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个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她更愿意,将对方想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无情无心,如此,便不必担心伤害无辜人。
老太太深深叹口气,摸着她的脑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明白过来的。”
柳念絮从不是个弱懦的人,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她都能阴狠着一张脸,拿刀架在旁人脖子上,让人死在自己手里。
可今日,她却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难过,难过到眼眶发酸,心里酸涩的像是喝了一盏陈年的老醋。
她开口,“外祖母,我其实,并没有很聪明。”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不好,我始终困囿于内心的魔障,并且终其一生,都走不出来。
我始终都知道,所以我宁可从未感受过旁人的好。
柳念絮心中酸苦,却只轻轻一笑,顶着老太太惊异的目光,平静道:“我是世间最愚蠢的人,外祖母,我始终心知肚明。”
“你啊……”老太太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劝说她,“罢了,我管不了你,只盼着你能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柳念絮收起心中的苦涩,高傲如一只孔雀,“比所有人都好,让每一个恨我的人,都痛不欲生,想打死我却不能。”
“我真喜欢看他们那副样子。”
提起这件事,柳念絮似乎总是兴奋,她抬眸笑起来,眉飞色舞一如往昔。
老太太深深叹口气,没有说话,只用一双通透的眼眸看她,神色安然淡泊。
柳念絮避开她的眼睛。
第66章 让我尝尝
她排斥的意味太明显, 很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
老太太叹口气,“你当然会活得很好, 没有人比得上你。”
揉揉她的脑袋,不再提让她排斥的事情,老太太只道:“我要去小憩片刻,让兰嫣她们几个陪你吧。”
柳念絮点点头, “外祖母去吧。”
看着老太太蹒跚脚步,柳念絮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望着屋顶的雕梁画栋, 回头问:“我是不是很冷漠?”
“没有啊。”唐兰嫣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念念是最好的人, 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帮我们家很多很多, 我可能都做不了那么多事情。”
“不是可能, 是一定。”柳念絮干脆道,“事实上, 凭你的脑子,你一件都做不到。”
唐兰嫣憋憋嘴,没有反驳,因为心知肚明,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话, 靠自己的脑子, 这些事情都做不到, 全都做不到。
柳念絮忽然一笑, 摇了摇头:“大表姐,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啊?”
“没什么。”柳念絮摇摇头,“大表姐,最近我娘和孟瑜她们回来过吗?”
“来过一次。”唐兰嫣不悦道,“一来就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不说,还……还求祖母别让霖磐哥哥成亲,天知道,霖磐哥哥的婚事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亲哥哥,我还没说呢。”唐兰英皱着眉头诉苦,“你是不知道,那母女两个哭的昏天黑地,一幅若母亲和祖母不答应我哥哥和孟瑜的婚事,就是要她们命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二舅母答应了么?”
“开什么玩笑?”唐兰英直接道,“母亲就算让哥哥剃了头,去和尚庙里,也不会让他娶孟瑜的。”
“孟瑜这个丫头,糊涂软弱,无能至极,还偏偏爱好仗势欺人,品行比姑母还不如,她这样的人,凭什么做我们浔阳侯府的嫡子媳妇!”唐兰英也不客气,“别说母亲,就是祖母也不会答应!”
“说起来,还是祖母把人赶走的。”唐兰溪慢悠悠笑起来,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你一定不知道,孟瑜走的时候,哭的脸上胭脂都花了,一道一道的,跟前几年番邦进贡的斑马一样。”
姐妹三个都弯腰笑起来。
“姑母一向被宠的无法无天,就没被祖母这般对待过。”
“她仗着爹爹和伯父,在外面耀武扬威,现在可算是遭报应了。”
被唐婉言连累最深的人,除却她亲生的女儿,便是唐家三姐妹,这姐妹三个有多讨厌唐婉言,从一开始她们对待柳念絮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如今瞧见唐婉言的狼狈像,个个都高兴的不兴。
柳念絮弯唇一笑,随意道:“若你们能出门听见外头的流言蜚语,我想或许你们更高兴。”
唐家姐妹久居深闺,也不会有人把外头的污言秽语拿到她们耳边说,所以她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有关唐婉言的种种传言。
柳念絮便道:“江湖传闻,渭北侯府孟夫人,心中惦记着前夫,心心念念想和前夫再续情缘,甚至为了前夫之女,挖空渭北侯府库房。”
她平静地看着唐家姊妹,“我想,渭北侯与她,应是不太好。”
唐家几个姐妹瞋目结舌,惊讶道:“念念,这是你做的吗?”
