什么自己就不麻利些结开呢?
“赵斐,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么样的?”
“反正你别过来。你现在出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当做了一场噩梦。你要是不出去……往后……往后你别想再见到我。”
先前的她的那些威胁,落在赵斐耳中都像是欲拒还迎的勾引,唯独最后这一句赵斐听出来了,不是欲拒还迎,而是真正的威胁。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女人,为什么她可以是陆湘,为什么又可以是景兰?
“主子。”外头,陈锦砰砰敲了门。
“干什么?”赵斐狠狠道。
“主子,天快亮了,该出发了。”陈锦提醒道。
当然,陈锦在院子里就听到了里头的尖叫声,听出了赵斐要霸王硬上弓,他要做什么龌龊事陈锦自然管不了,只是天快亮了,天一亮,他们这么多人出城就瞩目了。
陆湘也听到了陈锦的话,这才发现赵斐身上穿着一身常服,外头还罩着披风,显然是要出行宫的打扮。她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儿?”
赵斐含笑望着她,“你过来,我就跟你讲。”
陆湘只觉得想杀他的心都有,她一颗心为他悬着,放下被他欺负的闲心来关心他,他居然还利用自己的关心找事!
“不说就算了。”
“你过来,我要走了,不会做什么。”赵斐道。
陆湘看得出,他的确是要出门。
想了想,“那你先把被子给我。”
赵斐捡起那床锦被,朝她扔过去。
陆湘将被子裹在身上,自觉裹严实之后,方才往外挪了些,蹲坐在榻边与赵斐相对着。
“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要出门办事。”
“办什么事?是皇帝要你办的么?”陆湘下意识道。她就知道,皇帝没安什么好心,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封赵斐为越王。
口气不小。
赵斐对她越发好奇,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仔仔细细地看清她的每一个秘密。
可时间的确急促。
赵斐答非所问:“你来扬州,是因为想我?”
“不是,”陆湘道,“我……我只是觉得你走得太急太蹊跷,所以想过来瞧瞧,再说了,我没有来过扬州,我早就想过来游览了,若不是半道上遇到岳天意,我才不会先来见你。”
赵斐听着她絮絮叨叨,只觉得万千柔情在胸中回荡。
她来扬州,就是因为想他担心他。
偌大的一座皇宫,偌大的一座京城,只有她,为他来扬州。
“陆湘。”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陆湘。”
“不管你叫什么,”赵斐再次俯下了身,“是你就好。”
夜明珠一直默默散发着的光芒,柔软的珠光,映照得陆湘的脸庞愈发妩媚。
他越来越近,陆湘从他墨色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
她的眼睛跟他的一样,眼神变得氤氲,好像有什么东西迷失了心智。
看着他眸光越来越浓郁,陆湘觉得,她应该向从前一般狠狠打他,可也不知道为何,陆湘像是被定住一样,就那么蹲坐在那里,甚至还微微仰起脸。
浓情片刻后,赵斐松开了她。
陆湘呆呆看着他。
“老实听萧裕的安排,等我回来。”
第98章
陆湘裹着锦被,呆呆坐在榻上。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若不是枕头边上那颗夜明珠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她几乎要以为,先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她来不及细想赵斐为什么要闯进来,也来不及细想他出门到底要去哪儿。
她只知道,她的唇灼热得厉害,几乎烫得要化掉了。
陆湘抬手捂住嘴巴。
赵斐居然亲了自己,抑或说,自己居然让赵斐亲了。
明明是发生没多久的事,陆湘却压根记不起这是如何发生的。他吻上来过后,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什么都不记得,他是温柔还是蛮横,她都记不清楚了。
唯一记得的,是赵斐丢下那句“老实听萧裕的安排,等我回来。”
怪里怪气的。
什么老实,她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陆湘心里没来由地甜蜜,又没来由地躁动不安。她重新躺下,身上紧紧裹着被子,觉得难堪死了。
在她没醒来之前,赵斐他到底在屋里呆了多久。
陆湘拉开被子,瞅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肚兜式样宽松,腰间的系绳也松松垮垮的,全靠着脖子这边挂住。
自己那般翻来覆去,岂非什么都叫他看去了?
陆湘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叫人这般看过。
她醒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脸上,他有没有碰过别的地方?
赵斐的手很细腻,手指是冰的,只有掌心带着一点温度,这样的手若是贴上来……不止是唇,陆湘的身上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就像是一直被人扔到开水里的青蛙,左右滚动,焦躁不安。
赵斐他到底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识穿了自己的真面目?怎么突然就吻了自己?
