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皙点了点头，将桌上的手机放到了陆娇娇枕头边，“手机已经充好电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一会儿就过来。”
直到出门，乔皙的目光才从陆娇娇脸上移开，她脸色有些苍白，是不健康的白，也是虚弱的白，一双灵动的眼睛像是一汪映着阳光的湖水，像是聚集着这副柔弱的身体里全部的青春和活力。
昨天医生拿着就诊卡查了病历说了一嘴，“病人从前喝毒药洗过胃，身体不太好，尤其是肠胃很差，反复胃炎，以后一定要注意规律饮食，尽量不要吃刺激性食物了。”
乔皙闻言心里一震，记忆里斑驳的碎片裹了过来，他想起来重逢后第一次见到陆娇娇的场景。
那时也是在这家医院，她苍白着脸走在走廊里，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面料非常柔顺，一丝不苟地显出了她瘦削的身形，从脸到腿没有一处不瘦。
单薄憔悴能让人想起久病不愈的人，当时好像听见两个人窃窃私语，“就是她，昨天夜里被人送来的，听说是喝了农药，来洗胃的，年纪轻轻的……”
秋白露说她是咽喉炎来开药的，她没穿病号服，乔皙一时之间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乔医生，你女朋友长得挺漂亮的。”在一个医院里，虽然在两个不同科室，两个人也是认识的。
刚刚所意识到的东西太惊骇，乔皙没顾得上否认“女朋友”这三个字，他深夜里接到陆娇娇的电话，听她一边说话，一边痛得吸气，自己心也像是被掐起来了一样，慌乱紧张，前所未有的巨大担忧席卷而来，路上恨车子不够快，等红绿灯的时候目不转睛地数上面的秒数，三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焦躁涌上心头，当时尚不觉得如何，一切都那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此刻微微冷静下来，忽然就明白那时的心境是如何了。
昨天夜里没来得及辩解的“女朋友”三个字，今天心里却愿意默认，他想起那枚被丢到垃圾桶里的戒指，内心酸楚，不知今天，她还愿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
食堂现在还没关门，饭菜已经不多了，乔皙要了一碗粥，一个包子，打饭阿姨说：“粥凉了，微波炉热一下，乔医生先等等。”
正在吃饭的董医生听见这句乔医生，同自己一起吃饭的朋友使了个眼色，过去了。
乔皙刚坐下，董医生就走过来，她笑着问：“我能坐这儿吗？”
“坐下吧，不必客气。”乔皙懂了自己的心意，就稍微懂了些自己董医生的心意，也不是很确定。
两个人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儿，哪本书，哪个同事，董医生像是不经意一样问：“乔医生有女朋友吗？”
“还没有，不过有喜欢的人了，我正在追求她。”
今天早上两个人能遇上真是一个巧合，这个时间可不容易遇上乔皙，难得谈得这么和谐，董医生觉得她似乎知道谈什么话题更合适了，万万没想到听到乔皙这句话。
“你有女朋友吗？”
下一句应该是“我能追你吗？”
然后就见他认真又诚恳地说：“我正在追求她。”另一个女人。
董医生没失态，就是面前的粥没心情吃了。
这时窗口阿姨喊：“乔医生，你的粥好了。”
第31章
护士告诉陆娇娇术后六小时就能站起来活动，可以促进恢复预防肠粘连。
陆娇娇扶着床坐起来，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扶着床边桌子，两脚一落地，人哎呦一声。
走到门口的乔皙推门进来，一下子冲过来扶着陆娇娇，比她对面的护士还快，“怎么了？”
“好疼。”陆娇娇扶着乔皙的胳膊说。
护士说：“刚才量过体温，没有高烧，不用担心。继续多运动运动，能促进身体恢复。”
“白露，你忍着点儿。”乔皙扶着陆娇娇一只胳膊，陪她慢慢在病房里转圈，为了转移陆娇娇的注意力还聊天，“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旅游，你想去哪儿？”
陆娇娇是个游山玩水专业户，哪里都能去，现在嘛，刚动完手术肯定不能太劳累，“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来这座城市这么久，连哪里有风景都不知道？乔皙主动说：“过些天，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一起去玩。这边有座小山，山下有条河，经常有人过去钓鱼。到时候我们带个小桶和几个鱼竿，钓了鱼回来煲汤，我小时候常常去那一道河边抓鱼，里面有一种小白鱼特别好吃。”
