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王爷不见客。”
一道墙是拦不住他的。
穆衍趁着夜色摸进了郡王府,小心翼翼的寻到了姜泠的院子。
周围的守卫很严,不但有王府的护卫,还有她带来的御前侍卫。
穆衍很快便在暗处发现了玄鸣,他直接落进院子里,想跟他打声招呼。
然而‘玄鸣’反手撒了一把药粉,糊在了他脸上。
穆衍有点懵,吸入的药粉让他浑身发软,内力也没办法调用。
这时玄鸣从房檐上跳下来,笑得欢快。
“活该!”
“幺幺,毒他!使劲儿毒!”
“好幺幺,再给他来点儿更厉害的!”
“毒完了我就把他丢出去!”
“还想见公主!呸!”
“……”
第69章
房间中烛火摇曳, 本就不及昭阳宫宽敞, 而今站满了人, 更是显得有些拥簇。
姜泠抿抿唇, 望着面前的三道人影, 一时竟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她有些想笑,至少在她以往的记忆中,从没见穆衍会这样狼狈。
受伤除外。
穆衍勉强坐在圆凳上, 凭借着仅剩的力气挺直了脊背,支撑着自己的尊严。
他的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药力还是因为太过丢脸,整个人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冷淡的面容更为近人许多, 一双带着怒气的眉眼遇上姜泠, 煞气渐消, 剩下一片委屈。
他怎么都不知道公主身边又添了人, 还是这样一个不好惹的家伙,原本的打算被清算的一干二净,反而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不会是皇上发现了猫腻, 专门派人来盯着公主吧?
想想姜照对姜泠的重视程度,这种情况也未必没有可能。
“还没好些吗?”姜泠看向穆衍, 漂亮的水眸中带着一丝笑意, 唇畔弯了弯, 说道, “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看你以后还长不长记性。”
上回在昭阳宫也是,在她根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就偷偷溜了进来,亏得她当时没在做什么私密的事。
“公主……”穆衍抿了抿唇,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说好的心疼他呢?怎么玄幺一来,全都变了。
玄鸣没忍住偷偷笑了几声,从前穆衍一出现,公主眼中就没有别人了,现在天翻地覆,刚好也让他吃吃苦头,知道什么叫新欢,什么是旧爱。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哪有那么容易。
姜泠不为所动,仿佛没听到他那委屈的语气,更没看到他脸上残留的淤青,她顿了顿,别过目光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公主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穆衍简直委屈炸了,小心脏碎成了好几瓣,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失落。
以前公主可疼他了。
姜泠见他低着头不肯说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捏起了一杯茶慢慢饮着。
玄幺用的毒粉只是暂时让人失去行动能力,不至于连话都说不清楚,看他现在这模样,说不准又在胡思乱想了。
父皇把玄幺安排在她身边,连她自己都摸不准玄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路数,父皇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那日他已经察觉了什么?
可依着父皇的脾性,倘若真的发现了什么,定然会即刻跟她说个清楚,不会做出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来。
“穆衍,你若是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姜泠顿了顿,说道,“明日书院还需要你去教授武艺呢。”
在没有摸清楚父皇的意思之前,她不敢随意暴露,即便父皇最疼自己,可他也同样是大周唯一的皇帝,容不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他的脸面。
在穆府旧案的事情上,父皇已经退步了许多。
“微臣确有要事通禀,”穆衍抬眸望了望身侧的两道人影,目光落在了姜泠身上,“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公主屏退下人。”
玄鸣听到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简直都惊呆了,一个外臣,在深更半夜,面对公主说出这种话来,也真是脸皮厚到家了,他都没听公主在赶人了吗?
说什么有要事通禀,鬼才相信呢!
“也好,”姜泠强装淡定,平静的看了过来,“玄鸣,玄幺,你们先下去吧。”
玄鸣:“……”
听到姜泠这样出格的吩咐,玄幺瞥了一眼穆衍,清冷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戒备,却仍是转身走出了房间,玄鸣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姜泠见他们乖乖离开,歪了歪头,立刻看向穆衍:“什么事这样着急?”
此时服下解药的穆衍已经稍稍恢复了力气,但这毒粉的后劲很足,仍旧动弹不得,他眉眼低垂,拳头合在膝上,没说话。
“你若是再不开口……”姜泠刚出声,穆衍便抬起了头,灼灼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声音低了几度:“公主是不是厌了我,嫌我烦了?”
