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涉及内宅隐秘,若是被苏家和谢家知道他都没有好果子吃,我以为他会将此事埋葬在心底。”
“啧, ”苏文卿想了想,“我觉得这件事情原因还是在你。”
谢世安眼睁睁地看着苏文卿由愧疚变成理直气壮,整个将责任转移的过程行云流水。
“你看啊, 这件事情本来是没问题的,庄头又不是智障,他知道若是这种事情说出来谢苏两家都不会容他,所以按照正常情况,此事八成要成为他带入土里的秘密。”
“结果这不是正好赶上你和三皇子斗法了吗,”苏文卿也很无辜,“三皇子想毁坏你的名声,所以四处收集这些往事......唉,说到底这件事情也算是被无辜波及。”
谢世安气笑了,“你......”
苏文卿见状不好,立马捂着自己的腰,可怜兮兮地望着谢世安,满眼都是“你忘了昨夜吗,你怎么忍心”般的谴责。
谢世安:“......”
苏文卿努力安慰道:“你昨儿不是还说做完人很累吗,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此事也挺好的,算是又帮你卸下了一个形象重袱。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件事情对我们的婚姻关系也能起到很好的维护作用,毕竟没有哪家的闺秀喜欢表面温柔谦和背地里却虐待妻室的渣男,少了众人的惦记,我也能安心不少不是吗。”
谢世安被气得心口痛,苏文卿诡辩的心理战术让他无言以对,他只觉得他要是二十八岁的时候英年早逝,病根可能就出于今日。
“回禀公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给苏大人上了茶,但是苏大人看起来挺着急的,问我您何时能过去。”
玩笑是玩笑,苏文卿知道这种事情不处理好对谢世安以后也会有不少影响,她也不装腰疼了,下床翻箱倒柜地从一堆账本中翻出了一张供状,“那个庄头狡猾,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我当时担心他之后会反咬诬陷我,所以曾用账目上亏钱的三成的欠款诱他写下贪污银两中饱私囊的供状,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也有说明他还欠三层欠款未还。”
“这种背主作窃的恶奴说出来的话本来就没有多少可行度,你将这份供状带去,就说他是为了躲避还债故意为之,他前科累累,又涉及利益,清者自清,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
谢世安接过账本和供状,发现但凡涉及钱,他家夫人总是虑无不周,从不放过一丝可能会被坑的漏洞,谢世安心情有点复杂,感觉在他家夫人心中他的地位绝对没有钱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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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谢世安礼数周全地对等待多时的苏俞行了一个礼,苏俞没有耐心和谢世安寒暄,直入主题,“京兆尹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谢世安点头道:“刚刚已经听说了。”
苏俞:“告你的人是庄上的庄头,他说是文卿不忍所辱,将消息传给他想让他替她求一个公道。”
谢世安笑容有点无奈,“这件事情是有原因的。”
苏俞打断道:“不管有什么原因,也不管此事是真还是假,搁在公堂之上都必须是恶奴诬陷,文卿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即使要传她上堂也不会是今天,等会儿我会去和她说,不会让她公堂上乱说话。”
谢世安听出苏俞的言外之意,即使此事是真的,苏俞也会让苏文卿咽下这些委屈。
谢世安笑容淡了几分,对苏俞的态度也由对长辈的尊敬转换成了对同僚的客套,“您费心了,文卿那边我已经处理妥善,就不麻烦您特意走一趟了。”
苏俞微微皱眉,打量了谢世安几眼,没有纠结苏文卿那边该由谁去说,“你若是能处理自然是最好的,此事对苏谢两家的名声有很大的影响,稍有不慎就容易落人话柄,如今局势紧张,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初你要苏谢两家联姻的时候是如何和我说的,现在大皇子遇刺身亡,六皇子势弱,风头正盛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你又与其交恶,你不想要违背原则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下一步甘当如何。”
谢世安听出苏俞镇定下隐藏的焦虑,不由有些啼笑皆非,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生养出苏家这些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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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房内,苏文卿左向右想总觉得落了什么东西,她看见梳妆台上随手放下的几本还没看完的书,突然想起昨日被西街书斋掌柜强行安利过的那本一言难尽的话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叫来了翠蝶。
“我昨日买回来的那些书还在吗?”