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不是。”柳念絮没有丝毫心里负担地否认,“不是我做的,是我后妈干的,她本来想害我的。”
唐兰嫣有些犹豫:“可是,那样会不会,对浔阳侯府有不好的影响?”
“当然不会。”柳念絮靠在椅背上,“我都安排好了。”
人人都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和浔阳侯府交好,自然不会有人胡言乱语。再者,浔阳侯府一门两个一品武将,位高权重地位尊崇,寻常人并不大敢得罪的这样的高门大户。
还有就是,唐婉言不要脸的事情做的太多,最初的时候,旁人还会将她跟浔阳侯府或者什么人联系在一起。时间长了,事情越来越多,大家都知道,她所做的事情,的确只跟她一个人有关。
因为不管是怎么教养的姑娘,都很难教出她这种人。
的确是本性如此,不怪教养。
这么多年,唯一一个一直活在唐婉言阴影下的人,是柳念絮。私奔所生,前夫之女,如此种种,才会使人诟病。
现如今的情况,只要稍加引导,便不会有人将舆论扯在唐家头上。
她歪头叹口气,“大表姐,你想多了。”
“我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过的日子不大好。”唐兰嫣低头,“尤其是小时候,出门做客,都要被人嘲笑,翻白眼,我怕再回到那样的日子。”
“不会了。”唐兰英喃喃自语,“等我们嫁出去,渭北侯的大事小事,都再也与我们无关。”
已经出阁的唐婉言和已经出阁的侄女,自然再也没有关系,不管唐婉言再做出怎么样的丑事,都不能连累她们。
至于下一代的姑娘们,妞妞有个翰林千金做母亲,自是无人敢挑剔她的教养,唐霖磐等人的妻子,也都会出身言情书网,一个出嫁的姑婆,谁都不会在意。
唐家终于可以,从唐婉言带来的阴霾中脱身。
“只是孟瑜姐妹在渭北侯府,处境恐怕不太好。”唐兰嫣蹙眉,摇摇头感慨道,“阿瑜便罢了,她跟姑母一个脾气,若能给打醒也是件好事,可阿瑶是个好孩子,她一直很乖,我总觉得对她太残忍。”
“阿瑶……”柳念絮叹口气,脑海中掠过她的脸,这个妹妹的确是她所有妹妹里面最乖巧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恨意的。
“她不曾对不起我,也不曾想过害我,我自然不会连累她。”柳念絮看着唐兰嫣,向她吐露自己的计划,“等渭北侯夫妇彻底闹翻,渭北侯会娶一位贤惠温婉的平妻,教导阿瑶。”
“不是由唐婉言教导出来的,会好一些。”柳念絮笑笑,“这位平妻的人选,我已经备好,待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们自然知道。”
“渭北侯哪儿配得上人家花信之期的少女?”唐兰嫣不悦蹙眉,“岂不是白白耽搁人家青春年少。”
“不会耽搁。”柳念絮笑笑,“这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做侯府平妻,可比她原来的路好走的多。”
无论怎么问,柳念絮都不肯说出这个人的身份,唐家姐妹无奈放弃,只道:“念念总是这样,做事神出鬼没的,让人动不动就令人心惊肉跳。”
柳念絮摇摇头,没有争辩。
唐兰溪在一旁低声道:“我以为,你会让她和渭北侯和离?”
“和离?”柳念絮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和离之后,让她摆脱渭北侯的恨意,回浔阳侯府搅风弄雨吗?我不是傻子,更不是观世音菩萨,为何要帮她这一把?”
“就是让她一直待在渭北侯府,做她的大夫人,但却要看着一个出身低微的平妻当家作主,花她的银子,教养她的女儿,睡她的夫君,让她痛苦不已。”
对一个贵族千金而言,她所言种种,的确是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唐家姐妹只要想一想,若有个平妻压在自己头顶,自己要在她手下受气,就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念念这一手玩的,也太厉害了些。
柳念絮摇摇头:“一不小心又说多了,只是一个计划罢了,未必会真的施行,说不定到时候简单的多。”
万一唐婉言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英年早逝,那不就省事了吗?
