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舟眉间一动,随即微蹙不虞,但语气甚至有些欢快,这发直接赶人了。
王生回神,立刻将桌子上散落的地契都给收好,这个都是二公子的地契啊,可宝贵着呢。
“对了!”华容舟出口拦住王生:“顺便告诉二哥,我很快就走,不用赶我,到时候给我一辆马车就行!”
堂堂平南王府四小姐,还是嫡女,搬离平南王府只需要一辆马车,哪家贵女离家这么寒酸。
王生脚步一顿,四小姐说这话可也算是让二公子没脸没皮了,但他想象着二公子的性子,四小姐拿着地契却不走,说不定二公子真的会动手赶。
华容舟心里不觉得一辆马车不够,甚至她还觉得一辆马车都多了,她在这边没什么东西,带着吴玉直接出发就好。
今日她原本不打算拿华容琅的地契,她有母亲给她留下来的已经足够了,只是她若是不拿,华容琅心里不知道又怎么想,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许是心上的目标达到了,华容舟看什么都顺眼,手上三张地契都被她收纳好了。
晚间屋子里亮着烛火,华容舟自己把自己的东西给打包好了,东西不多,就两个包裹,加上一个自己的一个木箱子,她没什么东西要带的,儿时那些东西都在雅戎小居,搬过来的时候就没有多少,这次再从这里搬离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她着实瞧不上自己原先穿的那些衣服,花红柳绿的,俗气难耐,身上这件还是让吴玉出府的时候买的。
吴玉进来送晚膳的时候如同寻常一样,只是面容有些憔悴,眼眶底下黑黑,那双眼睛也失去了光彩,看向华容舟,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姐……”
吴玉手持筷子,久久不语。
“嗯?怎么了?”
华容舟嘴里嚼着小青菜,在平南王府吃都吃不好,每次吃的清清淡淡的,不合胃口,还是搬出去好,华容舟已经开始畅想翻出去以后要吃些什么,华容舟却被吴玉的表情给告退了。
“有人为难你了吗?”
吴玉现在是男儿身份,作为华容舟的侍卫,的确如果有看不惯华容舟的会来找麻烦,原来华容舟一直没问过,难不成吴玉一直被刁难着?
瞧瞧这眼眶下面的乌黑,一看就知道好几天没睡好安稳觉了。
吴玉声音有些颤,那原本就发育的极好个条也不同华容舟一般骨架大,身量高,遇事低着头,这才让吴玉作为侍卫在华容舟身边呆了这么多年还没被发现。
现在吴玉猛的这么发出颤音,眼眶红红的,华容舟看上去就心疼:“有什么事情你就和小姐我说,别担心!”
“小姐,吴玉连累小姐了!”
只消这么一句,吴玉就不再说话,低着头。
“说什么这样的话,是我连累你了……”
“不少人都说小姐行为不端,和……和我有苟且,”吴玉声音低低的,听着让华容舟有些难受:“小姐,要不然还是我走吧,小姐让丫鬟好好服侍着,就不会有这种流言蜚语传出了!”
吴玉现在心里十分难受,原来小姐给过她机会让她走,她非要黏着小姐不走,现在府上都是这种言语,小姐还未出阁呢,就传出和侍卫私通的话。
燃烧的烛火轻轻地抖动着,夏日暮色的晚风从小轩窗里吹进来,伴着外面沙沙的树叶摩擦的声音。
屋子里面的火光一抖,纤瘦的黑影也跟着摇曳。
华容舟脑子里想起下午的时候她错路走到雅戎小居,在那遇到华容琅她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的和华容琅说,她就是喜欢吴玉,借此刺激华容琅。
那时说这话的时候,华容舟不过想着哪个由子让华容琅放她走,现在想来却没有想到吴玉是不是也愿意接受这流言蜚语。
内疚涌上心头。
“阿玉……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若是我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呢?”
“小姐这是何意?”