陆娇娇一共住了五天医院，她恢复速度比较慢，医生说她体质太差，以后要多运动，饮食方面也要注意。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陆娇娇一直忽视的饮食和运动被排上了日程。
身体是自己的，陆娇娇为此定了几个闹钟，阑尾炎病愈初期只能喝粥，慢慢也能吃一些正常的饭菜了。
秋白露的肠胃不好，常常是太阳一落下就要疼一会儿，因此陆娇娇从不熬夜，能早睡一点儿就早睡一点儿。
前段时间几乎和笔友一样存在的乔皙现在常常来看她，陆娇娇说肚子疼，他买了几个暖水袋，并且温柔叮嘱：“注意别着凉，热水袋用过一段时间不好用了就换掉，充电的时候注意安全。”
现在还是下午，阳光不那么强烈，乔皙过来帮陆娇娇收拾东西，明天要去附近的山上去玩。
陆娇娇把准备好的衣服装到袋子里，心里计算，只去一天不用带太多东西，必要的是外套，运动鞋，纸巾，毛巾……
“乔皙，我的雨伞在你身后的抽屉里。”她一边往箱子里塞东西一边对乔皙说。
乔皙手里正拿着一个充电宝，闻言打开左边柜子上的抽屉，里面零碎的一堆杂物中躺着一把没有系好的折伞，他伸手将这把伞拿出来，一个银色的链子掉了下来。
陆娇娇扫了眼说：“前几天网购了一条水晶项链，忘记放盒子里了，这东西怕划。”
银色的链子，粉色的吊坠，躺在黄色的木质地板上很漂亮，乔皙把链子提起来，粉色的吊坠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很漂亮。”
如果陆娇娇喜欢这样的项链，他以后可以买来送她。
“盒子在那儿？我帮你装起来。”
“没有盒子，拿张纸起来放抽屉里就可以了。”
乔皙从纸抽里抽了一张纸，把链子包起来，担心陆娇娇认不出来将东西扔了又在上面写了字。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带着收拾好的东西去河边玩，那里算是一个小景区，一条长长的伏在山坡脚下，往远看连绵起伏一片。
今天是周日，来的人不少，景区边上的几个大巴有很多人下来。
乔皙背着包，左手拿着两个折叠板凳，右手拎着鱼竿，陆娇娇拎着只装着鱼饵的蓝色塑料小桶跟在他身边。
“我钓鱼很有一手，等抓好了鱼带请你吃。”
把东西放好，准备钓鱼，陆娇娇把鱼竿固定好，就抬头看远处深深浅浅的翠绿色。
“乔皙，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
过了一会儿，陆娇娇的目光从山脉上移开，看着乔皙的侧脸忽然开口。
如果柏寒烟说的是真的，而乔皙还记得那些，回想起来应该很痛苦，但是现在乔皙的表情没有太多异常，只有几分怀念。
他说：“我妈妈是个护士，爸爸开一家小店，两个人在一场车祸中意外去世了，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家里很幸福。”
柏寒烟说的话，和乔皙的记忆，二者之间总有一个是假的。
陆娇娇没再问，乔皙是个好人，如果这是假的，何必让他知道真实的记忆因此感到痛苦。
钓上来三条鱼后，陆娇娇站起来，“人有三急，我先离开一下。”
嗯，不远处有个公厕，两个门，一男一女，陆娇娇解决之后洗手，洗手台上面有镜子，她照了照自己的脸，气色好了很多。
她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擦干净手走出门。
走出去几步，一个人喊：“露露。”
陆娇娇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站在那儿，另一个和他差不多高染了绿色刘海儿的男人站在他身边，两个人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黄毛冲着陆娇娇摆手，“露露过来，给你介绍我一个哥们。”
“这妞挺漂亮的，看上去不像干那一行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绿毛小声说。
“没认错，她耳边那颗痣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在会所也是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儿。”
“看她怎么走了？”绿毛又笑了，“你看你记得人家，人家可不记得你。”
黄毛不服气，“你等等，我这就把人叫来。”
黄毛跑过去，拦在陆娇娇面前，冲她抬下巴，“怎么回事儿？不认识我了？”
“我不认识你，让开。”陆娇娇微微皱着眉头说。
