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你的画,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燕窝说。
“我的画?”席榕想不起来她画过什么东西,美术作业她一共也没交几次。
“就是全黑的那张。”燕窝比划着,“你把它全都用油画棒涂黑的。”
“黑漆漆的东西有什么好看。”因为那副画,席榕又被老师骂了一顿,甚至心理老师还为此担忧过,她觉得这幅画反应了席榕的内心——一片漆黑。
正常的小朋友,有谁会把画纸全部涂黑么。
“可是你下面的画很漂亮。”
席榕一怔,看了眼燕窝。
燕窝也看着她,“我看见了,在黑色油画棒下面,有水彩笔画的画。你画了城堡,还有爸爸妈妈。”
那天吃饭前,燕窝就发现了这件事,她用手指甲在黑色的油画棒下面刮出了彩色。昨天等Q.Q消息的时候,燕窝找了勺子,把那副画的黑色全部刮掉了。
“我乱画的。”席榕扭回了头,看向了摩天轮外面的世界,像是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外面的世界满是灰雾,所有的美景都被这灰雾掩盖,在雾散之前,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在燕窝说了画画的事情后,席榕的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是你妈妈找的我们。”燕窝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她很想你。”
“什么!是她让你们来的?”席榕猛地站了起来,头顶到厢顶后又坐了回去。
她的脸色大变,尖利的牙齿咬在一起,用看仇人的眼神盯着燕窝,“她想要把我怎么样?”
燕窝被这样的眼神吓到了,她怯怯地开口,“她想救你。”
“救我?”席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是不是听说了我和别的丧尸不一样,想解剖我,拿我去研究?”
“没有……”
“你少骗人了,亏我还请你们玩,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席榕气得瞪大了眼睛,此时的她仿佛全身冒着黑气,像极了一只发怒的野兽。
如果不是摩天轮停在了最高点,她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真的没有。”燕窝被她吼红了眼睛,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受不得惊吓,严厉的言语很容易让她们哭出来。
“我发誓,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
见燕窝居然哭了,席榕有一瞬的愣怔。她和男孩打架打惯了,许久没有碰到这么软不拉叽的小妹妹了。
她又想起燕窝说的画,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
好吧,看在她还挺聪明的份上,席榕打算给她一点优待。
“那你想做什么?”她放轻了点声音,算是安慰燕窝,这已经是席榕的极限了,她绝不会说出“乖,别怕”这种听起来就大脑发痒的肉麻话。
燕窝被她凶恶的语气惊吓,哭得湿了眼睛,她一边抹掉眼泪,一边继续哭着道,“我、我想抱抱你。”
第58章
“什么?”席榕怀疑自己脑子出了问题。“你刚才说你要干嘛?”
“抱抱你。”
她张了张嘴, 确定自己没听错后, 怀疑燕窝脑子出了问题。
席榕这辈子听过很多话, 有的是“别过来!你走开!”, 也有的是“你这个疯女人, 我今天要揍死你!”, 或者是“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老师不要求你好好学习, 起码别去招惹同学了行不行?”
还有的是, “席榕, 我要你的解释, 九点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发过来。”
可是她从没听过, “我想抱抱你。”
抱抱……这两个字都好像没出现在席榕的生命中过,以至于听起来陌生又怪异。
“你要抱我?”席榕困惑地看着燕窝,“我又不是帅哥。”
“不是这样的,”燕窝细声细气地给她解释,“只要我充满爱意地抱抱你, 你就能变回人类了。”
“不要。”席榕果断道。
“不要?”这下轮到燕窝困惑了,“为什么不要?”