“我和二哥说我心悦你,他若是不答应就让我搬去庄子住,我就带着你私奔,不碍他的眼。”
下午她当时的话确实是这么说,而传出来这等流言蜚语就借了华璇清的手。
要不然为何下午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传遍了全府。
华容舟细细端看着这桌上的饭菜。
有荤有素,但是由于她现在住的地方离得后厨远了些,端过来的时候都已失去了热度,吃上去没那么可口,这连她现在用的盘子碗筷也都不算处处精致。
原来的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嬷嬷丫鬟都围着她,锦衣玉食,作为平南王府的四小姐出门前呼后应,嚣张跋扈,名声坏,可那性子的确也算不得好。
而现在呢,如果她自己不主动离开,不主动出手,按照华璇清的手段,自己就会被嫁给一个纨绔,到时候又会被不知名的人碰了。
啧啧啧……
华玄清背后有保护伞。
太子为她张开了保护伞,她现在是皇室的太子妃,而整个平南王府都是华璇清的后盾。
每次回想这等差距,华容舟都抚额。
以卵击石,她明明拼不过,何不抽身离开。
不离开平南王府,走的就是前一世的老路,可要离开平南王府就得借力打力,借着华璇清的手,自己挑一处罢了。
为了细细和吴玉解释,这顿饭直直吃了一个时辰,夏日虽然温度高,但饭菜被风儿一吹也早就凉透了。
华容舟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碗筷,让吴玉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最好明日一早就出发。吴玉男儿身在平南王府呆了这么久,虽然女孩子的身份,但男儿心性还是有的,而且胆子大。
只要跟着华容舟,她哪里都愿意去走,况且吴玉在平南王府也算孤家寡人。
红木雕漆的贵妃榻上放着一只同种颜色的红木箱子,上面镂空的花纹纱精致无比,凑过去还能闻见箱子隐隐散发出来的檀木味道,这是华容舟从雅戎小居搬过来带的唯一一样物品。
华容舟拉着吴玉走过去,又指了指着箱子:“你明天一早再去取一些冰来,我里面放了好些药膏,都需要用冰护着,不然得坏了。”
孙曲安为人稀奇古怪,那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可就是调这药膏费钱了些,不只药材贵的很,做好的药膏也要用不同的法子给护着。
华容舟这次带走了两瓶,一瓶就在这样的素锦包裹里,还有一部分得放进箱子用冰温着。
说到取些冰,吴玉又皱着眉头:“那暗格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一道带走吧……”
华容舟也有些无奈,藏在暗格瓦罐中的就是她数日前放下来的血,她的血作为药引供孙曲安入药用。
孙曲安这人隔三差五就离开平南王府,嫌少能见到他的。
“这罐子血也要带走么?”吴玉惊讶,这回不是直接送到孙神医那处?
“不用,我可得留着呢!你小姐我的血可是好东西……”
况且那老头心性不定,说话刻薄,瞧上谁都会开口说上两句,华容琅和华璇清一向不会主动招惹孙曲安,孙曲安又喜欢捉弄人,每次做了新药,找不到人试药就来拉华容舟。
左不过她身上中了三秋碎,三秋碎尤为为霸道,其她的小毒小害道也让华容舟无碍。
孙曲安拿华容舟做药人试药,华容舟也有所求。所以整个平南王府,孙曲安看华容舟还是有几分顺眼的,但这几分顺眼也是将将比别人多了一小点。
今儿她特意让吴玉回去前给孙曲安那处留个条子,她以后不住在这头,若是孙曲安还是想让人试药,就去东区茶馆找她。
沉默半响,蜡烛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往上冒出一股细细的黑烟。
华容舟又将那一罐子血翻出来,瓦罐上面都浸着凉意,一拿出就泛着细密的水气。
现在她屋子里头还藏了一罐子血,若是不带走,这里没有人给她送冰了,这血迟早得坏,那她这个月胳膊就白割了。
而明日一早离开,这瞧上去有些像不告而别。
华容舟眸光翕乎,红木箱子里面的瓶瓶罐罐仿佛都出现了幻影,每试好一种毒,孙曲安就给她配上新的解药,或霸道或温和。
而现在这疼痛仿佛具象化一般,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无碍,总归她最后是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我要过我自己的好日子了~渣哥快走开~
第10章 华容舟她敢!
四下悄然,外面连蛙声都已经停了,一日之中最安静的时刻莫过于此了。
华容舟早已穿戴完后,换了一双软底绣鞋,但还尚未及笄,头发依旧没有挽起,倒是垂落而下,看上去古灵精怪,颇有生气。
要带的东西,她昨日就收拾上了。
这会儿看着贵妃榻上的一尊红木镂空檀香花纹的箱子,又瞧瞧床上摆放的两个并不算大的包裹,华容舟拍拍手,净了面以后又将左手腕上的布条子拆开换了药。
吴玉已经出去安排马车。
夏日清晨天亮的早,但是华容舟可以挑的是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外面尚且还算黑。
桃红和翠青昨夜看吴玉从她屋子里出去,一副发生什么大事一样,惊讶的捂着嘴。
华容舟看着她们俩就烦躁,直接把这两个丫鬟罚走,昨夜她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收拾出了她的那本小册子,这无非就是记录着她之前少女心事的杂记。
每日吃了什么,每日玩了什么,还有和二哥大哥时不时的争吵,在册子里埋怨华璇清道貌岸然,甚至大言不惭写了太子哥哥眼光不好。
华容舟再次看到这本册子,眼角直突突。
她既然要离开,就是为了新的生活,更何况她重活一世,心性不似上一世,这本写了大半册子的杂感,华容舟没有心思带走。
她这么一走,这本册子就随着荒僻的院子一起长杂草了。
华容舟随意将这册子压在烛台之下。
*
“小姐,马车就在府外了!”
