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我——川澜
时间:2020-03-20 08:17:18

  他带伤的手背隆起青筋,在她难受的一刻就及时放开,指甲嵌进自己的手心里。
  他盯了她一眼,别开头,咬字冷硬:“不准。”
  言卿被他吓到,站起来退得离他老远,情绪不稳:“你这么喜怒无常,我怎么信你,要不算了!结什么婚,你要杀要剐随便吧!”
  她跑到门口,霍云深没动静。
  她拧开门要出去,他淬着冰开口。
  “不准就是不准。”
  “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一周之后的早晨,我去楼下等你。”
  -
  言卿走出房间外,在墙上扶了一下,霍云深最后说的话鸣钟似的响在耳中,刚才那根被撩动的神经有如发出共振,在她脑中一起摇晃。
  她在哪……在哪见过那样的少年,听过非常类似的话。
  好像是有过这么一个人,穿着印有学校标志的白衬衫,明明脆弱又难过,快埋入尘埃里,还要撑着冷脸,恶狠狠对她说:“我给你一周时间考虑!”
  言卿重重捏着眉心,拼命去回想时,画面又变得模糊,她弯下腰,试图把不适驱赶出去。
  她到了春秋容易精神衰弱,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最近才有两次恍惚,只不过今年来得晚,深秋入冬了,才连着出现反应。
  言卿隐约听到房间有动静,估计是霍云深要出来抓她,她情绪还哽着,不想面对他,加快速度下楼,目不斜视跑出大门,上了来时的车。
  反正一个星期是霍云深亲口说的,他总不会拆自己的台。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女孩子结婚多大一件事,她没了家人,孤身一个,无处可以倾诉,要给自己来段塑料婚姻就够惨了,何况她也没说要当他的面谈恋爱啊,连私下喜欢喜欢别人都不行?!
  她是个正适合谈恋爱的适龄少女好吧,总不能把满腔荷尔蒙对着他这个心有所属的,那才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云卿是怎么把他惯成这样的。
  言卿烦得不愿意想,回到宿舍时,得知宋雪然的事有了结果,这种证据确凿的恶意行凶,不会再像上次那么轻松过关,必定要承担法律责任。
  “那可是硫酸,”欧阳捧着她的脸来回看,提起来牙都痒痒,“幸亏你有家里保镖跟着,不然人毁了!”
  是啊……那可是硫酸。
  昨夜霍云深不计后果护住她的画面再次鲜活,言卿心里酸涩地一缩,原本的怨气渐渐消散。
  他伤了。
  她却一言不合摔门就走。
  言卿算算自己的余额,给霍云深转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直男式叮嘱:“我要录节目了,关机,你多喝热水,自己买点好吃的。”
  节目的进度马不停蹄,隔天就将录制第二期的首轮淘汰赛,随着霍氏冠名,宋雪然出事,《巅峰少女》在网上未播先热,话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暴增。
  对家的女团选秀节目不甘示弱,热搜买的飞起,还专门定了比《巅峰少女》早两天的开播时间,势要稳压一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地警方在当天晚上,默默发了一条通报警情的微博,说得很简单,宋某某,女,二十三岁,以硫酸蓄意伤人等等。
  没有指名道姓,按理说不足以引起关注,然而当时现场人多眼杂,不知是谁拍到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宋雪然疯癫被带走的凶相,一张是言卿坐在路灯下,围着毯子,长发凌乱,一张脸小巧苍白,碎雪落在她头上,满屏残忍又干净的美。
  这人还爆料:“宋某某死活要害的就是她,突然有点理解了,这种竞争对手,谁看了不嫉妒,想毁掉也正常。”
  这条微博结合警方的通报,轻易引爆话题,各种争议声中,言卿这张无意被拍下的照片,成为作图大手们打了鸡血的素材,一夜过去,古风落魄公主,修仙战损小师妹,逃家的落难大小姐,只有她们想不到,没有她们做不到。
  言卿的资料被一扒再扒,也没扒出所以然,对美貌向来没有抵抗力的追星姐妹冲到《巅峰少女》官博底下敲碗等物料,官博还搞神秘:“暂时保密,其实你们都认识她,但也都不认识她。”
  言卿赶时间准备淘汰赛,对这些一无所知。
  她本以为隔天的录制,霍云深绝不会再出现,他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穿薄软的衣服避免伤害,但等她真正站在录制的现场,吃惊看到“高能评审团”的灯被点亮,后面隐约的身影,就是穿着西装的霍云深。
  他还是……放心不下,怕她受欺负。
  言卿眼圈隐隐发热,无措地低下头,他那么疼,穿得一板一眼得多难受。
  那天不欢而散,明明应该还闹着脾气。
  言卿现场发挥稳定,没有给霍云深护短的机会,稳稳坐在高评分的前列,录制结束后,全体选手和导师一起聚餐,也作为素材要拍摄。
  下场前,言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评审团席位,已经空了,霍云深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
  对嘛,走才对。
  言卿心事重重跟欧阳她们一起去餐厅,坐在A组的人堆里,周围女孩子原本在小声闲聊,突然有人发出惊呼,连绵成热情的尖叫声。
  她转头,是以贺眀瑾为首的导师团到场了。
  吃饭之前,肯定要搞些助兴节目,贺眀瑾也是唱歌出身,随口哼了两段,惹得群情激动,言卿兴趣缺缺听着,猛地听见贺眀瑾点她名字:“言卿,作为S位的选手,又是木棉本尊,是不是应该跟导师合唱一首?”
