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流转,笑靥生花。
了空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她。
净念禅院都是剃度的和尚,李凝不好走在他们中间,更不能跟在了空身边,只能和李澈一起与师妃暄同行在前。
师妃暄有些惊讶李澈还没剃度,再听他说如今是租住在净念禅院的,更加惊讶。
李澈没有说别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师妃暄也不好刨根问底,只是笑道:“可惜未见公子落发的模样,想来一定别有风味。”
李凝摇摇头,说道:“他小时候烧火烧秃过,一整年都秃着脑门,丑丑的。”
李澈不在意这个,只道:“男儿生当立世,别说少几根头发,就是丑如罗刹又算得了什么。”
师妃暄更觉有意思,一般而言,越是美人越在意自身形象,李澈一副绝佳面容,却浑似毫不在意一样。
虽然不知带上这对没有武功的兄妹有什么用意,但师妃暄没有多问,一路上与李凝说话,偶尔带上李澈几句,倒也惬意。
左边美人如花,右边如花美人,自然惬意。
尾随在不远处的寇仲三人就不怎么惬意了,尤其是寇仲。
眼睁睁看着一见倾心的美人出现在盯了几天的对手身边,这种滋味简直难以言喻,尤其他亲眼见到李家兄妹从净念禅院的南角出来,几天之前他还口花花过,说贼和尚在里面金屋藏娇。
跋锋寒奇怪道:“他们怎么会和师妃暄在一起,还有说有笑的?”
徐子陵道:“我也正奇怪,可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寇仲说道:“先不管这个,我们跟上去,今夜务必要在李小子手里抢到和氏璧,我们看准时机出手,我和老跋动手吸引他们注意,陵少拿了和氏璧下水,我们会跟上,潜个几天再上来,我就不信还有比咱们气更长的。”
跋锋寒十分嫌弃地说道:“我不要你给我渡气。”
寇仲笑嘻嘻地说道:“你给我银子我也不干呢,当然是我们陵少来,不过他还没亲过女人,只怕不乐意。”
徐子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洛阳天桥上已经聚集了大批人马,连早已退出天下之争的岭南宋阀都来了人。宋师道与宋玉致立在一处,兄妹二人都是一副好容貌,看上去宛如鹤立鸡群。
李世民带的随从不算多,李靖立在他身后,略有防备地看着周围的人。
此外还有王世充,窦建德等一系列的起义军头领,战场上你死我活,明面上谈笑风生。
几乎是师妃暄才刚出现,整个洛阳天桥便为之一静。
许许多多的视线落在了师妃暄身上,又忍不住偏移到她的左右,尤其是前一刻还和宋师道谈笑自若的李世民。
李凝兄妹离开之后,李世民过得并不算好。
虽然出去喝闷酒撞上了师妃暄,一番对话令他颇有胜出希望,但心情不好就是不好,人在的时候就算动不了,也还有几分安慰在,人没了,就像把他的心也一起掏走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月。
今夜再见佳人,李世民才发觉自己对凝音的感情并不是只想占有那么肤浅,假如凝音肯给他一个机会,他可以遣散后院只娶她一人,如今可做秦王妃,他必会为她打下江山,让她做大唐的皇后。
李凝没看见李世民。
看她的人太多了,令她很不适应,虽然李澈第一时间将她护在了身后,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却没有丝毫减少。
远远近近都是人,挡得住这个,挡不住那个。
就在这时,师妃暄向前一步,一道无形之气立刻在空气中氤氲起来,如水汽般的白雾将她身后的李凝和李澈笼罩起来,令人再也无法窥探白雾后的人影。
她本身便是如同洛水仙子般的美人,如今露了这一手,越发显得深不可测,令许多别有用心的人打了退堂鼓。
白雾笼罩了李凝和李澈,连外界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却能看得清眼前方寸之间的路,李凝有些新奇,她伸出手探了一下白雾的边缘处,发觉白雾内里微热,而手伸出去的地方却带着些凉意,很是奇特。
她就这么把手伸出去,缩回来,伸出去,又缩回来。
李澈忍不住笑道:“你不要闹了。”
李凝眨了眨眼睛,说道:“很好玩的,要是我也把武功练得像师姐姐一样厉害,一定天天玩这个。”
李澈说道:“师姑娘说过,这次离开洛阳就要回去了,可是……”
李凝也想起了自己暂时不能离开净念禅院,情绪不由有些低落下来。
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还有一年半载的时间可以和了空大师朝夕相处,又不由得脸颊飞红,眼波如水。
李澈的心情顿时变坏。
白雾外,晴夜忽来飞雨,乌云遮盖明月。
李世民伸出去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原本就很不服气的众人也惊住了,暴雨顷刻而下,落在和氏璧上,宝玺微微泛起白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觉醒。
小剧场:
李凝:大师,我已经好了。
了空:我已经还俗了。
第14章 大唐两条龙(14)
和氏璧的光芒起初并不明显。
然而就算大部分人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吸引了注意力,也还是一直有人在盯着和氏璧,当即发觉了异常。
其实感受最深的要属持有和氏璧的师妃暄与离和氏璧最近的李世民。
李世民之所以在离和氏璧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停顿,并不是因为下雨,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和氏璧对他的抗拒。
说起来太玄乎,但事实便是如此,和氏璧的气机陡然之间由柔和转为充满冷意的抗拒,又带着一股隐隐的暴戾之气,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爆发。
李世民本身也可算江湖一流高手,自然不敢拿性命去赌,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凝滞。
和氏璧的宝光越来越亮,照亮了师妃暄的面容,也刺得她双手冰寒,失去知觉,宛如手已经长在了别人身上。
师妃暄对和氏璧的特性十分了解,自然明白一块玉石并没有遴选天下共主的灵性,见李世民迟疑不动,立即便道:“秦王,还不接玺!”
