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笑起来哪有这么灿烂又好看。
师妃暄一怔,随即又是一笑。
比刚才的还好看。
第10章 大唐两条龙(10)
师妃暄入世还不到一年,见过的人也不算多,但每每见到她的人总要为之惊艳赞叹良久,难得遇到一个对她态度平常的,反倒觉得轻松。
换了旁人她大约还要怀疑是不是引她注意的手段,但落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便觉得很是理所当然。
李澈其实没有见过多少美人,以前在坊市里谋生,难得见几个年轻姑娘,后来封侯得爵,见的姑娘倒是多了,但他对那些姑娘的印象几乎都是追在车驾后的一个个乌黑脑袋,能挤到他视线范围内的……多是妹妹向往的那种强壮女子。
但他实在对美貌这种东西不甚敏感,明知眼前的姑娘是个美人,他也很难像常人那样殷勤起来。
几句话解释清楚误会,他便道:“是我打扰姑娘安寝了,姑娘去睡吧,我不弹了。”
师妃暄说道:“是我打扰了公子才是,清夜起琴兴,岂有不尽兴之理,何况能伴着如此绝妙琴音入眠,也是一件乐事。”
李澈摇摇头,说道:“我刚才入了迷,不知不觉就弹起来了,多亏姑娘提醒,我妹妹在隔壁睡下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她。”
师妃暄笑了一声。
李澈疑惑地看向她,就听白衣飘飘的姑娘悠然说道:“我是在笑,公子如此容貌,妹妹一定也是个大美人,这一夜妃暄大约也可做个好梦了。”
直到美人飘然而去,李澈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调戏了,还连带着妹妹一起被调戏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姑娘这种生物,不论是在大夏还是大隋,都是一样的。
李凝清晨的时候就起床了。
不管在什么地方睡下,她总能睡得十分安稳,相比之下李澈其实比她娇气得多,但凡离开他熟悉的环境,往往就要失眠好几天。
李澈还没睡醒,李凝当这附近没人来,披散着头发打着哈欠,端着空空的木盆去井边打水洗漱。
净念禅院的水桶比一般的水桶要重很多,一次打能装满木盆的半桶水对李凝来说有些重了,打到一半转不动了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要松手,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白皙的手按在了绳索上,轻轻松松地将井里的水桶提了上来。
李凝眨了眨眼睛,看向帮她提了水桶的姑娘。
只看身姿就觉得飘逸不凡,再一看,长相竟也美丽异常,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凡气质。
李凝刚要说话,反应过来,又换了这里的话,结结巴巴地说道:“多、多谢、谢姐姐。”
那姑娘笑道:“我不叫谢姐姐,我姓师,师妃暄,你可以叫我师姐姐。”
李凝听懂了,也笑了笑,说道:“师姐姐,我、我是李凝,你可以叫我、叫我阿凝。”
师妃暄夜里见过李澈,只觉得是夜有奇遇,撞见瑶琴化仙,今早一起见了李凝,方知昨夜不是一场迷离幻梦。
李凝只觉丢人,连忙告了罪进房洗漱更衣,照了两遍镜子才走了出来。
师妃暄坐在竹林边上的石桌前,石桌上摆放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旧瑶琴。
李凝越看师妃暄,越觉得她美得惊人,出于一点少女的小心思,她有些不想靠近,却不防师妃暄笑了笑,抬手招她过去。
李凝挪到石桌前,坐在师妃暄对面。
她看了一眼师妃暄,又看了一眼,眼里藏不住惊艳之色。
师妃暄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语气里是对男人从未有过的温柔之意,“怎么呆呆的?”
李凝小声地说道:“师姐姐好看。”
师妃暄眨了眨眼睛,显出一点少女的娇态来,她忽而笑了笑,说道:“我现在还好看吗?”
李凝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意思,有些拘谨地看了师妃暄一眼,却怔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忽然平庸了许多的师妃暄。
师妃暄又是一眨眼睛,变回了那个绝色的佳人。
李凝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怎么,怎么回事呢?”