“我才不要变回人类,现在的日子多好,没人管我,所有丧尸都听我的,我想干嘛就干嘛,我才不要变回人类。”
“而且你这是哪里听来的迷信, 怎么可能抱抱就变回人类。”简直跟“做个乖宝宝圣诞老人就会送你礼物”一样可笑。
席榕马上就十岁了, 她才没那么幼稚。
“这是真的。”燕窝努力让席榕相信自己, “我们成功过的。”
看着燕窝那张努力的胖脸,席榕觉得她真是蠢得可爱,于是嗤笑一声,张开了手臂,“好啊,你要是做得到的话,就来试试好了。”
“我可以的。”
燕窝刚准备倾身抱一抱席榕,忽然僵住了身体。
女孩子发育得早,席榕比江鹤闻都要高上半个头。她穿着黑色铆钉的马甲,铆钉反射出了亮闪闪的光芒,看上去有些刺眼。女孩半长不短的头发随意地扎了两圈,那双修长的腿肆意地蹬在对面燕窝座位旁边。
席榕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不难闻,但是很特殊。她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截的燕窝,脸上带着不屑的笑容。
燕窝虽然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一瞬间的心情,她有点不好意思。
燕窝本来就不是什么外向活泼的女孩子,她是只慢吞吞的蜗牛,羞涩地用小触角探索这个世界。
席榕的气场本来就让她想把触角收回来了,结果现在还要她去主动抱席榕……
实在是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抱啊。”席榕搁在燕窝座位旁的脚蹬了蹬,催促她快点。
“噢、噢好。”燕窝鼓足勇气,闭上眼睛扑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抱了一棵树。
席榕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
燕窝抱了一会儿,抬头向上看,猝不及防对上了席榕的眼睛,“变成人了没?”席榕问。
她问得时候眼里满是“我早就说不行你非要试,失败了吧?”的笑意,燕窝看着这样的眼睛,她又开始莫名其妙不好意思了。
“没、没有。”她愣愣地回答席榕的话,懵懂地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奇怪,为什么席榕没有变回人呢?
咔——
底下的座位一震,摩天轮回到了地面。厢门打开,席榕跳了出去,她站在外面,双手还插着口袋,懒洋洋地冲燕窝招呼,“别发呆了,快点下来。”
燕窝的脸此时确实很呆,她满脑子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席榕没有变成人类,为什么?她明明实实在在地抱了,难道是她不爱席榕吗?
也是哦,才见了两面,哪有那么容易说爱就爱,这又不是江鹤闻参加算数竞赛,一分钟就能写六十道计算题。
“你渴了没,我去给你弄点水。”经过短短的相处,席榕对这个傻得可爱的小胖妞印象不错,主动担起了大姐头的架子,还贴心地问燕窝渴不渴。
“去哪里弄?”燕窝问。
席榕指了指旁边的饮料售卖机,“饮料坏了,里面的水还能喝,等着,我去给你弄出来。”
席榕的“弄”和常人不太相似。只见她抬起拳头,松了松手腕,接着猛地一拳砸在了售卖机的玻璃上。
嚓——
蛛网一样的裂痕顿时印在了玻璃上。
燕窝彻底懵了,看到席榕甩了甩手,一副准备再来一拳的架势,她急忙喊道,“席榕姐姐,席榕姐姐,我自己有水。”
席榕已经抬起拳头的动作一顿,她偏头,睨了燕窝一眼,“你叫我什么?”
“席榕……姐姐……”燕窝被她的眼神吓到,弱弱地问,“不能这么叫吗。”
“没有,挺好的。”席榕收回了手,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大侠风范,实在脚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姐、姐姐……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姐姐……
怪不得隔壁的那个傻逼老是让小女孩叫他哥哥,这感觉还不赖。
燕窝从自己的小包包里拿出了她的保温杯,问向席榕,“席榕姐姐,你想喝牛奶吗?”
“牛奶?”席榕挑眉,“这种小鬼头喝的东西,我才不喝,我只喝酒。”
“喝酒?”燕窝震惊道,“可是妈妈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席榕被燕窝震惊的表情所取悦,她当然不喝酒,只是觉得这么说很酷。“我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屁孩。”
“噢……”燕窝除了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
“停下!!!快停下——!!!”远处的过山车上,飘过女孩子凄厉的尖叫。
“救命!!!!”米小贝死死抓住能抓的地方,嗓音突破云端。
“救命!!!”陆擎也仰着头尖叫,他的胳膊快被米小贝抓断了!有谁能救救他!
