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身边,眼角眉梢带着潮湿,俯身喊:“念念……”
一声呢喃,无限情思。
大红的帐幔垂落在地上,青丝缠绵,乱在一处。床帐内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手指微微痉挛。
烛火光晕中,柳念絮抓住他落在枕边的头发,狠狠拽了一把,在他耳边咬牙切齿:“沈穆,你真是个混蛋。”
沈穆的低笑中混着粗喘,反手握住她素白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你也是,小混蛋。”
汗水从他额上落下来,砸在脸上,湿润了眼眶,柳念絮扬头,狠狠咬住他的下巴,慢慢闭上了眼。
窗外一轮明月高挂,圆润清朗,静静注视人间。
今夜月色真美,烛火照红楼。
第70章 婚后早谈
春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破开浓浓黑雾,照亮宫城。
早晨的钟声从宫禁传到四面八方。柳念絮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耳朵嘟囔一声:“好吵。”
沈穆睁开眼, 低头看看被子里那一团,伸手揉了揉。
又扯了扯床头的铃铛, 把人从被子里掏出来,“虽然你会很讨厌,但我不得不告诉你, 今天你要早起, 去见父皇母后。”
柳念絮闭着眼挥开他的手,怒不可遏:“那你昨晚不让我睡觉?”
“不好意思。”
“但你还是要起床。”
“不起不行。”
“……”
见她不为所动, 沈穆只得拿出杀手锏,“你不想去对付贵妃吗?”
柳念絮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赞叹道:“你真是人间鬼才, 知人善任, 无所不能。”
“大早上的,不必如此埋汰我。”
柳念絮揉了揉眼睛,逐渐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满怀希望地看着他:“据说殿下日后长居应天府,什么时候走?国事要紧, 我觉得明日便可。”
“你觉得没用。”沈穆随口道, “纵然是我愿意走, 父皇母后也不会同意, 你先清醒点吧。”
他掀开帐幔看眼更漏,“你若再不起来,就该迟到了,说不定皇祖母都起床等着你了。”
他微微一笑:“她老人家还觉得你乖巧又温柔呢,你不会让她失望吧。”
让谁失望也不能让这位未来的大靠山失望,柳念絮憋着一口气,冷笑一声:“无耻!”
“我始终不能明白,你为何觉得我无耻?”论起嘴皮子利索,沈穆并不差什么,他很迷惑,“你是我的妻子,洞房花烛夜,我不过是让你晚睡了片刻,就算是无耻吗?”
“殿下的片刻有够长的。”柳念絮冷笑,“几时睡的?我好像听见三更的锣鼓了。”
沈穆摸了摸鼻子,底气不足,“那也不用这般生气吧……”
柳念絮懒得理会他,转头摸了摸自己的腰,腰上传来的酸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瞪沈穆一眼。
沈穆的目光落在她腰上。
柳念絮靠在枕头上,深深吸口气,对上他的目光,不得不服气,“我腰疼,直不起来。”
沈穆伸手笑,“来,我给你揉揉。”
侍女们推门进来时,就看见太子殿下正把手放在太子妃腰上,被人一把打开,那恃宠而骄的小模样,瞧的众人牙酸。
侍女忙低头不敢看,端着洗漱的水上前,一言不发侍奉两位主子。
柳念絮推开沈穆,自己从床上下来,坐在一旁的软凳上,倒吸一口凉气,又回头瞪沈穆一眼。
沈穆不敢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瞧着新来的几个人很眼生,便扭头问道:“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宫女?”
“这几个是我自己的陪嫁丫鬟。”柳念絮轻哼一声,不屑开口,“内务府送来的那几个废物,昨晚就被我赶走了。”
“那我再给你几个,省的你在宫中不认识人。”
“殿下觉得,我是进宫来守规矩被欺负的吗?”柳念絮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我不要,我就要不认识人,认识了还怎么办?”
像宫中的妃子啊太妃啊之类的,若不认识,人家欺负她,她尽可以欺负回去。可若是认得,她这个做晚辈的,少不得要给几分面子。
她疯了才要给自己套上枷锁。
沈穆顿了顿,还是坚持道:“那你也得有几个熟人,否则到母后宫中请安,你都找不到路。”
“那不是正好吗?”柳念絮十分迷惑,“如果有人想害我,我就可以借口不认识路,直接拒绝了。”
沈穆深深叹口气,“这件事听我的,你不用说话了。”
“为什么?”
