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电话还是要打的。
“今晚回家。”听筒里,霍总开门见山,比起平常,语气偏沉。
言卿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正拿着毛衣针忙碌,听他一说,反射性拒绝:“不行,最近太忙了,真的没空,等我参加颁奖礼回来吧。”
她清楚的,自从那天早上的吻之后,霍总的状态有好转,对吃饭和睡眠都不再那么生理性抵触了。
对面沉默很久,在她以为是不是不小心按了静音时,霍云深又开口:“跟新导师相处好么?”
言卿心思放在毛衣上,没太听出他的情绪,自然而然回答:“挺好呀,苏黎确实很厉害,教舞蹈特别快,今天帮我纠正了不少动作。”
“不过他认错我了,以为我是云卿来着,”她又当笑话似的补充,“我澄清了,他就没再提,应该是接受了事实,还比较有理智,不愧做过我偶像。”
言卿自己都没察觉,她跟霍云深聊天的内容越来越多,想要去分享每件小事。
霍云深的声音却粹了冰:“……偶像?”
言卿笑眯眯说:“我以前挺喜欢他来着,当过他粉丝。”
霍云深手上不由自主施力,把手机捏出轻微异响,他喉结滚动着,压抑猝然翻腾的燥乱。
言卿两根毛衣针动得飞快,对异状浑然不觉,轻轻问:“深深?在听吗?”
霍云深突然说:“苏黎出道前整过容,你不知道么?”
“啊?”言卿毛线掉了一地,“啪”一拍桌子,“你这是小道消息,他纯天然的!我们后援会还为这个去反过黑!”
霍云深随手抓过纸巾盒,一寸寸握出裂痕:“他私生活混乱,交过女朋友无数,被记者拍到的就不下三次。”
“你是黑子上身了吗!”言卿虽然早对苏黎脱粉了,但这会儿小宇宙也燃烧起来,“那都是假的好不好,他很纯的,哪谈过恋爱啊,拍到的几次都是跟作人员!”
“假唱,表演划水,跟粉丝关系暧昧,你都不承认?”
“当然啊,”言卿笃定,“全世界都黑他,我们才更要守护!”
作为粉丝的基本素养嘛。
霍云深牙关合紧:“言卿,下楼跟我回家!”
言卿这才知道他在外面,跟他争执一通也来了火气,叛逆心上涌,委屈巴巴哼了声:“凶什么,我不回,你莫名其妙黑我前偶像,我没话跟你讲了,而且我提醒你啊,你不许动用私权乱换导师,如果再折腾一次,节目就毁了。”
挂完电话,言卿愤愤把手机往床角一扔,熬夜织了整宿的毛衣泄火。
紧锣密鼓训练到三天后,节目组来了通知,机票定在明天上午,圣诞节肯定要在外面过了,言卿捧着熬了几个夜赶出来的毛衣,纠结要不要送。
自从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她始终没时间和霍云深见面,接起电话来他态度也闷闷的,嗓子总像混着砂。
“卿宝……”临行前夕,手机发放到个人手里,欧阳震惊脸刷了半天微博,担忧望向言卿,悄悄问,“霍总没生气吗?”
言卿不解:“什么气?”
欧阳瞄了瞄同样拿到手机的那些选手,对言卿投来的诧异目光,咽了咽说:“当初贺眀瑾碰你一下,他都要把人挫骨扬灰,这会儿你跟苏黎的CP名都有了,你说他生什么气?”
言卿一惊,拿过欧阳的手机来看。
她一直也没空闲去关注娱乐新闻,之前整个节目组的选手又都处于闭关期,手机上缴,消息闭塞,所以到了此刻,她才知道苏黎发过的那条微博。
也顺带了解了后续的发酵反应。
多数当然是粉丝控评,理性宣扬师生情,也有言卿给每个人都发礼物的画面流出,证明不是她有意倒贴,那么问题就来了。
那张合照的角度和构图极佳,画面极度养眼,竟然火出了圈,被一堆营销号用了上“CP感”这种虎狼之词。
而苏黎那边,完全没有澄清避嫌的意思,还在持续更新做导师的工作照,不乏与她合影,简直像在助长气焰。
言卿心跳不由得一空。
原来霍云深反常的原因……
是他介意了么。
她……不但没让他有所安慰,甚至还一句句回怼,严辞要求他不许擅动导师,极力维护苏黎的形象,最后凶巴巴挂了电话,后面三天,她忙着训练和织毛衣,一面也没和他见过。
言卿指尖发凉,把毛衣搂到怀里,暗暗收紧。
是不是……伤到他了。
言卿低下眼帘,躲到没人的地方想给霍云深打电话,即将按下去时,又略有胆怯地停了,心口酸酸地内疚着,怕他还在气头上,她转而去联系闵敬,小心问:“霍总他……”
“太太,”闵敬无奈,“深哥不让我打扰你,你总算主动来找我了,我求你,别欺负他了。”
言卿蹲下身,抱着膝盖,闷声说:“他在家吗,我回去。”
闵敬低声:“不在,你不理他,他就拿工作麻痹,始终待在办公室里,几天连轴转了,公事是处理了一堆,人也眼看着消沉,霍氏上下快吓死了,在他眼皮底下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言卿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色,吸了吸鼻子:“明天我要走了,有礼物想提前给他,我……能去公司吗?”