师妃暄说道:“这是慈航静斋的心法,江湖四大奇书各有奇异,但武道原理总是相似,武功越高,外表看上去越美,但若武功高出于我,见到的便是刚才阿凝姑娘见到的模样,而在我眼里,阿凝姑娘的容颜却要比姑娘自己眼里美上十倍。”
李凝半懂不懂,却还是被师妃暄眼里的赞叹惊艳给羞得脸颊泛红了。
师妃暄又道:“这并非是夸赞,而是事实,阿凝姑娘有所不知,对习武之人来说,每突破一重关卡,对待事物的认知便会天翻地覆一层,如我数年前突破先天,只觉先时眼前如同蒙了一层灰雾,之后武功越进,越觉得眼中所见光彩极盛,对于我们这等习武之人而言,武功越高,世界越是清晰,美丑越是分明,有一丝一毫缺陷都会在习武之人的眼里无限放大,相应的,天生的美貌也会变得极为鲜明,故而姑娘在我眼中美貌十倍,在比我武功更高的人眼里,可能会是百倍千倍。”
师妃暄大约发觉了李凝语言上的困难,说得很慢,李凝听懂了。
她起初还有些害羞喜悦,但越听到后面,越是浑身发冷,等师妃暄说完,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
师妃暄见她这幅惊惧模样,本就软下的心更软了几分,她轻轻拍抚了一下李凝的手,说道:“从见到阿凝姑娘第一眼起,我就在想要如何开口,毕竟外人看来慈航静斋是清修之地,以往下山嫁人的弟子也多有遭受非议的,但如今这个世道,能庇护得了姑娘的,唯有我慈航静斋。”
李凝慢慢地说道:“我、我原本,就想、想去慈航静斋。”
师妃暄有些意外,但又想起这里是净念禅院,也明白过来,她笑了笑,说道:“那倒是我平白又吓了阿凝一场。”
李凝连忙摇摇头,说道:“总不能、不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师妃暄越发觉得李凝合她心意,她自小就被当成下一代斋主教养,责任心极重,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待我洛阳事了,就来带你回慈航静斋。”
李凝并不问她去洛阳有什么事情,只是乖乖地点头。
师妃暄走后,快到中午的时候李澈才起床,李凝把先前师妃暄说过的话跟他说了一遍,眼里带着动人的光彩,“师姐姐说最短一个月,最迟三个月,就会来带我走,她还说我的根骨很好,很适合学武。”
李澈摸了摸鼻子,到那个时候,他大约已经是个光头和尚了。
昨天带他们进来的了尘和尚在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替李澈录了个名,至于剃度,则要再过上几日,据说禅院里的武僧除了各处轮值的人手,几乎都聚集到了演武广场上,守卫小铜殿。
至于到底要守卫什么东西,了尘没有说,李澈也不在意,比起这个,他望了望天,总觉得要下雨了。
天色灰暗,乌云密布,却诡异地没有一丝雨前风,李澈把瑶琴拿回屋里,原本是想放回原处的,但不知不觉手又按上了琴弦。
天阴欲雨,风云不动,有瑶琴仙乐不知从何处传来,飞鸟羽翼开合的簌簌声响在小铜殿顶一掠而过。
和氏璧周遭的气机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与先前近乎暴戾的躁动相比,宛如风雨后,天初晴。
了空睁开了双眼,复又闭上,他知道自己刚从和氏璧的影响中脱离出来,一个无心的眼神,足以要人性命。
和氏璧引动天道,虽可助禅道中人修行佛法,却也令人如履薄冰。
武功越高,越容易被和氏璧影响。
即便眼睛看不见,他也能感受到被自己引动的和氏璧力量正在蔓延出去,不多时便将覆盖整个演武广场,和氏璧气机诡异难测,如今温柔如泉,下一刻便可能催人入魔。
了空近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收拢好和氏璧,自小铜殿顶飞掠而出,朝着最无人烟的禅院南角而去。
越近南角,那道平复了和氏璧暴戾气机的琴声越近。
越近,越能感觉到和氏璧在隐隐应和这道琴声。
了空立在禅房门口,静静地听完了一整首琴曲,袖中的和氏璧慢慢收敛力量,最终停在了只能影响方寸之间的地步。
李澈放开瑶琴,朝窗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叫道:“要下雨了,阿凝,快跟我去收衣服!”