“我给你几个生面孔,假装是你从宫外带来的。”沈穆揉了揉额角,“为什么,为了不让你吃亏。”
“哦。”柳念絮这才乖乖答应,“还有一件事,昨天那个老嬷嬷说,我身边的侍女都有品级……”
“那是小事。”沈穆想了想,低头问给他穿鞋的宫女,“咱们东宫的女官叫什么来着?”
“是青宁姐姐,殿下。”小宫女恭敬道,“此事现归青宁姐姐管。”
沈穆便道:“你去找她,她会给你办妥的。”
柳念絮一脸震惊地摇头感慨:“据我所知,青宁在东宫三年,你竟然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我记别人名字干嘛?”沈穆失笑,伸手捏捏她的下巴,“记得住你的名字,还不够吗?”
柳念絮拍开他的手。
收拾完毕,用过早膳,两人乘着轿子往皇后宫中,拜见帝后并太后。
一大清早的,果然如同沈穆所言,几位长辈都已经起身,坐在厅堂里等着他们。
令人不太高兴的是,后宫妃嫔略有些品级的,这会儿都挤在帝后跟前奉承,其中最出风头的就是沁贵妃,这女人也不管今天的场合,径自穿了件鲜艳的橙黄色衣裳,在人群中扎眼无比。
柳念絮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大红礼服,冷笑一声。
这个贵妃,还真是不遗余力给她添堵。不知道的还以为沁贵妃对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穆看她一眼,低声试图阻拦道:“等会儿再收拾她。”
“我不是不懂分寸的人。”柳念絮一脸平静,挂着甜美柔和的微笑,缓步走上前去。
沈穆弯腰:“皇祖母,父皇,母后。”
柳念絮跟着行礼。
宫女端着茶盏递过来,柳念絮先递给太后,太后接到手中,笑着扶起她,“好孩子快起来,这是哀家的一点心意,日后跟着阿穆叫皇祖母吧。”
她笑着打开手中的匣子,露出里头一片白玉佩,这玉佩晶莹剔透,中无杂质,是好东西,柳念絮接了谢恩,却瞧见四周嫉妒的眼神。
皇后笑着炫耀:“母后果然最疼阿穆,连带着对念念都大方,这玉佩还是先文圣皇后的东西,当年舒宁长公主要都没舍得给,如今竟给了念念,瞧的我都羡慕。”
“哀家是疼阿穆。”太后环顾四周,“文圣皇后的东西,本是准备给你的,只是舒宁要过,倒显得不好,如今给了你儿媳妇,你也别不满意。”
“都是一家子人,哪用得着分那么清楚。”
皇后轻轻一笑,“母后说的是。”
待两人夸完这块玉佩,柳念絮依旧神态平静,丝毫不乱地端起另一杯茶递给皇帝,皇帝接过来,亦赠了礼物,话却没多说,只对沈穆道:“你如今娶了媳妇儿,要好好过日子。”
沈穆应了,“儿臣遵命。”
到皇后时,皇后握住柳念絮的手,“好孩子,本宫盼儿媳妇多少年,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穆无奈笑笑:“母后!”
皇后看一眼自己儿子,松开柳念絮的手:“本宫不唠叨了,省的穆儿不高兴,好孩子,快别站着了,坐下吧。”
她瞅着柳念絮眼下一片青黑,脂粉都遮不住,忍不住瞪自己儿子一眼。
沈穆坐在一侧,平静低头。
一群妃子都站在侧边,这种场合,不配有个位置坐,见状都有些不满。沁贵妃掩唇轻笑,“太子妃如今落落大方,举止得宜,倒比上次见面强的多。”
她娇声道:“陛下您还不知道呢,上回二丫头从承恩公府回来,跟我讲过咱们太子妃,说是最温柔腼腆不过,大声说话都不敢,恨不得避着人走路,如今瞧着,倒没有她说的那样。”
柳念絮叹息一声,朝着沈穆睁大眼。真不是我故意找事,是这个女人找我麻烦。字字句句都说她以前在骗人,这种情况,真不能忍。
虽然她所料为真,可柳念絮自己做出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别人说。
她眸光一转,娇怯怯道:“恐是二公主看错了,我虽胆小些,却不至于说话都不敢。”
“瞧瞧太子妃这小嘴多伶俐,真不愧是太子妃。”
“贵妃娘娘……”柳念絮被逼的咬住下唇,胆怯看着她。
“太子妃……”
“你既然知道她是太子妃,就应该知道,今儿没有你说话的空!”沈穆冷淡打断她,不悦至极,“太子妃胆子小,脾气柔和,贵妃也不必在这种场合欺负她!”
