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浑身一僵,头皮一麻,似全身的血液逆流,他拳头虚虚地握了握,立刻转身回到病床前。
脑子里‘熬夜’、‘加班’、‘程序员’三个词后面似乎绑着一根丝带,在他的脑子里绕来绕去,绕成了一团乱麻。
他看着病床上的人,退烧药起了作用,她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难受得翻来覆去,他用干毛巾给她擦了擦,她还是动来动去,甚至把被子都掀开了。
刚才医生好像说了,要擦一擦后背的汗。
后背……
季时抓着干毛巾的手一顿,挑眉。
他抿了抿唇,捏了捏手中的毛巾,掀开她的毛衣,伸进去,食指轻轻蹭了蹭,果然,光洁的背部潮湿一片。
他立刻收回手指,抓着毛巾,头扭到一边,给她擦汗。
他往下擦了擦,碰到了她内衣扣。
他背脊一僵。
结婚后,安静在家不喜欢穿内衣,他在书房办公到深夜,她有时候会钻到书房里,叫他帮她解扣子。
结果,书房变成了战场。
他眼眸一沉,食指又悄悄探向那一排冰凉的扣子。
嗯,熟悉的两排扣。
若绕过两排扣向前……
他手指动了动,掌心微痒。
这时,安静轻轻哼了声,他回过神,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抹去,手指一勾,将衣扣拉起来一些,帮她擦背上的汗。
安静不适地扭了扭身子,似乎被勒住了。
季时的手迅速撤出来。
这时候,轮到他浑身燥热满头大汗了,他下意识用给安静擦过汗的毛巾擦了擦额头。
毛巾上一股馨香,是安静身上的味道。
他颓然放下毛巾,无奈笑了声,在安静面前,他那些所谓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他定了定神,又拿起了一张干净的毛巾,塞进她后背,将她已经汗湿了的衣服和背部隔绝开来。
???
内衣扣子什么时候解开了?
安静没了刚才的焦躁,舒服地哼了声,似乎还笑了笑,沉沉睡去。
季时轻笑,屈起手指蹭了蹭她的脸蛋,轻叫了声:“安静?”
“嗯。”
季时吓了一跳,她醒着的?
他又试探地说了句:“安静你最近又胖了。”
安静没回应。
季时松了口气。
确定了她没醒,如果她醒着,听到他说她胖了,她肯定会跳起来凶他一顿。
他屈起手指,刮了刮她的脸蛋,说:“安静,回到我身边,不要那么努力了,好不好?”
安静天赋过人,虽意志力坚定,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持之以恒,可骨子里总是有股懒散的尽头,有个可以依靠的人,脑子就懒得动了,瞬间变成了一条咸鱼。
可去了国外,她经常泡图书馆到凌晨,项目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似乎掏空了所有的精力,比当时不顾一切都要站在他身边时更加尽心尽力。
当年她不辞而别,他发了疯一样找她,最后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了她的留学申请和FLY实验室的招聘要求。
孙淑敏说,安静爱她的事业,胜过爱他,豪门如囚笼,她不会留在他身边太久。
最终,他在MIT找到了她。
她过得很快乐,至少比嫁给他的那段时光快乐,和年少时一样,眼里闪着光。
那时,他有点相信孙淑敏的话,安静离开他会过得更好,就像孙淑敏一直念叨的一句话——
若我没嫁给你爸爸,我现在就是个出色的工程师。
所以,他每个月都忍不住去找她,可又不敢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不想让安静变成孙淑敏这么絮絮叨叨,所以他努力不让自己像父亲一样懦弱。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一切,可安静却告诉他,她不爱他了,再也不爱他了。
他让她自由,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变强大,可他从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没有她。
她热爱这个行业,她曾说过,两人要一起去研究院工作,他负责研究,她负责抱大腿。
可现在他自私地想,希望她不要再执着于这个行业,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不经意透露出一股懒散悠闲的劲。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说:“安静,回到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安静鼻头皱了皱,小声嘟囔了句:“他不学计算机了,我们的梦想,我努力。”
季时的手顿在原地,嘴巴微张,喉咙发紧,心底酸软一片。
她说得含糊,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要你好好的。”
可回应他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第47章 你属王八的
安静是被饿醒的。
她睁开眼睛,打量了下四周。
这里应该是医院吧, 她打算做完报告回宿舍休息一会, 如果还不舒服,就来医院挂水。
现在她头不疼了, 精神了许多,就是浑身酸软,像大病初愈。
她伸了个懒腰,脚一蹬, 蹬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随后床尾传来一阵慘叫:“嗷——”
哐当-
扑咚-
像是人仰马翻的声音。
安静吓得赶紧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瞌睡虫全被打跑了, 颇有‘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她定睛一看, 地上躺着个人。
那个人慢悠悠站起来,一脸懵看着她。
季时???
