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她:“不想起?”
“不说不去。”
这一声答得倒是干脆,沈适微仰起下巴,看着她眯了眯眼。床上的女孩子凌乱着短发,眼睛里像萃了星光。
“那算了。”他说。
陈迦南说不出来有一种失落,肩膀还没耷拉下去的时候感觉到头顶有阴影落下来,她抬头去看,沈适探身过来,她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向后靠去。
“做吗?”他问。
陈迦南呼吸都不稳了。
“不去就做。”他笑的漫不经心,“我让你选。”
陈迦南靠着冰凉的墙,手掌撑在床上看他,半晌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面无表情的翻了他一眼,错过他从床上下来。
沈适笑笑,站直将袖口往上卷了几下。
他是个很注重讲究的人,经常穿的便是西装,领带打的一丝不苟,笑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清淡,没什么排场,可要真是从一个个细节揪出来看,很处女座。
陈迦南看了他一眼,故意道:“你穿这个?”
“怎么。”他抬起胳膊闻了闻,“有味儿?”
陈迦南说:“有点皱。”
他像无所谓的样子,说:“无妨。”
没有膈应到人,陈迦南不免有些泄气,打开衣柜拿了件毛衣牛仔裤扔到床上,没想到沈适却俯身拾起又给她塞回柜子里。
“穿那件。”他下巴抬了抬,“这么多好看的裙子藏着发霉?”
陈迦南倒吸一口气,扭头看他。
“麻烦您出去。”她说,“我要换衣服。”
沈适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
“妆别太浓。”他最后说。
说完弯腰捞起西装外套,拉开门走了出去。陈迦南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慢慢脱下睡裙,看到胸上他留下的痕迹,似乎还有点疼。
换上裙子出去的时候,沈适等在车边。
校园路上没什么人,他将车子停在了树荫下,点了根烟在抽,黑色衬衫的下摆没有塞进西装裤,有些不修边幅的样子。
那会儿大概是八九点,太阳刚冒出头。
见她走过来,沈适目光聚焦起来落在她身上,淡粉色的单肩裙很适合她,样式简单,衬得她活泼青春了一些,他眯起眼看着吸了最后一口烟扔进垃圾箱。
待坐上车,他问:“想吃什么?”
陈迦南想了想说:“豆浆油条。”
意料之中他皱了下眉头。
“这有卖?”
“有。”她说,“学校门口的步行街。”
沈适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好心情的将车停在街道路边,跑下车去给她买豆浆油条,那天阳光很好,他很轻松。
陈迦南坐在车里等,看着他进了一家店。
她想起刚才车里,他说喜欢哪家下去坐坐,她假意皱着眉头说:“好像昨晚没睡好,小腿有点抽筋了。”然后她看到他抬眼看她明知是假还得无可奈何的样子,有点好笑。
后来再回忆起,那个清晨真的太干净。
沈适没有如她所愿买油条,带回来一盒养胃的稀粥搁她怀里。陈迦南正要开口说不想吃,看见他已经拆开小笼包的纸袋递过来。
“油腻的东西少吃。”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打开引擎,看着前面的路道,“伤胃。”
陈迦南慢吞吞着接过纸袋,静静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似乎疑惑着,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活跃在那样圈子里的人怎么会熟悉这样的生活气。沈适开着车,遇见红绿灯时停下来。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南南。”他轻声道,“我读大学的那几年和你一样,早上八点爬不起来逃课是常有的事,熬夜打游戏满世界跑一学期下来专业课全亮红灯。”
大概十年前的事,陈迦南想。
“追女生什么样子?”她问。
沈适淡笑:“大概比你能想到的还俗。”
那个早上一切都温和的不得了,他难得这样谈起他的少年时代。陈迦南也少了一些锋芒在,或许来自于手里包子的温度。
“有多俗?”她真敢问。
沈适抬了抬眼角,想了想笑笑说:“那年头流行情诗,追女孩子都蹲在宿舍楼下弹吉他给她听,不像你们现在。”
陈迦南抓住重点:“你会弹吉他?”
