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协调的结果是,慕博士身后将围着一大支部队,以防任何不测,并且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研究所前门,随时方便躲避。
“我只是去见我的女儿而已,不需要那么大的阵仗。”慕博士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很满意,一旦席榕见到这副阵仗,必定又将触发逆反心理,这对他们的行动十分不利。
“抱歉,”丝丝跟在她身后,“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我们不可能让您单独去见一只极度危险的丧尸。”
慕博士也不再执着,她抚了抚眼镜,“那么,请按照我们约定好的,站在这条线之后的位置。”
“当然,”丝丝冲她一笑,伸手按在了腰后的枪上,“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不管如何,这场别开生面的母女见面,终于在几方的努力下,成功展开。
慕博士一个人站在研究所前面,身后二十米的位置是按着防爆盾架着□□的武装队伍,远处的楼层上安插了十名狙击手,他们的瞄准镜时刻对准了前方。
这样的阵容,足以消灭一整支军队,谁能想得到,他们是来看母女拥抱,而不是来打仗的呢。
从上午的十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席榕迟迟没有出现。
酷暑之下,众人体乏口渴,满头是汗。只有慕博士一个人,站在最前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两侧,如青松一般巍然不动。
从丝丝的角度来看,这个女人实在是倔强到了可怜的地步。
自从判定席榕是破坏力极强的丧尸皇之后,慕博士面上毫无波澜,可事实上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女儿成了危害人类的丧尸,身为母亲,她每天面对着一群商量如何消灭自己孩子的同事。
她不能去见席榕,没有时间难过,压在她身上的任务重得难以言述。
丝丝听到过那些人背后是如何议论慕博士的:
“不会是她偷偷在家研究了什么病毒,然后被她女儿碰碎了才搞出现在的末世吧?”
“是啊,她不是有自己的实验室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直在里面捣鼓什么,说不定丧尸病毒就是她搞的鬼。”
“真不明白她这种人怎么还能待在实验室,她的女儿可是丧尸皇啊,上面的人脑袋坏掉了吗?”
丝丝能听到,慕博士也能听得到。
可她从来没有在末世这一个多月露出一点点的私人情绪,好像她就是一台只知道工作的高精机器,除了迅速多出的白发和皱纹,慕博士没有丝毫的变化。
丝丝真的担心,她害怕慕博士熬不过下一次的病毒爆发周期。
这个女人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停的往气球里吹气,再大的气球也早晚有爆炸的一天。
说到底,她不是机器,她也只是个人而已。
三点太阳正热,他们已经在外面晒了五个小时,丝丝怕再这么晒下去,慕博士的身体会支撑不住。
“博士……”她开口轻呼,“我们去里面等吧。”
“你要是愿意把他们带进里面,那自然是感激不尽。”慕博士背对着她如是说道。
他们指的是这些武.装.部队,
丝丝无奈一笑,她的博士总是那么冷淡。不过以后做她的保镖,应该是份比较清闲的工作,慕博士从来不喜欢浪费任何人的时间。
她微微侧身,背过了阳光拿出手机和江鹤闻联系。
江鹤闻他们和席榕一起过来,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正准备发消息,忽然身后的士兵们将枪口抬了抬,丝丝回眸,就见一个黑瘦的女孩,扛着一柄斧头,嚣张万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席榕……
丝丝眯了眯眼,看见了她身后的四个小点。
总算是把人带来了。
燕窝看清面前的场景后,愣了愣,她小声地朝江鹤闻问道,“班长,他们要干什么。”
她一直对这些黑漆漆的枪口很不喜欢。
江鹤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松,“没事的。”
“怎么看都不像没事吧……”陆擎吸了口凉气,“这是要抱抱还是要杀人啊。”
他们站在了不远处的树荫下,接下来就是慕博士的工作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能不能成功只能听天由命。
希望席榕的妈妈对她能有足够的爱,否则这个世界上,席榕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那一边,席榕在离慕博士五米远的位置站定,抬着下巴开口,“叫我来干嘛。”
丝丝还从没见过有谁敢用这样的语气同慕博士说话。
“你不知道我叫你来干嘛?”慕博士面无表情地开口,“来之前难道连最基本的了解工作都没有做过么。”
丝丝也从没见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同九岁的女儿说话。
席榕没有接话,她抬眼冷冷地望了眼自己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她讨厌和所谓的妈妈相处。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两边都寂静无言,等待着另一方退步。
忽然,不远处响起了燕窝的声音,她双手放在嘴前,喊道,“慕博士,席榕姐姐来之前很期待和你见面的!她好久没有见你了,很想你的。”
这句话如石子入湖,打破了死寂的潭水。席榕像是被戳了肋骨一样,猛地扭头,“你胡说什么!”