她把季时踹地上了?
他正揉着脑袋, 睡眼惺忪地看着她,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被谁打了’的蒙圈表情。
她皱着眉, 打量了下季时。
他笔挺挺的西装揉得皱巴巴的,两只熊猫眼朦朦胧胧, 估计是在趴着睡,脸上还有个西装纽扣的印子,头发乱七八糟,被她蹬这么一下, 有几缕散在额头上,像极了一个鸡窝。
他手里抓着一张白色的毛巾,和床尾那一小摞同款。
这个颓废邋遢的人真的是季时?
他发生了什么事?
把人踹到地上的安静忍着笑,有些歉意,问:“怎么会是你啊?”
季时很快弄清楚了他是谁他在哪,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那你希望是谁?杰里米么?”
安静:“……”算了,收回她那一点歉意。
她见到季时,才想起一些昨天晚上的事情来。
本来她想回宿舍睡觉,可杰里米说要请大家吃饭,结果季时截胡,还派了个加长林肯接他们去海城饭店,结果车里位置不够,她上了他的车,记忆就模糊了。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安静问。
季时揉了揉脸蛋,清醒了些,说:“不然呢?杰里米么?他都不知道你病了,一心想着吃饭。”
安静:“你老是提杰里米干什么?”
季时:“……”
安静动了动身子,感觉不对劲,手往后一摸,摸出了一张纱布毛巾,和堆在季时身边的那一小摞毛巾一样。
而且,她的内衣松开了。
???
!!!
她顿时浑身血液奔涌叫嚣,恨不得原地爆炸。
她扯过用被子盖住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抽出手,把毛巾递到他面前,咬牙切齿:“这是什么?”
季时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朦朦胧胧道:“汗巾,擦汗用的。”
安静:“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身上?”
季时:“你发烧流汗了,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眨眼看了下他身边那一堆汗巾,扬起手,不着痕迹地把那些毛巾扫在地上。
安静:“你扫什么?我都看见了!那么多张!”
季时掏了掏耳朵:“那么大声,看来病好了。”
安静气得快原地爆炸,“谁叫你给我擦汗了!臭流氓!”
季时坐下,靠在椅子上,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放心,护士给你换的。”
“还有你的……,护士帮你解的,是你一直哼唧说难受,解了才老老实实睡觉。”
“都离婚了,我会这么流氓?”
安静:“谁知道呢?你属王八的,谁知道有没有蛋呢。”
季时挑眉:“有。”
安静:“……你滚蛋!”
季时见她都快炸了,辩解说:“真是护士。”
“还是你觉得,我流氓起来就这样?”
安静想了想,倒也是,他一流氓起来……
可想想又不对,她干嘛被他带沟里?
她顿时面红耳赤。
“滚”字像一个铁球,在她心里越滚越大,她正往他脸上摔时,医生进来了。
医生:“安静,醒了,做个例行检查。”
铁球没扔出去,倒是把自己砸成了内伤。
安静狠狠咬着牙齿,呆会儿再找他算账。
检查完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感冒加疲劳,昏迷,以后注意劳逸结合,不要太劳累。”
季时咳了声,医生才反应过来,昨天深夜,季董事长孤身一人跑到他房间里对剧本的事情。
医生脸色一变,满面愁容,说:“安静小姐,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安静皱着眉,刚才他不是说没事的么?现在怎么一副她得了绝症的样子?