若是她不喜欢这样,他不做就是。
但千万不要恼他,烦他,厌他……他一丁点都承受不住的。
他想要她的目光,永远都停留在他身上,谁都不能夺去。
他想要有朝一日,光明正大的牵住她的手,占据她的所有。
对于她,他永远都没有安全感。
“穆将军,你说这种话可是大不敬。”姜泠唇畔翘了翘,走到他跟前,摊开了他的掌心,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写了两个字。
她的手指非常漂亮,嫩白纤细,柔软的指腹划过他的掌心,让他觉得心里发痒,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全身,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多靠近她一些。
姜泠见他出神,便开口问道:“清楚了吗?”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她柔软的唇瓣像是樱粉色,距离他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穆衍正想得出神,蓦然听到她的话,有点懵。
他眼巴巴的抬眸望着她,摇了摇头。
姜泠羞恼的甩开他的手,气哼哼道:“那就不必清楚了,回去吧。”
“我清楚了,”穆衍有些心慌,立刻改了口,小声说道,“公主的意思是,没有烦我,也没有厌我,只是不想让……”
姜泠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恼怒的瞪他一眼,身为暗卫,竟然连这点儿警觉性都没有,实在是该罚!
都是她这些年惯坏了他,若是真让玄幺听到这些话,传到父皇的耳朵里,后果难以想象。
该罚!
姜泠又瞪他一眼,可那双眸子实在漂亮,纵然是瞪人都觉得异常娇气可爱。
穆衍的眉眼渐渐温柔下来,抬手按住了掩在他嘴巴上的那只小手,轻轻亲了一口,牢牢地握在掌心。
“公主不必这样担忧,此事我一定会尽快办妥,早日帮公主分忧解难,”穆衍迟迟不愿撒手,但却不敢再耽搁,起身道,“今日扰公主安歇实在不该,微臣告辞,公主早些歇息。”
他很快走了出来,感受着身上渐渐恢复的力气,消失在了黑夜中。
房里的姜泠缩回手,藏在了身后,微红的俏脸上满是又羞又恼,仿佛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唇上灼热的温度。
这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下次非要好好罚他一顿不可!
只是玄幺……姜泠想到她就有些发愁。
玄鸣还好收买些,但玄幺整日不苟言笑,明明长得那么漂亮,却冷若冰霜,随手一撒就把玄鸣折腾得死去火来。
实在不好招惹。
第二日,穆衍早早去了书院。
魏知煜打着哈欠凑过来,漫不经心道:“玄影呢?今儿怎么是你?”
他早就看明白了穆衍,但凡是公主不在的时候,都是推了玄影过来凑数,今儿却破天荒的这么早就到了,背后定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哼!休想瞒过他!
穆衍朝他招招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魏知煜脸色变了变,蹙眉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漠西王的安危至关紧要,一旦有什么差池,皇上定然会怪罪下来。”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穆衍道,“自有高人相护,不会让他出事。”
魏知煜深吸一口气,蹙紧的眉头稍稍松缓:“你的为人,除了在某些方面畜生了些,其他的倒值得一信,不过你想要什么时候动手?”
穆衍瞥他一眼,说道:“越快越好,最好就这几日,你做好准备。”
远处传来车驾的响动,穆衍唇畔翘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去准备吧,等我通知。”
“你……”魏知煜神色越发复杂,凑过去低声提醒道,“你还年轻,不要太放纵自己,公主年纪还小呢……”
穆衍脸色顿时黑了,危险的眯起了双眼,魏知煜讪讪一笑,转头溜了。
呸!
狗咬吕洞宾!
将来没力气生孩子了,可别转过头来怨他。
车驾在书院前停下,穆衍见到跳下来的两人,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怎么是这家伙?!
该死的!
慕容安楠摇着折扇抬眸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接还在车上的姜泠,扶着她跳了下来。
穆衍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一旁的姜堰很快就把他挤开,走在慕容安楠和姜泠中间,谁知抬头望见了穆衍,鼻腔了传出一声冷哼,转移了视线。
“公主,燕郡王,”穆衍视线一一扫过,最终停留在慕容安楠身上,声音沉了几分,“慕容殿下。”
看来是完全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穆指挥使也有空到这儿来?北斗都司可正忙着呢,”慕容安楠眉眼轻佻,“穆指挥使对公主这份心,可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姜堰顿了顿。
他还不了解穆衍跟姜泠之间的事,却对慕容安楠这番话起了戒心。
穆衍的确对阿泠太过亲近了些,如今他已是外臣,不再是阿泠的侍卫,莫非还真对阿泠存了那样的心思?