就连江鹤闻米小贝和陆擎都吃惊地看着燕窝,他们从没想过胆小内向的燕窝会在这个时候主动说话。
末世的一个半月,燕窝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
“是真的!”燕窝扭头,在自己的小包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张纸来展示给慕博士看,“你看,这是席榕姐姐的画,画上她想和你牵手。”
这次来,燕窝特地把之前那张全黑的画带了过来。
慕博士微愣,显然这件事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女儿想和她牵手?那个成天打架逃课的女儿?
她讶然地望向席榕,席榕正对着燕窝大喊,“把它收起来笨蛋!不对,把它撕了!”
这么丢脸的东西,居然被放到那么多人面前展示,这个小鬼就那么想看她出丑吗!
她一转头,赫然看见慕博士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席榕立马跳了起来,“这是乱画的!随便画的!是作业,必须画我才画的!”说得好像她平常经常完成作业一样。
聪慧如慕博士,今天竟然是第一次发现女儿的心情。
慕博士其实一直是个非常简单的人,她从不客套,几乎把生活过成了实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当席榕三番五次表明,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母亲后,慕博士就放弃了和她接触。
直到此刻慕博士才忽然明白,小孩子不是机器,他们是艺术。
她垂眸,朝着席榕走上前。
虽然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纠正,但是同样,不是所有错误都不能纠正。
这一次,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更改的机会。
女人走到女孩面前,她张了张嘴,“席榕……”
在说出两个字后,慕博士倏地语塞。
不知不觉中,这个孩子已经长得那么大,变得那么陌生,这种时候她再说什么煽情的话,都显得矫情且无用。
席榕抬头看着慕博士,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后退也没有上前。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慕博士以为这个孩子会一直待在家里等待自己。
因为席榕永远是一动不动的,所以她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做研究,不用着急;因为席榕是一动不动的,所以哪怕再过几年,她还能回过头捡起缺失的东西。
可事实上,不管是女儿还是母亲,都正在渐行渐远,朝着相反的两头走去。
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想要拥抱对方,谈何容易。
慕博士不想说什么求女儿原谅的话,语言是最苍白的感动,她这一生比起说,都更喜欢做。
“席榕……”她轻轻叹息着,将面前这个几乎已经陌生的女孩拥入怀里。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原来抱起来那么瘦弱。
她也仅仅是个九岁的小姑娘而已。
望着终于相拥的两人,树荫下的几个孩子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丧尸就解决了吧?”
陆擎打了个哈欠,“又得回去上课了。”
“我宁愿上一辈子的课,也不想再过一天这样的日子了。”
大家都松弛了下来,紧绷了一个半月的紧张都得到了放松,虽然过程有点坎坷,不过能达到这样的结局也是值得的。
正高兴着,忽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了过来。
众人抬头,就见席榕一掌拍掉了慕博士的手。
她后退几步,退出了慕博士的圈子,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为了你的研究,你还真是什么戏都愿意演啊。”
她身上的皮肤依旧是丧尸的青黑。
解决丧尸病毒的两个条件——充满爱意、拥抱对方。
在拥抱过后,席榕依旧没有恢复成人类。
“这是怎么回事?”燕窝震惊地睁大眼睛,“慕博士不爱席榕姐姐吗?”