“医生,怎么?”
医生:“昨天董事长送你到医院的时候,你高烧39度,昏迷了。”
安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声试探了句:“现在退了呀,刚才您说没事了呀。”
医生顿了顿,一脸严肃说:“我刚才说的是,发烧昏迷没事,可你并不是烧昏迷的,你是疲劳昏迷的。”
安静:“……”
“烧昏迷可能会导致脑膜炎、心肌炎等等,都是小事,至少命还在对不对,疲劳昏迷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安静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猝死’?”
安静吓了一跳,这医生有病吧?吓唬谁呢?
不过看在他是白衣天使的份上,他不和她计较,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算作回应。
医生心里苦,这董事长的剧本实在是太猛烈了,让他这么吓唬小姑娘,医德何在呀!
医生痛心疾首:“昨天晚上就送来了一个病人,程序员,猝死了,还没结婚呢,可惜了。”
季时在一旁点了点头,附和:“才三十岁。”
安静咕哝了一句:“猝死是挺可惜的,可没结婚有什么可惜的。”
医生:“……”
季时:“……”
气氛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剧本设计得再好,有一个不按照套路来的演员,也就整段垮掉。
半晌后,季时救场:“安静,医生的重点是,猝死。”
医生:“对对对。为了预防猝死,以后你十点之前必须上床休息,多吃水果多喝水多运动,定期体检,最好找一个生活自律的人监督。”
医生说完,转过头问季时:“您说对吧董事长?”剧本走得有点小波折,不过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对不对?
季时:“我觉得,周婶不错,老年人生活规律,以后周婶监督你的作息。”
安静:“……”看来有病的是他。
医生松了口气,妈的当医生太难了,还得会演戏。
安静不想跟他废话,和医生道了谢之后,又问了一句:“医生,那我现在没事了吧?”
医生剧本走完了,想着董事长这么关心安静,肯定是十分在意她,就想着来个助攻,回答:“哦,无大碍了,就是要注意休息,多亏董事长悉心照料,帮你擦了一夜的汗,你以后还是听董事长的话,按他说的来吧。”
医生认为自己的这番话特别在理,肯定是一次完美的助攻,正得意洋洋地朝季时看,却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医生扶额,当私立医院的医生真的太难啦!
他拿着病例溜了。
安静皱着眉瞪他,双拳紧握。
等感冒好了,她一定要和苏蓝学跆拳道,必要时还能出气。
这眼神季时可太熟悉了,他盯着沙袋的时候,也是这个眼神。
不过安静的杀伤力他是知道的,她若打他,也就是挠个痒痒。
若他不让她出这一口气,她得气蒙圈了。
他凳子朝着她的方向挪了挪,挺胸,给了她一个‘是我擦的,你快打我吧’的眼神。
安静涨红了脸,又气又羞,恨恨抬手,用力锤了下他的胸口,“不要脸!”
季时岿然不动,然后十分配合地痛呼一声,好像她打得很疼。
可他甚至还似漫不经心地又朝前挺了挺胸,嘴角勾着。
安静抬眼,他这得意洋洋的神色,倒是像她在撒娇耍赖。
他倒是很享受这种她拿他没办法的感觉。
安静磨了磨牙,一把揪住了季时的耳朵。
正享受着‘小拳拳捶你胸口’的季时猛地睁开眼睛,吃痛,十分没有形象地叫出声:“嗷——”
安静并没有放手,而是更加用力了些。
她追了季时这么多年,他哪里怕疼哪里怕痒她还是知道的,他的耳朵比别人都敏感。
“护士擦的?”
“我擦的。”
“护士解的?”
“我解的。”
“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出去。”
“你放手,我立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