“今天做生意不？我有个朋友陪女朋友来的，刚闹分手，现在心情低落，你能帮我安慰他一下吗？钱的事儿好说。”黄毛压低声音说。
不关注他话里的故事，陆娇娇今天是过来玩的，“我说，你让开，否则我就报警。”
黄毛脸一拉，喷笑，“给脸不要脸，是你乖乖跟着爷爷走，还是让我拉着你走？”
呦呵，还想当爷爷，陆娇娇一只手摸进口袋，里面有一袋辣椒面，还有一个大屏手机。
“孙子！你给我看着！”黄毛不值得她一个两千块的手机，陆娇娇把包里辣椒面一抽出来，当空撕破，风朝着男人那边吹过去，辣椒面瞬间糊了对方一脸。
黄毛一脸红彤彤的辣椒面，眼睛火燎燎地疼，“我的眼睛。”
等着的朋友看着情形骂了一声：“艹”，从不远处跑过来，而这会儿陆娇娇已经跑没影了。
绿毛拉一把正蹲着擦脸的黄毛说：“别擦了，快去洗手间洗洗，就说你是认错人了吧，真卖的有钱不赚？”
两人拉扯到洗手间，黄毛一边洗一边说：“我没认错，就是她。”
“就算是，也算了吧，她看着也不像是好惹的。”
水龙头哗哗流，黄毛往脸上浇水，抬起头，指着自己被辣红的脸和眼睛，大声问：“这能算了？非得揍她一顿。”
绿毛想了想，既然是小姐，出来一起玩应该也是她那一挂的，到时候吓唬吓唬没准儿还能沾点便宜，“行吧。”
两个人顶着彩色长毛在这一片找，问路人路人看他们两个社会样也不说实话，统共也没多大地方，翻来翻去还是看着了正和一个年轻男人钓鱼的陆娇娇与乔皙二人，黄毛咬牙切齿，“在这儿呢！这是从良了？”他不怀好意一笑，大摇大摆往那边走。
“朋友，这是你女朋友，你知道她从前是做什么的吗？”黄毛把半袖的两个袖子撸到肩膀，站在乔皙身后说，目光恶意地扫视着陆娇娇的背影。
“别乱说话”，乔皙回头，站起来，盯着黄毛，一向温吞的人目光里像是带了寒意。
黄毛无所顾忌，哈哈一笑，“你们早在一起了吧？她干了几年，你头上的绿帽有几千顶了吧！”
正得意洋洋的时候，一桶带着鱼腥味的水浇到了黄毛的一脸，已经钓上来的三条鱼一条砸在他头上，一条顺着脖领子滑下去，一条拍在胸口。
黄毛抹了把脸，“艹！婊子！”
他刚一偏头，就被人一拳头打得一晃，另一个刚刚看呆了的绿毛赶紧过来搭把手，两个一米七多的男人，四个拳头，四条腿，还有两张嘴，都不是乔皙的对手。他身高应该超过一米八，对着两个人一拳一个砸过去，几拳头下来，两个人就倒了，他又伸腿去踢，不像是踢人，而像是踢沙袋，挨着哪里踢哪里，对二人的嚎叫置若罔闻。
陆娇娇站在一边，她第一次见到乔皙生气的样子，他长得高大，人就算不笑时也带着几分温和，但是现在身上的温柔气质都不见了，目光锁定在地上打滚嚎叫的黄毛绿毛身上，像是看着两摊肉。
他这样打人和平时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但并没有变成柏寒烟，仍然是乔皙。
陆娇娇很少被人保护，她记得所有的人物都是数据，由抽象的文字编织出的数据形象。
所以这个黄毛和绿毛来招惹的时候，教训他们图的就是个爽快，也没想为此让乔皙出马，或者说，陆娇娇没有意识到这是个可以装可怜的时机。
看两个人呼喊的声音已经变成呻吟了，陆娇娇过去拉乔皙的手臂，“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乔皙退一步，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身上，“道歉。”
两个人勉强爬起来，鼻青脸肿地和陆娇娇鞠躬，“抱歉，我们认错人了。”
这一片儿有几个钓友，不远处路上也有人往这边看，都看清是这两个社会人儿去招惹，结果遇到硬茬了。
“今天的鱼，可惜了。”
乔皙看着地上的三条鱼说。
陆娇娇拉着他的手臂，“我知道有一家店铺的鱼汤很好吃。”
收拾收拾，两个人离开了，去陆娇娇说的那家店里吃了一餐烤鱼，乔皙把陆娇娇送到楼下，“医院开的药按时吃，注意保暖，晚上早点休息，别玩太久手机。”
第三天，陆娇娇在刷微博的时候看到一条消息：与我合租的两个二流子被人半夜给剁了，警察都来好几趟了，也没查出是谁干的，我这脖子一到半夜就觉得凉飕飕的，最近都不敢回去住。
当地的分尸狂魔只有柏寒烟一个人，但他并不轻易犯案，陆娇娇想了想，倏然一笑。
这是为她生了别人的气？
而另一边，女警方莉莉到医院找到乔皙，她坐下说：“乔医生，冒昧前来，不知你还记得我吗？”
乔皙略微想了想，摇了摇头，方莉莉说：“宋驰与黄宇被害，有人看到案发前三天，两个受害人曾与秋白露发生口角，您还为此和他们大打出手。”
方莉莉推过来两张照片，里面赫然是黄毛和绿毛的照片，“现在我想知道您昨天夜里九点到凌晨三点和秋小姐在一起吗？”
“那个时间她应该已经睡了，我也休息了，我们不在一起。”乔皙说，“我没有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