晚上九点,言卿穿了件帽子宽大的斗篷大衣,做了全副武装,抱着装毛衣的袋子,跟闵敬进入通往霍氏办公大楼顶层的电梯。
她小声问:“他是不是很生气。”
闵敬扶了扶眼镜:“太太,有件事你还是没搞清楚,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跟你生气,他只会伤心。”
言卿眼睫一颤。
霍云深那句“跟我回家”,是唯一一次有些凶地对待她。
外界不管怎么传他狠厉可怕,他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几天过来,苏黎的导师位置也安然无恙,他在顺着她,不曾更换。
霍云深再怎么难过动怒,都不过是在戳他自己的心。
“前面那扇门就是,没关,可以直接进去,我就不打扰了。”
言卿靠在厚重的门板上,脸颊隐隐发热,又有些想哭。
那场醉酒以后,她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提不起力气去抵挡霍云深。
不需要看,仅仅是听闵敬去说,她都自责得恨不得时光倒退。
那样的男人,怎么忍心伤他的……
言卿推开门,很静,没发出太大杂音。
偌大办公室里格外清冷,灯光调的很暗,呼吸声都听不到。
男人背对着她,独自站在落地窗边,被光线勾出寂寥的侧影,出神盯着灯火陆离的远处。
言卿蹑手蹑脚靠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轰然一乱,他望着的,是……节目组的方向。
她把毛衣放下,摘掉帽子口罩,胸中涌着又酸又烫的热意。
言卿知道,他要什么。
她不再矜持,快步朝他跑过去,赶在他转身之前,从背后柔软贴上他,双手举高蒙住他的眼睛,轻声说:“霍先生的专属圣诞小鹿,来给他送礼物了。”
第34章
办公室大到空旷,女孩子的声音搅动了冷寂空气,凝出让人心颤的甜暖。
霍云深站着没动,微凉五指覆住她的手背,明知故问:“给‘他’送礼物,‘他’是谁。”
言卿的鼻尖在他背上磨蹭两下,乖顺回答:“是你,霍云深。”
老公受委屈了,这么问的意思,应该是希望她多讲点好听的来哄……
她酝酿了一下,组织出一大串的贴心温柔小情话,刚到嘴边,霍云深就骤然回身,反客为主,将她蒙眼的双手拉下来绕到自己腰间,接着俯身压下,把她箍进怀中。
言卿撞上他剧震的胸膛,陷入熟悉的冷冽气息里。
又是那种恨不能把人握碎勒断的力度,以前她觉得恐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了无法形容的安定感,仿佛被他这样强烈需要着,才足够安全。
她耳朵发热。
看来……比起言语安慰,老公还是更喜欢身体接触。
言卿禁不住收紧手臂,努力地回抱住他,小蚊子声咕哝:“深深,对不起,我今天才知道微博的事……”
霍云深阖着眼,低哑应了一声,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
跟她分开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何医生那句“太太喜欢你”究竟代表什么。
卿卿给他的喜欢,是不是仅仅一点好感而已,可能连她对待节目里那些女孩子都不如,更别提被她当做偶像的苏黎,远远凌驾在他之上。
他不是卿卿的独一无二,她喜欢很多人,他在里面什么都不算。
偏激的念头不断折磨他,他不敢去节目组,不敢擅自和她见面,怕万一病态发作,干出发疯的事,磨光卿卿对他仅有的情感。
他满心暴戾,想让分走她的人都消失。
可还存着一丝丝卑微的企望,也许卿卿会来找他,告诉他……他比别人重要。
言卿触碰着男人紧绷的肌肉,似有所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仰起脸老老实实说:“我不是有意和你吵架的,也没觉得苏黎真的有多好,那晚以为你是专门找茬,气到了,才会帮他说话……没反应过来你是……”
“是什么。”
言卿眨眨眼,慎重地挑选了一个词:“吃醋了是吗?”