柳念絮时刻祈祷着这样的好事发生。
这话她没说出口,只盯着耀眼的太阳念叨两句,便埋进了心里,目光澄澈看着艳阳,轻轻一笑,如画的眉目沐浴在暖融融的光芒下。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宜登高思亲。
柳念絮待嫁之身,不好往郊外山上去,便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提了壶菊花酒,靠着栏杆往府外望去。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今日变得冷清安静,连街面上的小贩都去登高望远了,她还得留在府里,等着嫁人。
柳念絮喝一杯酒,甚是遗憾,这样热闹的场合,却可以给自己发挥的机会。否则碰上唐婉言母女,看看她们听见流言蜚语的表情,一定会很快乐。
柳念絮遗憾地叹口气。
“在想什么?”脚步无声,人已到跟前。
柳念絮回身,看看楼梯上的脚印,奇怪道:“殿下从楼梯上来的?没人拦着你吗?”
“她们认得我,当然不会拦。”沈穆在柳念絮身侧坐下,随口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唉声叹气,容易老的快。”
“有一些遗憾罢了。”柳念絮歪头看着他笑,“在想,若今天我能去郊外登山 ,凑一凑热闹,京城中明天就会多一件谈资,可惜了。”
“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沈穆轻轻一笑,不禁摇头,“你就因此唉声叹气的,遗憾到这个程度?”
“不行吗?”
“当然可以。”沈穆笑起来,目光从她脸上落在唇上,又从唇上,慢慢逡巡下去,落在她手上,那双手中,一只透明琉璃盏,美丽精致,盛着酒液。
沈穆自然而然,拿过她手中的酒杯,就着她喝过的地方,慢悠悠饮了一口酒。
动作熟悉的,好似排练了一千遍。
他唇齿印到的地方,有一层浅浅的红痕,女子的唇印有种柔软的感觉,哪怕映在坚硬的琉璃盏上,都让人心情慌张。
那是柳念絮的口脂。
沈穆又慢慢喝了一口。
柳念絮静静看着那个地方,不知心中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好心提醒他,“殿下,这是我用过的杯子。”
沈穆无辜地看着她。
“还脏了。”
“哦。”
他随意答应一声,又倒杯酒,放在唇边慢慢饮着,眼睛盯着柳念絮的眸子,轻轻笑道:“莫非你害羞了?”
“殿下多虑了。”柳念絮面无表情收回目光,一本正经看着地面,“我从不害羞,只是好心提醒殿下,这只杯子染了我的口脂。”
“虽然殿下可能不大在哟,但我还是要提醒殿下一句,以尽臣民的职责。”柳念絮笑着扳回一局,“这种东西,还是少入口更好,大夫说对身体不大好。”
“尤其殿下千金贵体,更应该保重身体,不可肆意妄为。”柳念絮活的好似一个老学究,敦敦劝诲,“殿下换了杯子吧。”
她说着一派大义凛然的话,伸手就要去夺沈穆手中的酒杯。
却被手长脚长的男人避开去,沈穆看着杯沿上那个浅浅的唇印,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是吗?”
他看着柳念絮鲜妍如花的红唇,“既然知道不好,那你为何还在用?”
“我喜欢啊,这个颜色多么鲜明亮堂,让人看见就喜欢。”柳念絮理直气壮开口,“外面也有很多说是鲜花淘澄的,用了没有害处,但是我嫌弃颜色不够鲜妍,不喜欢用。”
“据说里头加了朱砂,才能调制出这样的红色。”柳念絮随意道,“就画画用的那个朱砂,炼丹也能用,殿下知道的,吃了不好。”
沈穆轻轻一笑,要摇头道:“是吗?”
“骗你干嘛?”
“那我尝尝……”
“什……”
柔软的唇附在唇上,那人温热的舌尖扫过双唇间的缝隙,濡湿的热气从对方唇齿间袭来。“”
像是一场绮丽的美梦,在艳丽的花园里,被一朵红色的牡丹花,轻轻覆盖在唇上。
喃喃的低语声从花瓣中间传来,带着笑意,“恐怕我还要再试试。”
柳念絮瞪大双眼。
第67章 九月十六
九月桂花开到凋零, 满树金黄只余星星点点,唯独空气中散着淡淡芳香, 萦绕在鼻尖,混着男人身上冷冷的香气,好似营造出一个美好的幻境。
温热的气息从唇齿之间慢慢移动,扫过脸颊和眼眶, 移到眼皮上,在那波光荡漾的眸子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