也不知是不是他乌鸦嘴,几乎是话音才落,便有雨水敲在屋檐瓦片上,发出轻响。
收的当然不是他们的衣服,南角由于长期无人居住,地方又空旷,时常被僧人们用来晾晒衣物,李凝和李澈的禅房外面挂了不少正在晾晒的僧衣。
李凝在屋内应了一声。
了空恰在此时睁眼,掠到窗前,想窥一眼弹琴之人是何模样,以他的武功,足以在里面的人不曾察觉的时候离开。
提着裙角的李凝就那么不早不晚地跑了出来,一抬头,撞进了空仍带三分天道余韵的眸子里。
云层中雷霆响彻,忽有狂风四起,席卷八方。
第11章 大唐两条龙(11)
了空原本不该察觉不到隔壁禅房内还有一道气息。
只是和氏璧的力量扭曲了他的感知,人在风眼,自然无法察觉飓风之外的动荡。
第一眼见到那宛如仙灵的少女时,了空心头就是一沉,这时机来得太过恰巧,他还未能从天道的影响中完全脱离出来,所见景象无不扭曲了他原本对天地的认知,恰在此时遇到一个大约本就美貌绝伦的少女,简直可算得上灾难。
了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佛有八十一劫,情劫最难渡,佛有八十一难,情难最可怖。
好在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李凝怔怔地看着立在窗前的陌生和尚,只觉得从未见过那么有魅力的双眼,仿佛晴日见深潭,幽深中带着无尽的光彩,只是看他一眼,就有一种飞蛾扑火的冲动。
她脑子嗡嗡作响,眼里似乎只能容得下那双眼睛,再无其他。
了空轻轻叹气,开口便是一道温柔宽厚的声音,“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
李凝不知眼前的和尚轻飘飘一句话便破了修行多年的闭口禅,只觉得这道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被一指点在眉心,顿时失去了意识。
了空稳稳地将她扶住。
李澈推门出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他瞪圆眼睛,立刻就要冲上来,口中道:“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妹妹!”
了空等李澈扶住了李凝,这才后退了一步,轻轻叹道:“此事说来有些惭愧。”
雨下了两个时辰。
雨滴敲在屋檐的瓦片上,禅房外挂着的僧衣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了空和他七十岁的师兄了尘一起被赶了出来,两人站在廊下。
了尘的花白胡子都差点揪秃了,了空也没好到哪里去,年轻俊秀的脸庞上多了几个红印,身上的僧衣被扯掉了两个结,看着有些狼狈。
一个是白道龙头净念禅院的禅主,一个是隐世多年的四大圣僧之一,任何一个拿出去都不比宁道奇逊色,却被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撕扯成这个样子。
了尘摸着自己被揪秃的下巴,瞅了瞅连累自己的师弟,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糟心。
他问道:“你怎么就那么恰好在那个关头让人家见到你的眼睛?待在小铜殿身上长虱子怎么着?”
了空道:“是我命中该遇这一劫。”
却并不解释其他。
了尘只觉得一光头的热汗,不由得叹道:“现在好了,闭口禅破了,色心也起了,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还真能去和人家小女孩,小女孩……”
他说着都替自家师弟害臊。
了空低声道:“只是破了闭口禅,并没有起色心。”
了尘一噎,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了空道:“我误借天道之力影响了那位女檀越的心智,虽是阴差阳错,却不能因此推卸责任,倘若那位女檀越就此失去心智,我只能辞去净念禅院禅主之职,照顾她一生一世。”
如果发生的不是这样的事情,这个认错的态度其实很不错了。
了尘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是个很灵气的小姑娘,生得又美,失去心智确实十分可惜,但要照顾她,也不必辞去禅主之职,你要是走了,谁又能担得起净念禅院的担子?”
了空道:“我意已决。”
了尘便不再劝他,又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悲观,兴许再过几年,她自己也就好了。”
了空也这么想过,但可能性很低,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人很难经受得住天道的影响,若是性格坚毅的江湖一流高手,尚有几分可能。
李澈在屋内听见他们说话,只觉得满心悲愤,忍不住抄起茶盏朝着门口砸去。
茶盏砸上门板,碎了一地。
外间两个和尚的说话声也停了。
李凝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过往的记忆有大半混杂在一起,前因搭别的后果,头疼得厉害,一眼见到李澈,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
李澈连忙给她倒水,问道:“阿凝,你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李凝喝了两口水,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她习惯对李澈说没事。
李澈自然也是不信的,那个和尚说了一大堆话,话里话外都是妹妹醒来可能会失心疯,他差点吓得要提刀砍人,如今这个眉头紧锁的模样比他预想的要好一些,但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脑子乱哄哄的感觉过去之后,就是一阵一阵的头疼,疼得十分厉害,李凝原本不想在李澈面前表现出来,但她脸色忽然苍白起来,额头冒出冷汗,尽管低着头不吭声,也立刻被李澈察觉出来。
李澈咬牙,对着外面叫道:“你们……进来!”
了空推开门走了进来。
说来奇怪,只是看了他一眼,李凝就觉得头疼好了不少,她怔怔地看着走进来的和尚,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和尚。
了尘看了自家师弟和床榻上的李凝一眼,更觉得糟心了。
虽然如今这世道夫妻结发大多也都是十三四岁,但人家小姑娘十三四岁,也该配个十六七岁的夫君啊,他师弟给人家做爹都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