  镜头拍过来,起哄声响起,言卿只好配合,挂上浅笑,离席往前面走。
  贺眀瑾的温柔恰到好处,扬手喊工作人员送饮料和话筒来。
  “是你喜欢的雪梨汁,先喝一点润润喉咙,我特意准备的。”他用录不进去的声音轻轻说,格外体贴。
  然而等送东西的工作人员进来后,餐厅里却引发了一波轰动。
  “哇这么帅吗?以前怎么没注意!”
  “身材比例是真的好,比贺眀瑾还高,可惜戴面具。”
  “没办法,入镜的工作人员都戴面具的,好想看真容!”
  言卿僵在原地,心脏险些停跳。
  进来的人身穿工作人员制服,似乎专门选了不合身的大码,松松挂在身上,却更衬得肩宽腿长,脸上戴一张搞笑面具,递东西的左手上,有两处明显的焦色伤痕。
  言卿像沉在海水里,呼吸困难。
  众目睽睽之下,那双手把托盘放在她跟贺眀瑾中间,在贺眀瑾去端时,托盘很生硬的一歪,雪梨汁歪倒浸湿话筒,洒在贺眀瑾的衣袖上。
  见出了状况,摄像机马上移走,一群助理进来替贺眀瑾处理,言卿趁着混乱,拽住霍云深衣服跑出餐厅,没注意到贺眀瑾穿过纷乱的人影在看她,视线又回到泼洒的雪梨汁上,暗暗溢出焦躁。
  言卿带霍云深躲到黑乎乎的拐角处,踮起脚摘掉他的面具,生气又着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伤不疼吗!被拍了怎么办,堂堂霍总,来扮工作人员?!”
  霍云深微垂着眼,总结:“你关心我。”
  言卿语塞。
  “评审团能扮,工作人员当然也能扮,”他眸光幽深,沉甸甸压着她,细致描摹,“想见你,扮什么都行。”
  言卿心情复杂:“不是说好一个星期吗?我还没想好。”
  霍云深很低地“嗯”了声:“一星期是你答复我,但不代表我要远离。”
  “以前追卿卿,等她答应我的那七天,我也是这么过的,”他恶劣地扯扯嘴角,“跟着,守着,她就算不答应,也不许她亲近别人。”
  言卿恍然,他是故意去针对贺眀瑾的。
  那晚说出的一句“追求者”,原来一直让他如鲠在喉。
  霍总在这样的晚上,哪怕不在家养伤,也该衣冠楚楚出现在她想象不出的上流社交场合里,可居然完全不在乎形象,做这么幼稚的事。
  但越幼稚,越在明确地提醒她。
  她躲不开他。
  霍云深轻掐着她下颚抬起,唇附过去,将吻未吻,并不违背承诺:“言卿,我什么都能让步,唯独这个,不准。”
  雪梨汁到底没喝,歌也被言卿以嗓子疼为由推脱了,没过两天,言卿就听到女孩子间的小道消息,据说贺眀瑾连丢两个重要代言。
  言卿气得想找霍云深质问,行动之前冷静下来,以霍云深的性格,她越乖越安稳,越炸越偏激。
  三年里她喜欢谁,谁就要倒大霉。
  是让她做三十六个月的小尼姑吗!心够黑的!
  此后每一天,言卿总能在边边角角发现霍云深的影子,他经常在车里办公,开一点窗缝看她,有时候太忙,就晚上过来,也不强迫她亲近,就扮成各种各样的身份,静静守她。
  怕她丢了,怕她跑了,怕她哪一夜醒来,突然消失不见。
  他把自己编成一张无边的网,执着地束缚住她。
  直到期限的最后一夜,言卿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忍无可忍地爬下床去走廊透气,隔壁屋的小卷毛碰巧刚回来,轻声问她:“言言,你是不是也担心明天节目首播,睡不着?”
  言卿沉重点头。
  她怎么说得出口。
  她担心的不是什么首播,她是担心马上要变成已婚少妇了!