翠蝶点点头,“您没说该如何处理,我便都放在库房了。”
“让人进来帮我梳妆,”苏文卿犹豫了一会儿,“你帮我去拿一本过来吧。”
梳妆完毕的苏文卿抱着这本令人尴尬的话本带着翠蝶来到前院,她故意在谢世安送苏俞出门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谢世安一边态度良好地送苏俞上马车,一边瞥见了躲在拐角处的苏文卿。
谢世安:“我突然想起还落了点东西,您先走一步,我们宫城里再见。”
苏俞脸色一直不是很好,他点点头,临行前又问了一句,“你确实不需要先和京兆府的人打一声招呼?”
谢世安:“京兆府只是受理了此案,还未传审,此时贸然前往只会让人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心中有鬼。”
苏俞欲言又止,似乎是对谢世安的做法很不满意,在这一早上的谈话里,他多次问及谢世安的打算和想法,结果不是被谢世安轻飘飘的一语带过,就是没有得到正面回答,但是他总觉得谢世安不是一个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四面楚歌危局的人。
谢世安送完苏俞离开后就返回谢府,他将躲在角落中的苏文卿捉了出来,“怎么了?”
苏文卿贼兮兮地向外探了探头,“我父亲来找你做什么?”
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是谢世安也不愿苏文卿心寒,他没有提及苏俞的话,只是简单的回答道:“问了问我的打算。”
苏文卿开玩笑道:“我还以为是来替我出头的呢。”
谢世安笑道:“是啊,我被骂了一早上,夫人要不要想办法补偿我。”
“......”苏文卿,“拉倒吧,若真出事他最多也是来找你商量怎么让我闭嘴。”
谢世安像揉猫似的摸了摸苏文卿的脑袋,“我家夫人真聪明。”
苏文卿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没好气地扒拉开谢世安的手提醒道:“苏俞那个老头向来唯利是图,虽然因为我的婚事他与三皇子站在了对立面,但是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利来利往,他当时选择了你如今也可以再选择三皇子,对他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别太信任,适当敲打,偶尔再给点安心丸。”
苏文卿对待谢世安的事情一向都是“哦,加油”“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相信你”“神仙打架我一个凡人能插得上手吗”,谢世安难得见苏文卿会主动嘱托他什么事,有点意外也有点好奇,他点头应下,笑着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说这个?”
苏文卿:“我不是怕你因为我的原因造成误判什么的吗,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我是我,苏家是苏家,你正常处理就行,不用因为顾虑我给苏家太多面子。”
谢世安知道苏文卿是担心他会因为顾及她而为难,他默默将这点好意和感动放入心底。
“还有一个事情,”苏文卿从袖中将书拿出,“昨日我去书斋,发现这本书在黑市盛行,结合今日的事情我觉得写这本书的人应该和三皇子脱不了关系,他一边安排人在公堂上告你,一边让人在黑市传播散布这本书,两者结合,再加上归阑城的事情,很容易让不明真相的人信以为真。”
谢世安将书接了过来。
苏文卿一边看着谢世安翻看一边道:“我昨日已经拜托我喜欢去的那家书斋的老板帮我去黑市上购买此书,我感觉你也可以吩咐人暂时查封黑市......”
谢世安越翻脸色越复杂,他深陷难以置信与自我怀疑,“你喜欢...这样的...?”
苏文卿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正在难得认真的帮谢世安分析局势,她闻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谢世安在说什么,“!!!不是!!我没有!!我不喜欢!!!”
谢世安有些迟疑与不信,“可是你买了......”
苏文卿感觉自己要疯了,“我不是担心这种书传出来会对你不好吗?!”
谢世安:“可是你不看怎么知道这本书写了什么......”
苏文卿:“......”
谢世安:“所以你喜欢...这样?”
第九十六章
苏文卿心力交瘁地送走了谢世安, 即使她将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但是她依然从谢世安临走的眼神中看出了不信,苏文卿真的好绝望, 她十分担心谢世安会以他超强的行动力来贯彻执行这件事情。
那到时候她如果真的不喜欢, 拒绝的话会不会被认作是不好意思或者欲拒还迎啊。
“呜呜呜, ”苏文卿趴在翠蝶的肩膀上,悲伤得难以自抑, “我好难啊。”
翠蝶不明所以, 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老爷责怪您了吗?”
苏文卿听出翠蝶语气中的关心, 她捏了捏翠蝶的脸笑道:“没, 有你家公子在, 就算是有骂我的心也骂不到我面前。”
翠蝶闻言正要放心,然而心放到一半突然又开始担心苏文卿会因为苏俞的态度伤心, 她想了想,还是安慰道:“苏家三位小姐里老爷最心疼的就是您,他一大清早赶来除了想商量对策怕也是想来问问您的情况。”
苏文卿啼笑皆非,“你小小年纪到底是怎么长出了一颗老妈子的心, 放心吧,父母缘于我而言浅得很,商量对策也好想要问责也罢,都不会影响到我的。”
翠蝶听得半懂不懂。
苏文卿解释道:“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对他的行为有所期待, 有所期待才会有所失望,既然我不在乎苏俞这个做父亲的人,那他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反应也都不会让我难过, 因为没有预期,所以也就不存在失望。”
翠蝶不明白,毕竟是亲生父亲,怎么能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呢?