想到那个吻……陆湘的心突突跳了起来,从前的记忆如潮水般狂涌而来,那些尘封许久的往事重新浮出水面。
包括看似被遗忘的人。
陆湘打了个冷颤。
她不可以跟赵斐在一起,她不可以跟任何人在一起。
为今之计,她似乎只有尽快回到京城,叫皇帝再给她换一个身份,叫赵斐永远也找不到。
可是皇帝到底要赵斐做什么?赵斐缠绵病榻多年,皇帝封他为越王,还亲自送他登船南下,绝对不是因为疼爱他。
她该远离他,但现在还没到时候。
陆湘想到了什么,起身穿上衣裳,打开门,见萧裕站在院门口,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盹。
萧裕日夜守在这里,根本没有躺下休息的时间。
陆湘叹口气,正想退回去,萧裕睁开眼睛:“姑娘起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陆湘走到院中,“他已经走了?”
萧裕当然明白这个“他”说的是赵斐,低头道:“主子从屋里出来后便即刻出发了。”
“他去哪儿?”
萧裕抿唇,没有接话。
“你知道的是吗?”
“属下不知。”
陆湘不肯信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之前确实知道一些事,自从主子命属下保护姑娘,之后的事属下的确不清楚了。”
萧裕的话说得真诚,的的确确也是实话。
他知道这趟是来办死差,可他不知道帝陵究竟在什么位置。
陆湘只好作罢,又问:“他要我等他,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属下不知。”提到这事,萧裕的脸色跟着沉重了起来,“或许主子也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事跟万岁爷有关,对吗?”
萧裕愣了一下,没有回答陆湘的问题,只是道:“姑娘,主子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你不必担忧。”
有应对之策了吗?
赵斐临走前,叮嘱她安心呆着,脸上的确挂着他惯常的自得神色。
初识他的时候,陆湘最不喜欢的就是他这表情,如今想到那了然于胸的表情,顿时安心了许多。
陆湘知道,更多的话萧裕不会再讲了。
“他要我听你的安排,到底他有什么安排?”
“主子要我在行宫里好生保护姑娘。”
“他之前一直说,要我等着小公爷回京的时候跟他一起坐船回京,怎么又变了?”
的确,之前赵斐给萧裕的命令正是陆湘说的这个意思,再有一个月,岳天意就会回京,到时候跟着他的官船一起走,既舒适又稳妥。
但是今天早上主子从珍馐阁里出来之后,给萧裕的命令就变了。
赵斐要他把陆湘留在行宫,寸步不离的保护,如伺候赵斐一般伺候陆湘。若是越王府修葺完毕的时候他还没回来,就让陆湘自己先搬进去住。
这条命令一出,萧裕便明白了。
珍馐阁里传出来的惊呼都是真的,主子已经看上了景姑娘,从今往后,景姑娘就是他的女主子了。
萧裕有些怅然。
主子这就把京城的陆姑姑放下了?不过想想,主子这样的身份,身边肯定有很多女人,有了陆姑姑,再要景姑娘也不是什么问题,将来,除了她们俩,还会再添王妃。
萧裕对陆姑姑的印象还不错,瞧着主子对景姑娘的上心,往后陆姑姑怕是要靠边站了。
这景姑娘不但年轻貌美,还颇有心机手段,不过三五日便令王爷难以自持,失态闯入内室,有她这样的宠妃在,往后陆姑姑就入不了王爷的眼了。
陆湘压根不知道,身旁的萧裕一脸沉静的站着,心里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事。
她只垂着头,琢磨赵斐这一趟出去到底是给皇帝办什么见不得人的差事。
可想来想去,她都想不出皇帝有什么差事是非要赵斐去办的不可。
为什么必须是赵斐?
见陆湘站在院子里发呆,萧裕便道:“姑娘,若是你想出门,属下可以备车。”
出门?
来扬州之前,陆湘想着可以游玩,可如今赵斐匆忙离开,她哪里还有游玩的心情。
“姑娘不是一直想去瘦西湖吗?”
陆湘提不起精神,可是行宫里没有赵斐,呆在行宫里着实无趣。
“要不,我们去威远镖局,也不知段姑娘的伤如何了。”
“属下即刻下去准备。”
陆湘进了屋子,换了衣裳出来,萧裕就已经回来了,出了行宫,仍是萧裕驾车,直奔威远镖局而去。
镖局的人一见马车,飞奔进去报信,等到陆湘下马车的时候,镖局那位段老板已经迎了出来。
陆湘坐的马车虽然不华丽,但行宫的马车规制与外头的自是不同,镖局的人到底走南闯北有些见识,因此格外恭敬,见到陆湘便行了大礼。
“段老板不必多礼,段姑娘的伤如何了?”
段老板道:“好多了,刚回来的时候天天喊疼,这几日还能自个儿下地。”
“我能过去瞧瞧她吗?”
“当然可以,她还不时提起姑娘呢!”段老板瞧着是个爽直的人,领着陆湘往镖局的后院去了。
镖局的后院十分开阔,有供镖师们习武的场子,他们绕过场子,里头还有一进院子,便是段老板的家人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