  小卷毛又说:“我刚才站窗户边吹风,看见楼下转角停了辆豪车,里面还亮着灯,这么晚不知道是谁哎。”
  言卿心一跳,假装淡定地跟小卷毛挥别,飞快跑到走廊尽头的窗口,趴过去一看,果然是霍云深的车停在那里。
  现在才晚上十一点……
  他到通宵等到明早吗。
  言卿站了半个多小时,车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又慌又燥,干脆不管了,回宿舍扯被子蒙住头,把枕头底下的重要证件握在手里。
  霍云深坐在车的后排,身边几摞文件和资料,是他今晚的内容。
  霍氏原来是为卿卿报仇、寻找她的工具,如今,是护佑她、让她去娱乐圈随便撒野的底气。
  他需要它。
  凌晨五点,霍云深放下工作,仰靠在椅背上,被强压下的忐忑成倍地冲上心口。
  卿卿如果不来……
  他合上眼,盖住血丝,忍耐着要涨破的不安,眼前乱晃的全是她的影子。
  卿卿上学的时候,长头发很乖地绑成马尾,总爱系一根奶黄色丝带,穿干净的白裙子,裙摆下小腿细弱,白得发光。
  不光学校,所谓的上层社交圈里,都知道云家的小女儿貌美出众,从小跟霍家定了娃娃亲,原是那个叫霍云深的,后来因为霍云深有疯病,被逐出家族,硬生生换到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霍临川身上。
  他就是那个弃子,谁都要躲他,怕他,他也无恶不作,遂了他们的心意。
  上高中不要命地打群架时,他随手替个被误伤的小丫头挡了一拳,把她拎走,从此就被她缠上,娇娇地嚷着报答,他坚信她别有目的,恨得牙痒,尤其在知道她是云家的女儿后,更笃定了她是跟别人一样的鬼怪。
  他凶她,躲她,冷落她,浑身上下没一处讨喜,可她不生气也不埋怨,温温润润给他关心。
  关心是什么东西。
  他从来不懂,也没体会过,他才看不上,也不要。
  更不敢要。
  怕要了,就再也回不去自己冰冷坚硬的巢穴里。
  可温暖实在太诱人,他在意想不到的速度里为她沦陷,变得更疯,舍不下,丢不掉,不光想得到她,还忍受不了她丝毫热度被分走,日思夜想渴求着她整个人全部属于他。
  卿卿却终于对他失望了。
  他害怕,发疯地追着她跑,血红着眼睛跟随她的身影,求她别放弃,他会改,会变好,他什么都能做,只要她别丢下他。
  但少年总是要撑着面子,心里溶成海,脸上还像石头,对她表白完,生怕她张口就拒绝,手指在颤抖,凶巴巴地抢着说:“我给你一个星期考虑!”
  说完掉头就走,眼眶热得想哭,悄悄回头看她,忍不住渴望,又默默地追上去,跟在她身后。
  他一整个星期跟着她,生怕她被人抢走。
  到最后一天的晚上,他又怕又慌,表情硬邦邦的陪她放学,怕被讨厌,就隔着马路走,走一步,看她好几眼,手心里攥着想送她的礼物,被汗水浸得皱巴巴。
  走一半,经过小公园,班长在门口等她,笑着挥手。
  他站住不动了,死死盯着她看。
  她跑着迎过去,接过班长递的东西,眼睛弯成月牙儿,从没笑得那么甜过。
  他五脏都要被捏碎,想冲上去把那人挫骨扬灰。
  可更多的是恐惧,坠入深渊,再也看不见光的绝望。
  他双手的骨头要挣断时,她忽然回过头,在月色下静静看他。
  他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眼里只有她一个,他不想杀人了,只想乞求她,用任何方法都好,跪下也好,什么都好,求她要他。
  卿卿迎着光,朝他走过来。
  他呼吸疼痛。
  她到了面前,很轻地碰了碰他要攥破的手,踮起脚,拽着领口把他拉低,把柔软的唇绵绵贴在他的嘴角,细声问:“霍云深,你知道我的回答了吗?”
  霍云深头抵在车窗上,眼角有水迹沁出。
  车外,天光已经隐隐亮起。
  宣判的日子到了。
  他木然坐在车里等,手脚在一分一秒中变凉,无数极端的念头折磨着神经。
  突然。
  车窗玻璃被敲响。
  霍云深僵了一瞬,猛地扭头,看到外面白皙娇俏的脸。
  时光交错堆叠,十六岁的她重回到这一刻。
  他连忙推开车门,要下去接她。
  言卿一根手指把他顶回车里,气鼓鼓:“别露脸!别乱出现!注意影响。”
  霍云深嗓子里干涸发烫,眸中的血色还未隐去,张着口无法出声。
  言卿别扭地抱了抱装着证件的小包,见他不说话,紧张地怒目看他:“霍先生,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领证,走不走?”
  司机一脚油门加速,飞出节目组。
  到达目的地停下时,霍云深握住言卿的手,微微汗湿着用力扣住。
  他凝目看她,缓缓弯起唇,眉眼舒展,对她笑了出来。
  言卿看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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