“那两年家里不管闹着玩玩。”沈适的神色温柔,“都忘差不多了。”
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天过的有点漫长,足够他三言两语谈笑少年时,她似乎都可以想象到他那时有多意气风发。
车子重新开起来,陈迦南也平静了。
她问:“我们去哪儿?”
沈适说:“到了就知道了。”
他开车左拐右拐进了一个比较古旧的街道,在一个胡同口停下车。那条胡同很长,每家的屋檐都伸出来,吊着两个红色灯笼。
陈迦南跟在他后面走,停在第七家门口。
沈适走上去扣了两下门,过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整齐的老太太,看见他意料中的笑了下,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女孩子,对沈适道:“快进来。”
他和老妇人一同进门,陈迦南跟了上去。
听见他问:“华叔又在逗鸟?”
“你去年送的那几只下了一窝子蛋,不知道有多宝贝。”老妇人笑着说,“一大早起来不吃饭就遛鸟,这不刚回来。”
沈适笑了一声,步子放缓。
这屋子年代看起来很久了,两边都是木桩搭起的菜园子,瓜蔓缠绕着柱子都爬上了屋顶,顺着房檐走了一圈,墙上挂着二胡和小提琴,很清静的一个小院子。
再看到房檐下那老人,陈迦南愣住。
老人自然注意到他们走了过来,给鸟的食盒里添了水,这才转过身来,目光越过沈适瞥了眼他身后的陈迦南,随口问道:“女朋友?”
沈适不置可否,笑笑说:“拜师来了。”
陈迦南看着他那个笑,忽然有些难过。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巧妙地绕过那个问题,漫不经心的温和外表下有着商人天生的城府。
第30章
院子里溜过一股子风,吹起柱子上的藤蔓摇。
外界都说钢琴艺术家李熠华常年生活在国外,陈迦南没有想到这个老人竟然就住在距离市区最近的胡同,更没有想到他和沈适的关系。
老太太端来茶水招呼,她看着大师有点紧张。
李熠华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抿了口茶,问了她几个钢琴方面的问题,说了一些自己在北京工作室的事情,陈迦南很诚恳的回答完,又听见道:“当年怎么不直接读这方面的研究生?”
余光里沈适在和老太太在逗鸟,他笑。
陈迦南沉吟片刻说:“那时候没有想过太多自己的未来。”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
“是我老师。”陈迦南想起柏知远,眸子渐渐都放的深远了,“他一直在帮助我从错误的路上往回绕,也是他告诉我要考去您的工作室。”
“什么是错误的路?”老人忽然问。
陈迦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楞了一下。
“大概是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她想了想道,“或者不擅长不喜欢的事情。”
老人募地笑了一下说:“没有意义不代表就错了,不擅长不喜欢也不见得就不对,真正的错是你一边做着这些事一边还在伤人伤己,你说对吗?”
陈迦南抿了抿唇,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这么看来倒没有那小子什么事儿。”李熠华道,“明天去工作室报道吧。”
陈迦南怔住,下意识“啊”了一声。
她尾音刚落下老太太就走了过来拉她去厨房拿水果,嘴里念叨着“说几句就行别把娃闷在这”,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着走了,留下沈适和李熠华在院子里。
“我看你是有点自作多情,人家女孩子半句没提过你。”老头喝着茶说,“把那盘棋拿过来。”
沈适短促的笑了一声,去拿棋。
“你父亲近来可好?”
“整天在国外逍遥有什么不好。”沈适一边摆棋子一边说,“我要黑子儿。”
李熠华叹口气道:“出息。”
“谢了您嘞。”沈适说笑。
空气莫名的安静下来,半晌李熠华问:“下个月你母亲忌日,你父亲肯定会回来,他和你奶奶关系还僵着呢吧?”