如今天下群雄并起,但像李渊这样头年起兵,次年建国,只占了一块地盘就敢自封皇帝的人不多,李世民这个秦王之所以能得承认,是因为他本身势力极强,又有征战数年的实绩,就算如此,称他二公子的也比称秦王的要多,师妃暄这么称呼李世民,一是明面上李世民是李唐代表,二便是给李世民一个面子。
像李唐太子李建成,出了唐国范围,太子名号便也只是个笑话。
李世民听了这话,咬牙将手伸向和氏璧。
下一刻,周身宝光灿烂的和氏璧陡然挣脱开檀木香盒,向天际飞掠而去。
众人俱惊。
静了半晌,人群中不知是谁叫嚷道:“和氏璧有灵,要自己择主!”
这话一出,顿时在洛阳天桥上炸开了锅,还有人高声大笑,说道:“慈航静斋窃据和氏璧多年,口口声声代天择主,才选了杨坚,隋朝二世而亡!”
李世民猛然转过身。
暴雨也难盖去他身上的愤怒和气势,他扬声说道:“和氏璧不过死物一件!慈航静斋从未亲口言说代天择主!昔年秦皇刻玉玺,自称受命于天,秦也二世而亡!今日我不得和氏璧承认,不代表我李唐不得江山!诸君又岂知我父不能王天下?我兄不能继天下?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何必做妇人状!口舌之争毫无意义,我与诸君来日战场相见罢!”
他压抑着怒气,对师妃暄道:“今日出此变故,与慈航静斋无关,仙子且去。”
师妃暄抬头望了一眼天际,和氏璧早已不知去向,她也未料到会有如此惊变,知道此事已经不是她所能解决,李世民素来沉稳,如今口出狂言,却是在为了慈航静斋遮掩。
师妃暄并不觉得自己的眼光会有错,今日唯一的变故只是和氏璧而已。
但慈航静斋以和氏璧为天下共主造势,如今和氏璧当众不见,实在令人有口无言。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向李世民微微一礼,散了白雾,带着李凝和李澈就要离开。
这时忽有人笑道:“师仙子且慢,不知仙子身后的这位姑娘是慈航静斋哪一辈的弟子?既已露面,怎么不留下芳名再走?他日名传天下,总不好说是位无名佳人吧?”
师妃暄眉头微皱,刚要说话,李澈就一步上前,盯着那人说道:“你娘也露过面,可否告知你娘的芳名?他日名传天下,也好让人知道,是哪位奇女子生下一头会说人话的猪。”
那人怒喝道:“你放肆!我乃洛阳王氏嫡长公子,贱民胆敢辱及我母,信不信我杀你?”
李澈冷笑道:“你放屁!”