江鹤闻同样不可思议地怔在了原地,不可能,从这段时间的接触中,他很明显能感受到慕博士对席榕的爱。难道是爱得程度还不够?还是因为丧尸皇比较特殊?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席榕一定以为她妈妈根本不爱她,这一切都是骗她的演戏。
糟糕了,这下次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再也无法修复了也不一定。
慕博士对席榕的动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的情绪,她这副冷静的模样更加刺激了席榕的满腔暴怒。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是不是!你就这么喜欢耍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实验道具!”
她怒极反笑,颤抖着仰头,“好好好,你这么想研究丧尸,我就让你变成丧尸,研究个够!”
这句话的意思是……
“不要!”江鹤闻刚刚喊出口,远处的丝丝忽然拔出了腰后的□□。
更加惊人的变故发生了。
一身防护服的丝丝将枪口对准了慕博士,微笑说道,“慕博士,真是遗憾,看来就连您都无法阻止您的女儿。既然这样,您对研究院来说也没有任何价值了。”
砰——
“再见了,博士。”
第61章
砰——
子弹射出的那一刻, 慕博士只觉一股大力从腰际将自己推到。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上一秒要杀了自己的女儿冲过来, 抱住了她的腰, 替她挡下了这颗子弹。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谁都不能说慢上一秒会发生什么。
慢上一秒也没关系。
席榕还来不及感受生命的流逝, 就觉得哪里不对。
她扭头回身, 看见地上滚落了一颗黄色的BB弹, 这根本不是子弹, 就是普通的玩具弹!
席榕猛地起身,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 她就觉得脑袋一片眩晕。
奇怪……怎么、突然那么晕……
在彻底晕倒之前, 席榕只觉得自己被谁抱了起来,有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覆在了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那个女人,是在给她道歉?怎么可能,她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给别人道歉。
席榕没法再继续思考,她的思维被切断,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慕博士朝着远方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头。
她说,“辛苦了。”
后方的部队迅速上前,准备了担架要将她手上的席榕接过来。
慕博士伸手挡开了他们,“不用。”
她起身,抱着席榕大步朝研究所内走去。
母亲抱着女儿, 每走一步, 女儿的皮肤就白皙一分, 她身上的丧尸病毒在通往研究所的这段路上,渐渐消退。
“这样真的好吗?”丝丝偏头,看着从旁边走过慕博士,“小榕会不高兴的吧。”
她收起了那把玩具手枪,这是昨天才刚刚准备好的道具。
在得知燕窝拥抱席榕失败后,慕博士就让丝丝准备了这把玩具手枪。
为了这次的见面,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如果人类拥抱丧尸不能消灭丧尸病毒的话,丧尸拥抱人类又会如何。
这个荒诞世界需要用荒诞的思维来思考。
内心痛苦的人变成丧尸、充满爱的拥抱能让他们醒来。慕博士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是那样软弱的人,比起“被拥抱”,席榕或许更需要“拥抱”。
让丝丝准备玩具枪,就是慕博士的猜测之一。
如果她的拥抱不能让席榕恢复的话,就让席榕来迈出这一步。
所幸,她的推测真的应验了。虽然这对于席榕来说不公平,计划里确实有演戏的成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骗了席榕。
“等她醒来,我和她谈谈。”慕博士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又低又轻,“我会跟她道歉。”
至于是否原谅她这个失败的母亲,那是席榕的决定,她没有资格干涉。
晚了九年的谈话,她不奢求席榕理解体谅。
“班长!”远处忽然响起了孩子们的尖叫。
丝丝扭头望去,只见江鹤闻倒在了地上,他的皮肤正肉眼可见的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不止江鹤闻,这个世界在一瞬间寂静了下去,大街小巷里游荡的丧尸们,同时昏厥深睡。
一个半月的末日落下帷幕,像是一场无厘头的闹剧一般,开始得仓促,结束得突然。
不过这也正是大自然的神奇之处,地震、海啸、台风、火山爆发,所有看似毁灭性的灾难都有其发生和存在的意义。
当流行感冒降临,大家才从忙碌的生活中分出一丝精力给自己的身体。
谁又能说这次的末日,不就是一次稍微恐怖了一些的流行感冒呢。
不管有多少人能从这次的灾难中领悟自然的真谛,起码对于我们的主人公而言,是一次彻底的实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