“太子殿下也不用给我没脸,我堂堂一品贵妃,怎么连话都不能说了?”
柳念絮咬着下唇,轻轻低头,漂亮精致的侧脸尤为楚楚可怜,“殿下,您别生气……”
她这模样,真真是被欺负了还为夫君着想。再对比咯咯笑着的沁贵妃,不知识大体多少倍,连皇帝自己看了,都觉得自己眼光不如儿子。
沈穆握住她的手,冷冷看贵妃一眼,一幅不堪忍受的模样:“父皇,贵妃欺负太子妃,儿臣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也不能看着太子妃被人欺负,请父皇容许儿臣先带太子妃告退。”
“走什么?”不等皇帝开口,太后蹙眉,“贵妃回宫去吧,太子说的对,今日的确没你说话的空。”
她不骂贵妃不要脸,不骂皇后管教不善,只骂自己儿子,“你几十岁的人了,让自己的妃子在太子妃跟前耀武扬威,欺负人家一个柔弱小姑娘,我都臊的慌!”
皇帝干笑一声,“贵妃也是好奇……”
“那陛下也该找人好好教教她规矩。”太后很是不悦,“这种时候跳出来说话,真真扫兴!”
皇帝瞪贵妃一眼:“还不走!”
太后却敲敲桌子,“真叫哀家生气,太子妃进宫第一天,板凳还没坐热乎,就被一个庶母欺负,传出去都得说哀家和皇后无能,管不住后宫。”
“干脆听哀家的,这后宫,交给陛下自己管吧!”
太后素来看不惯贵妃,皇帝在这两人之前斡旋无数次,驾轻就熟道:“母后管的极好,是贵妃自己不懂事,儿臣回去就让人教导她。”
太后深深叹口气:“你每次都这么说,十几年过去,也不见她有长进。”
“罢了罢了,哀家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如今皇后娶了儿媳妇,就让她儿媳妇帮她操心,哀家也歇歇。”
太后静静看着皇帝,“皇帝觉得如何?”
皇帝并不在乎后宫这点事,若能哄自己老娘高兴,自然无所谓,何况只是个娇弱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影响。便道:“都听母后的。”
沁贵妃被人拉着往外走,闻言赶紧道:“哪有太子妃管到后宫去的!”
柳念絮软声道:“贵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我年轻,恐怕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皇后笑吟吟开口,“也不叫你管后宫妃嫔,你只帮我管着宫女,各处月例银子就是,昨儿那些没颜色的还冒犯你,今儿正该你调教她们。”
皇帝转头询问,“昨晚有人冒犯太子妃?”
第71章 日夜难安
柳念絮深谙以退为进之道,低声回禀:“只是一点小事, 不足挂齿, 实不敢因此搅扰父皇母后。”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看向皇后, “皇后, 你来说。”
“昨晚内务府派了六个花容月貌的宫女给太子妃,还擅自定了品级, 说是日后随身服侍太子妃,反而将太子妃的陪嫁丫鬟挤兑的没地方去。”
不等皇后开口,沈穆先怒道,“儿臣倒是不知道,内务府如今已经能为太子妃做主了, 假以时日,他们是不是要爬到我头上去?儿臣倒从未想过,来日还要在内务府手下讨生活。”
这话才是真正诛心。
敢爬到太子头上去,再等些时日, 自然敢爬到皇帝头上, 一群内务府的奴仆,谁给他们的胆量呢?
皇帝脸色莫测,说不出的难看。
“昨儿我听了下头人回话,气的险些昏过去。”皇后轻叹一声, “太子妃身边的事儿,连我都未曾插手, 穆儿更是说让她自己做主, 结果不知这内务府哪儿来的胆子, 竟然越过我,去辖制她?如今只求陛下亲自出手管管,我是没那个本事了。”
“皇后做的极好,不是你的错。”皇帝勉强道。
“幸而太子妃性子好,脾气乖顺,昨儿才没闹将起来。”皇后低下头,“若换个脾气略差些的,臣妾现不用坐着了,只去太庙里向祖宗请罪吧。”
她说的是自己,映射的是皇帝。
内务府敢不听皇后的话,给太子妃难堪,归根究底,还不是怪某些人平日放纵太过。
皇帝如何不知缘由,心下恼怒,可沁贵妃已经被人拉走,他连个甩锅的出气筒都没有,只能道:“这群胆大包天的奴才,合该直接打出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