霍云深转过她圆溜溜的小脑袋,不让她看自己表情,他静默许久,低沉地“嗯”了一声。
言卿心疼又想笑。
霍总吃醋的方式好可爱,嘴硬不直说,居然跑到她楼下隔着电话散播对方黑料,被反驳就气得要死,自己把自己闷起来闹别扭。
她嘴角向上弯,正想戳着他胸口放肆两句,肚子突然不合时宜地咕噜轻响。
言卿傻了。
要不要这么丢脸!
她晚上的确没吃饭,可也不能在人家怀里喊饿吧!
言卿皱着脸捂住叫唤的地方,试图掩饰,听到男人在她头顶微微笑了下,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拨了个内线号码,交代几样她爱吃的东西。
可以可以,丢脸丢到姥姥家。
言卿生无可恋地一瘫,仙女小娇妻的形象全毁了,丧气说:“我不饿,真的。”
霍云深揉揉她发红的耳垂:“我饿,今天还没吃过,陪我么?”
……陪陪陪,能不陪吗。
又不吃饭,真是小朋友一样,不让人省心。
一时惹到他,他就有的是方法叫她后悔。
言卿手里摸着霍总的丝质衬衫,想起她过来的主要目的,有点难为情地指了指后面:“我给你带圣诞礼物了,是……我自己织的毛衣,凭感觉乱织的,不能保证合身,也不是多好的毛线,你别……”
“嫌弃”俩字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霍云深胸口的起伏明显变快,肃声问:“还给了谁。”
言卿茫然:“只有你啊,这么一件我织了好几个晚上的,再来一件还不要我小命!”
她念叨:“我给别人弄的小挂件,很省事的,就你这个比较难,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就偷着压箱底,不许说出来。”
霍云深黑瞳里抹上了光亮,大步过去把袋子拾起,珍惜捧出里面叠整齐的毛衣。
深灰色,很软,是他的尺寸。
她一针一线为他织的,还有她的余温。
言卿轻快跳到他身边,揶揄:“霍先生是不是悄悄羡慕别人的小挂件来着?现在不用啦,这个才是我想给你的。”
她唇很红,双眸水洗过似的清澈,跟学生时一样不自觉说着撩拨的话。
霍云深抓着毛衣,回她一句“没有羡慕”,目光灼灼地向她逼近一步。
男人的侵略性悄然加剧,她反射性往后退,被他宽大的办公桌挡住去路,她感觉到危险,想从旁边溜走,他伸臂一拦,单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托起推到桌上。
言卿坐在桌沿,像回到那个被他深吻的清晨,红着脸扭开,霍云深低下来,盯着她问:“为什么给我织毛衣。”
她嘴硬:“……没有原因,你要是不乐意要,那还给我。”
他牙齿咬得很紧:“喜不喜欢苏黎。”
言卿不忍心再气他了,垂眸说实话:“本来也不是喜欢,以前看他唱功不错,才当偶像关注过一段,早就脱粉了,现在是普通导师和选手的关系,CP什么的,吃瓜网友随便拉郎配的,干嘛要在意。”
“那我呢。”
言卿心头一跳。
“在我面前,你维护的是他。”
言卿一听炸毛,冲口而出:“他怎么能跟你放一起比!”
霍云深吐息渐重:“所以,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言卿被完全笼罩在他圈出的小空间里,心率彻底失衡,乱成一片。
他是什么,她没勇气去探究答案。
“我……”她避开视线,“我该回……”
话音未落,门外走廊里有送餐推车的滚轮声传来,几秒后门被敲响,言卿生怕这幅状态被人看见,想跳下桌。
霍云深反应比她更快,丝毫不似做伪,手指极其自然地“不小心”勾到旁边的咖啡杯,大半杯温暖的深色液体很凑巧地全洒在言卿身上。
斗篷大衣,浅色连衣裙的裙摆,裙子下的长筒袜,无一幸免,湿了个透彻。
敲门声持续,霍云深果断把她从桌上打横抱起,送进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套间,轻柔放到床上,一本正经说:“乖,衣柜里有衣服,自己换,外面我去解决,等我回来,帮我试毛衣。”
套间的门随之被带上,言卿一身湿哒哒坐在霍总床上,严重怀疑他是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