姜堰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不悦道:“这是书院,昭武将军若是想传授武艺,去军营更有用些,不必在这里费心。”
“只是稍尽绵薄之力罢了,”穆衍看向姜堰,想了想道,“京中势力繁杂,公主久留宫外,撇去其他不谈,安危才是紧要至极,燕郡王最好还是小心些,免得公主被人盯上,带出了大周。”
“你!”慕容安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挽住了姜泠,“小阿泠,我们走,不跟某些人计较。”
“慕容安楠,撒开你的手!”淡定的姜堰顿时炸毛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狠狠甩开,“别碰阿泠!”
穆衍默默走到了姜泠的另一侧,唇畔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低声道:“公主,里面去吧。”
“穆衍!你给我站住!”姜堰气急败坏的跟了上去。
慕容安楠瞥了一眼皓腕上残留的红痕,撇撇嘴,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小阿泠等等我啊,我们一起困觉觉~”
“你闭嘴!慕容安楠!”
“……”
第70章
三日后, 京城突然发生了一桩大事。
从漠北擒获的漠西王突然转移了关押的位置, 护送队伍浩浩荡荡, 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横穿而过, 马车被黑布蒙着, 谁也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何种模样。
有人说是漠西王在狱中突遭刺杀, 差点儿丢了一条命,也有人猜测许是漠北的齐木琛想要劫狱,不想跟大周议和了。
后种猜测很快越传越广, 鸿胪寺周围每日都有数不清的书生前去谩骂,只等着齐木琛敢露头,就喷他一个狗血淋头。
一介武夫,竟然也敢耽搁大周和漠北的议和大事,莫非不想活了?
比起这些无关痛痒的谩骂,齐木琛更发愁的是今早和大周礼部官员的交锋, 先前倒是试探出过底线, 本以为今日再磨一磨, 必然会水到渠成,达成和解, 谁知礼部侍郎李鸿薪,态度突然强势起来, 言语间还有继续加大筹码的趋势。
齐木琛本就不擅长这些, 跟来的使臣绞尽脑汁都没想出好对策来, 漠北到底是势弱的一方, 底气不够足。
无奈之下, 齐木琛只能在夜色降临前,悄然出门。
他先是去了酒馆,又在朱雀街晃悠了一阵子,最后才摸进了飘香楼。
穆三痴没有多做停留,这种好机会可绝不容易错过,彼时穆衍也早早换上了夜行衣,收到信儿立刻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将军府的某个院子摸了过去。
“将军府守卫森严,即便是有暗道,也不会叫人轻易发现。”穆三痴望过来,眼中带着几分迟疑。
相比于穆衍的自信,他更担忧的是错过了这样一个好时机。
穆衍抿了抿唇,眼底一片幽暗:“我已经通知了兵马司,天枢卫的精锐也在待命,飘香楼稍后就会查封,至于将军府……”
他顿了顿,垂眸道:“希望不要叫我失望。”
飘香楼本来就是不正当的生意,即便没查出什么猫腻,兵马司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引起百姓恐慌,穆衍这回也只是赌一把。
赌将军府这些年的圣宠不衰,跟漠北有关联,赌齐木琛会按捺不住性子,向位高权重的将军府寻求帮助。
穆三痴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
府中巡逻的护卫非常密集,饶是穆三痴和穆衍武功高强,也不敢太过放肆,耽搁了一段时间才赶到别院。
院外有不少暗哨,院子里却静悄悄的,没有多少护卫,穆三痴和穆衍悄悄潜入,透过房间中摇曳的烛火,隐约能够听到里面低低交谈的声响。
穆衍敏感的注意到,他们交谈时用的不是大周的语言,更像是漠北话。
“听不太清,房间很大,他们距离门口太远,还无法确定,”穆三痴转身看他,眼神微动,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夜色漆黑,月光晦暗,一队又一队的护卫在将军府中巡逻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