“嗬!!!”坐在后排的丧尸们也努力尖叫,为什么他们非得陪小屁孩们玩这种东西!就算是丧尸也会有恐高症和心脏病的!他们到底还有没有尸权了混蛋!
当这一车满载丧尸和人类的过山车停下,终于着陆后,米小贝软着两条腿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座椅上。
为什么……世界不是快毁灭了么,七天不是快到了么,任务不是没有丝毫进展么,为什么她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
“够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点找到席榕然后结束这一切!”压抑许久的米小贝终于爆发了,什么可不可怕,就算席榕是头老虎,她现在都能冲上去和她共舞。
她要回家,她要爸爸妈妈,她要练舞!她已经足足一个月没有练习舞蹈了,再这么下去,她的身体就要废了,她再也忍受不了一分钟的末世!
江鹤闻叹了口气,虽然大块头告诉他,燕窝现在平安无事,他自己也觉得燕窝肯定平安无事,但还是早点找到燕窝为好。
他们已经被这群丧尸盛情款待了一个多小时,期间玩完了大半个游乐场,体力都消耗得七七.八八,再这么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太阳露了脸,浓雾渐散,周围的景色可以看清了不少。这个时候去找席榕是比较安全的时候。
江鹤闻拿出手机,正准备看看席榕在哪里,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班长——”
是燕窝!
几人猛地抬头,看见燕窝一个人跑了回来。
“你去哪了!”米小贝一把抓住燕窝拔高了声音,“不知道一个人很危险吗?不知道我们担心你吗?不知道给我们报个平安吗!”
燕窝被一顿质问给问住了,她有点委屈,她又不是故意走散的。
“好了好了,”江鹤闻拂开米小贝的手,“回来就好,燕窝你没有受伤吧?”
燕窝摇了摇头,“我见到席榕姐姐了。”
“席榕姐姐?”陆擎皱了皱鼻子,这个叫法怪怪的,明明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叫“席榕”。
“对。”燕窝点头。
“对什么对!”米小贝正在气头上,说话跟吃了□□似的,“她把你怎么样了?你们那么久的时间都在干嘛?”
燕窝大脑处理信息的过程有点慢,米小贝问了那么多问题,她最后只回答了一个,“我抱了她。”
“你抱了她?”江鹤闻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任务完成得如此之快。
“那她变成人了?”
“没有。”燕窝摇头。
“为什么没有?”米小贝问。
“她人呢?”江鹤闻问。
“她走了,”燕窝先回答了比较容易回答的问题,“她说她困了,回去睡觉,我们要找她玩的话,随时给她发消息。”
江鹤闻打开手机一看,果然那个紫点已经离开了游乐园,在朝别的方向慢慢移动。
“那为什么她没有变回人类?”米小贝焦急地问。
这也是燕窝同样困惑的事情。
她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大概是因为,我不够爱她?”
这句话点明了重点,一直以来他们努力的方向都是“如何抱到席榕”,却忽略了更重要的事——
“如何爱她”。
今天似乎不太可能再见到席榕,剩下的三天里,他们要怎么做才能“爱上”席榕?
燕窝抱江鹤闻时,她和江鹤闻坐了两年的同桌。米小贝抱林雨琴时,她和林雨琴相处了足足四年。
短时间内产生的,最多只能算是喜欢,爱不是那么轻浮的东西,要达到“爱”的程度,必须靠长年累月的沉淀。
除非是仁爱天下的圣人,否则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孩,他们绝不可能三天就对她产生足以消灭病毒的爱意。
这个任务遇到了最大的麻烦,他们不爱席榕,也没有人爱席榕。
等等,没有人爱席榕?
当天下午,回到酒店后,江鹤闻拨通了通讯录里的电话。
“什么事?”对面传来了清冷干练的声音。
“那个慕博士,我是江鹤闻,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第59章
“我应该告诉过你们, 我是无法靠近席榕的。”慕博士听完江鹤闻的诉求后, 冷静地驳回。
“可是除了您, 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方法。”江鹤闻将今天的事情讲给了慕博士听, “或者还有谁爱席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