沈适淡淡道:“谁爱闹闹去。”
“胡说。”李熠华道,“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由着性子来。”
听罢沈适笑了一下。
“沈家的子孙什么时候由着性子来过。”他这话有些苍凉,“父亲,姑姑,再到我这,不都是这个样子。”
李熠华慢慢皱起眉:“那女孩子……”
沈适的目光盯着棋盘,舌顶着腮。
“总会有点意外。”他走了一步棋,凉凉笑道,“您又输了。”
李熠华低头看棋盘,摇了摇头。
那天他们在胡同里待了近两个小时才离开,刚坐上车陈迦南便接到老年人艺术团的电话,问她几点能到,要抓紧排练赶场子。
沈适看了她一眼,拐了个弯上四环。
“那地方谁给你介绍的?”他问。
“学校一个老师。”陈迦南说,“你有事的话放我在路边下吧。”说完犹豫了一下,“今天……”
沈适挑眉:“想谢我?”
她偏头看了他一下,想着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果然是好办事。沈适不知道她这会儿在想这个,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笑着又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陈迦南有些恍惚。
“那个艺术团怎么走?”他问。
陈迦南顿了一下:“你公司很闲吗?”
“放心。”沈适笑,“倒不了。”
她不怎么吭声了,安静的和他说了个地址,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陈迦南下车的时候被他拉住手腕,她回过头去看。
“多久能完?”他问。
“不知道。”她这句是真话,“演练一般不看时间。”
沈适松开手,很轻的点了下头。陈迦南没再说什么下了车走了,很快没入了大门后面。沈适半开车窗,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咬着烟发动引擎。
金厦六楼一家高级品牌的内室女人一边喝着红酒一边看向刚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眸子里微光流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沈适抿了口酒道:“坐坐也不行?”
“沈老板的面子这么大我哪敢呀。”女人笑的熟稔,“真闲的?”
沈适:“嗯。”
“这么大好的日子不去林少爷那里跑来我这不会是单纯的只想换件衣服?”女人拉长音‘哦’了一声,“昨晚……”
沈适抬了抬眼皮。
女人正要说话,门被敲了一下,进来一个员工说需要她出去一下。女人放下酒杯,熟练地撩了一下头发走了出去。
店里周瑾指了指一件裙子,说:“这件我试一下。”
偏过头看见走过来的女人,微微笑了笑。
“周小姐一个人来的吗?”女人走近客气的问了一下,看了眼她挑的衣服,“您眼光还是这么好。”
周瑾偏眸笑,看了眼女人出来的方向:“你有客人?”
“没关系。”女人说,“不是什么重要客人。”
两个女人之间的话题总是存在着一些涌动的暗流,这一点旁人轻易地就感觉出来了。周瑾扫了一眼店里,不紧不慢道:“一个人逛没什么意思,他最近太忙了。”
“是吗?”女人意味深长。
周瑾笑:“我先去试衣服。”
回去内室,沈适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桌子上的红酒已经空了。
女人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说:“知道谁来了吗?”
沈适眼皮都没抬,像没听到似的。
“你那个高贵优雅的准未婚妻。”女人自顾自道,“似乎一个人逛。”
沈适还闭着眼睛,真像睡着了。
“真不了解你们这些人,什么都有还整天愁眉苦脸跟全世界欠了你们一样。”女人说,“哪那么烦心的事儿。”
沈适哼笑,睁开眼。
他扯了一下领带,拿过沙发边上的西装外套站了起来。女人提醒道周大小姐可是还在外头试衣间哦,沈适满不在乎的抬脚往外走,笑笑说:“走了。”
沈适在一楼首饰店买了项链,开车离开大厦。
北京的那个下午过得很漫长,阳光也好得不得了。陈迦南吹了一下午的长号,嘴巴都有点疼,坐在艺术团栽满参天大树的院子里看夕阳。
她摸着嘴唇,给外婆打了个电话。
陈秀芹女士这会儿也坐在院子里一边择菜一边看夕阳,笑眯眯的问她北京的天气。陈迦南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说什么都好。
“我妈最近怎么样?”她慢慢道。
“比前段日子有精神了。”外婆说,“昨天还说想去北京看你。”
陈迦南轻松的笑了下:“等我稳定下来,在学校外头租好房子,你们俩一起过来。”
“找到实习单位了?”外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