王玄应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被人如此羞辱过,当即红了眼睛,拔出剑来,要杀李澈泄愤。
了空握紧禅杖,目光落在王玄应的头上。
李世民还没能从李澈居然会说官话这件事上反应过来,却也立刻上前几步,想要拦下王玄应,但就在这时,毫无征兆之下,一道雷光自上而下,正劈在李澈与王玄应之间。
王玄应手里的剑当即被雷劈断,整个人抽搐几下,那条握剑的手臂还僵直着,就那么一声不吭倒在了雨水里。
李澈下意识地后退了好几步。
王家的仆役根本顾不得别的,王玄应要是死了,他们也得陪葬,连忙上前查探。
随即一个个都瘫软在地,哭喊出声。
王世充的长子,横行洛阳的王玄应死了。
众人都是一惊。
连李世民也被骇得后退一步,心中后怕,倘若他当时再向前两步拦王玄应的剑,只怕这时已经和王玄应同赴黄泉。
李凝吓得不轻,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拉住了李澈的衣袖,摇摇晃晃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在兄长怀里。
李世民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连后怕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恨自己不能和李澈这个只知道扶人的呆头鹅交换一下位置,将佳人好好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李澈呆看了倒地的王玄应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对李凝用大夏语言说道:“阿凝,你说刚才的雷,会不会是……”
李凝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在宫里见过长骁侯引天雷,和这个很像。”
长骁侯是皇后的弟弟,和李凝同年,生时万兽来朝,百日雷霆,有大夏第一天才禹师之名,旁人引动天雷要结印念诀,他抬手就是一道天雷,天赋极为出色,皇后之所以能在不怎么受宠的情况下被立为皇后,便和这个弟弟有莫大的关联。
李凝这么说,李澈反倒有些不确定了,长骁侯的威名太盛,他不觉得自己是能和他媲美的绝世天才,更何况他刚才完全没有引天雷的意愿,多少禹师死于别国刺客偷袭,要是连意愿都没有,天雷难道还能自动护他不成。
长骁侯也没那么大脸。
李澈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背着人结印念诀试一试,不试白不试。
一场因和氏璧而生的变故以王玄应之死告终。
虽然没能拿到和氏璧,但亲眼见着李世民丢人丢份,寇仲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唯一有些不高兴的就是王玄应死了。
他跟王玄应半点交情也没有,更不是为了王世充白发人送黑发人难过,而是王世充极为宠爱王玄应,必然会把基业交给他,在王世充这么个精明人手底下捞好处容易,还是从王玄应这头会说人话的猪身上捞好处容易,谁都清楚。
寇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雪上加霜的是离开洛阳天桥之后,他收到了宋玉致的口信,她要见他。
以前宋玉致吸引他的是美色和家世。
现在只剩下家世了。
寇仲唉声叹气地出去了,徐子陵和跋锋寒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都有一种想打他的冲动。
回去的路上,雷雨稍歇。
严格来说,稍歇的只有雨,夜空中雷光不断闪现,很是刺眼,再加上雷鸣之声此起彼伏,吵得李澈脑门疼。
李澈撑着一把从净念禅院带出来的伞,给自己和李凝挡雨。
他本不想带的,但是这些天一直下雨,带着把伞是为以防万一。
师妃暄根本不需要这个,雨水还没落在她身上,就被蒸干了,浅白的水汽萦绕周身,使得她看上去朦胧如仙。
李凝从小就害怕打雷,雨天路又滑,只能紧紧地抓着李澈的衣袖,李澈一只手打着伞,被扯得摇摇晃晃还遮盖视线,不多时两人身上就被雨水淋得湿透。
好几次李澈差点被她带得摔倒。
师妃暄刚准备开口,就听不远处的了空说道:“两位檀越不懂武功,身体又弱,不好在雨中久待,我先带他们回去。”
李澈还想问怎么先回去,随即眼前一花,整个人被了空揪起来拎在手里。
提着两个人,了空脸不红气不喘,交代了几句,随即脚步一踏,宛若闲庭信步夜空中,速度却极快,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师妃暄感叹道:“禅主的踏金莲大约可算是当世第一轻功了。”
武僧主道:“禅主久不愿出世,当年四大圣僧追杀石之轩,就是欠在那一步轻功上,若有禅主在,怎么也不会让他逃了。”
提到石之轩,师妃暄却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当年石之轩藏身净念禅院偷习佛经,正好也是住在禅院的南角,邪王嗜音律,那架瑶琴应是他当年遗落之物,就是不知邪王的琴声,可有李公子的动人?
李公子抱着树吐了半晌,很有一种把琴砸在和尚头上的冲动。
李凝也有些晕,但更多的是兴奋,除了随天子乘坐过一次浮云画舫,在天上待了半夜,她还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
了空见她喜欢,便道:“过些日子等你身体好点,我就将这门踏金莲教给你……你们。”
最后的两个字显然是强行加上的。
李澈很想有骨气一点,说他不要,但想到刚才宛如凌空飞行的经历,他还是知趣地闭上了嘴。
李凝连连点头。
了空走后,李澈站在院子里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李凝也期待地看着他。
念了十来遍天雷诀,天上成片的雷云就是没有一道肯给李澈面子。
李澈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