“来了!”
吹灭了蜡烛,主仆二人将这为数不多的东西搬了出去,好在东西并不特别重,华容舟一个人身上背了三个包裹,而吴玉则抱着那个红木箱子脚步稳健。
华容舟看着她的身影有些羡慕。
她小的的时候平南王还有大哥还会带她练功夫,特意为她请了上好的师傅,只是后来华容琅觉得女孩子家的就应该如同华璇清一样,华璇清不爱这些,也没做这些事情,所以华容舟也跟着才断了。
上了马车,吴玉还贴心的在里面备上了点点心:“小姐若是还困就先睡一会儿,若是不困的话里头还有点心,用些垫一垫肚子。”
“嗯。”华容舟靠着窗口,撑着脑袋往外瞧。
平南王府的门外,两头石狮子威严庄重的立于两旁,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在稍显浓郁的夜色中又像是在看什么敌人。
平南王府大公子沿袭平南王爵位,官居二品。
平南王府二公子雅致端方,素有上京麒麟子之称。
平南王府三小姐天姿国色,温婉动人,又有上京扶仙之称,更是嫁太子。
平南王府五公子年方五岁,入宫为东京陛下最宠溺的四皇子伴读。
牌匾上那“平南王府”四个字在昏暗中宛若发着光。
整个平南王府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在上京之中格外显赫,可独独出了一个华容舟。
“骨碌碌……骨碌碌……”
吴玉已经开始驱动马儿往前跑了。
车轱辘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路上很是噪耳,但现在天色还早,没什么人在外面出行。
用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水,华容舟斜斜靠着马车,就着咕噜噜的响声,昏昏欲睡。
……
外面蛙声一片,华容琅却很是烦躁。
除了花时间复习课业以外,华容琅鲜少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子里留了的那一盏烛火正在悠悠的放光;王生正在外间儿睡着,还能听见王生憨憨的声音传来。
君子重仪容,怕是临时起意下床走两步,华容琅也将鞋靴穿好,蛙声浓烈,但外头的月亮已经很淡了,不复皎洁,惨惨淡淡而又低低的垂在红头墙上。
红头墙那边住的是谁,不言而喻。
不知现在已经几更天了,华容琅排斥什么一般,不再看向那边的红头墙。
他昨日让王生带着地契去寻华容舟,让华容舟挑一些,他已经给足了华容舟的脸面了,他原本想着这个锦衣玉食骄阳起来的妹妹会恨不得把这些全部都拿走,所以他只挑出了自己地契中的一部分。
但是没想到华容舟却仅从中间抽出三张,还都在东区。
东区那算是什么地方,全上京之中最破落的地方。
华容舟不占他便宜,他本该开心,可现在更是觉得愤恨,这个妹妹简直有眼无珠,好东西都摆放在她面前了,都不知道挑出最好的。
这也难怪,华容舟根本就没有华璇清那样的敏锐,以后掌管中馈肯定会肯定手忙脚乱,这样的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东宫,甚至以后堪当国母。
不知不觉,外面居然已经开始放亮。
蜡烛燃烧的光亮渐渐暗淡下去,最终呲溜一声,彻底湮灭。
华容琅在日出的微光中穿戴好,又从博古架里的暗柜中取出那一沓子的地契,想到些什么一般又往里面加上了几张。
王生打鼾的声音有些响了,华容琅清冷如玉,白净的鞋靴轻声靠近徐生,随机弯腰亲手点了点王生的脑袋。
王生惊醒,抹去了睡觉时流出的涎水:“公子有何事?”
“陪我去一趟四小姐院子。”
一点目光没有分给王生,华容琅腰杆挺直,宛若苍翠劲松,而王生揉揉揉眼,他刚刚好像瞧见少爷眼下那一团乌黑的。
去时脚步匆匆,华容琅住的院子和华容舟的院子离得极远,走来近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华容琅那里悄悄吐息以平息自己心中的烦躁,推开院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空荡荡的,古树四仰八叉,枝叶繁茂,在晨光中沐浴着,给树底留下一片阴影。
王生作为一个男子,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所以不方便进入姑娘家的闺阁。而华容琅打量了四处,可四处一个丫鬟都没有,整个院落悄无声息,原本应当守在门外的侍卫吴玉也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