苏文卿似乎看出翠蝶的想法,她笑道:“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你与你家人的感情想必不错吧。”
翠蝶闻言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她眼眸微垂,让人看不见她眼中神色,过了许久才强挂起一点笑开口道:“是啊,我还有一个弟弟,最后一次相见他才不满一岁,小小软软的,一逗就笑,十分可爱。”
苏文卿:“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去探过亲?”
翠蝶咬着唇,睫毛微颤,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脸颊滑落,良久之后才听见她压抑情绪简叙道:“前几年他们回家探亲,正好遇上战乱,就...再也没回来了。”
苏文卿愣了愣,随后伸手将翠蝶搂了过来,“算起来我与你认识的时间比我与谢世安认识的时间还长,不管是你还是谢家的人我都已经把你们当成了亲人,特别是你,虽然我没有说,但是我心里一直都将你当成亲妹妹,你看过西院东角的小库房吗,那里面就是我为你准备的嫁妆。”
翠蝶猛得抬起头,强忍在眼眶中的泪水缓缓流下,“小姐......”
苏文卿用手指擦拭去翠蝶眼角的泪水,没心没肺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温柔,“我踩在钢丝线上,不知道自己能留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不及告别就不得不离开,我当初着急赚钱,除了想还苏家与谢家的恩情,也是想给为你打算一番。”
“当时我就在想,‘拉郎配’这种按头喝水的活儿我肯定是干不来的,若是在我能作主的时候你遇到喜欢的人,那我就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若是来不及,我就给你留下足够的嫁妆,银两傍身,再从谢府出嫁,衣食无忧夫妻和睦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翠蝶第一次痛恨自己不会说话,她觉得有一股暖流顺着心肝不停地流向眼眶,源源不断却又难以遏制。
苏文卿笑了笑,“不过如今谢府也并非是一个安室利处,风暴怕是不久后便会来临,你并非是谢府的人,无需与谢府共患难,趁还能脱身,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送你离开,可以回苏府,也可以去我二姐姐那边。”
翠蝶微微一愣,“那小姐您呢?”
苏文卿笑而不语。
翠蝶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我自小便跟在小姐身边,在这个世上除了您以外我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既然您想留下,便让我与您一块吧。”
苏文卿望着翠蝶执着且坚定的眼睛看了良久,最后展颜一笑,挽着翠蝶的手往厨房走去,“行,那就一起留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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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因为归阑城的事情和京兆府的案子,谢世安被停职查办,当日便上交了手中所有的事务,还有城防与禁军之权。
谢世安动作之快让拿着奏折刚弹劾完他的御史台们面面相觑,一时竟然分不清谢世安到底是被迫交权,还是早就厌倦官场恨不得早点收拾东西辞官回家。
然而不管谢世安是被迫还是自愿,最苦的还是那些喜欢“未雨绸缪”的官员们,他们先是觉得谢世安被弹劾后肯定会有一系列应对之法,结果没想到谢世安不辩不解,就这么直接被停职了,他们看着手中那些早就写好要应对谢世安辩解的奏折,突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憋屈感。
他们艰难地咽下这口气,总觉得谢世安还有后手,于是又夙兴夜寐,写好了一系列弹劾谢世安停职不交权的奏折,结果没想到圣旨颁布的当天谢世安就交接了所有的事务,御史台的官员们看着自家书案上墨迹还没干透的奏折,顿时产生了一种你破釜沉舟想全力一搏而对手转头离去并且微笑地让人将奖杯送到你手中的屈辱感。
当日,几个上了年纪以弹劾为生的老御史们便突发心疾卧床不起。
就在众人还在纠结谢世安在玩什么把戏的时候,几封询问由谁接任城防之责的奏章被送到皇帝的案前,三皇子派系的官员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按照事前商量的方案火急火燎地回家写奏折,然而那边皇帝已经顺水推舟地任命五皇子接管城防。
众人看见自己手上吃屎都赶不上热度的奏折,顿时产生了嗅觉异变,觉得屎都是香的,于是当晚,又有几个心态不好的官员连夜突发疾病,一时之间太医院的太医竟然成了各府争抢的香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