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了事儿,瑟西最近便不再像之前那么无忧无虑了。她也没心思出门去补充材料,整天待在她的小花圃跟前发呆,神色恹恹的。
因此当伊丽莎白急匆匆赶来找她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伊丽莎白是一叠声叫着瑟西的名字冲进来的,站在瑟西跟前的时候喘的厉害,胸口快速起伏着。
她也不等喘匀气,便急匆匆的开口,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瑟西,简感冒了!”
这下瑟西总算反应过来了,她猛地站起身子,扭头就往地下室冲:“我马上就来!”
“夏洛蒂!我和伊丽莎白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儿回!”抛下这么一句话,瑟西就被伊丽莎白急急忙忙拉走了。
等走在路上,伊丽莎白才细细的把整件事解释了一遍。
那次舞会,宾利先生对简很有好感,宾利小姐也对简表达出了交好的意思。今天便是宾利小姐邀请简去尼日斐做客的日子,可班纳特太太不顾天气阴沉,执意让简骑马去,这才害的简感了冒。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便有些忿忿的。她把瑟西当妹妹,人又是直爽的性子,说话向来无所顾忌:“妈妈也真是的!就是不肯让简乘马车去,宾利先生他们不知该怎么看简呢!”她的脸红扑扑的,也不只是气的还是羞的。
瑟西一直知道班纳特太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妇人,这会儿却还是被她的头脑简单震惊了。她当然理解这是班纳特太太一片苦心想为简创造机会,可这手法也未免太粗糙了些。这么想着,她便有点儿哭笑不得。
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闷头赶路。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不堪,鞋子早就不能看了,裙子下摆也溅的全是泥点子。
没亲眼看见简的情况,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这时候只想着越快越好。
尼日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平日里有一整天的时间四处转的时候,这段路对瑟西来说,不过是和卡珊德拉玩玩闹闹便到了。可现在赶着去看望简,这条路就显得漫长起来,瑟西甚至隐隐有些抱怨莫里斯先生非要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
宾利先生的管家在看到这俩姑娘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错愕,他甚至是愣了几秒才露出他惯常的笑容,捡回他彬彬有礼的姿态。
“班纳特小姐,卢卡斯小姐前来拜访。”在问明了来意后,管家扬声冲着屋内的主人们知会了一声,引着伊丽莎白和瑟西进了屋。
从泥地里趟过来的两个姑娘,可别指望她们这时候还有什么仪态可言。头发蓬乱,脸颊是剧烈运动后的红晕,裙摆更是不忍直视。
偏偏一双眼睛亮的很。
达西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姑娘的眼瞳。
窗户里打下来的光照在她脸上,瞳孔闪烁着奇异的金绿色,恍惚中仿佛与他们初次相遇的场景重合。
一时之间他竟再一次看愣住了,直到宾利越过他迎上去,这才恍然回神。心里却升不起懊恼的意思。
伊丽莎白见人全下来了,局促的整了整裙摆。瑟西就光棍多了,这个房间里的两位单身汉,一个倾心于简,一个完全不是她的理想型,她才没兴趣关心自己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倒是那个没礼貌先生,下个楼而已,怎么还站在楼梯上发起呆来了?
不过这点儿疑惑也就是一闪而过,在宾利先生领着她们上楼去看望简的时候,她就没心思去好奇这种小事了。
第11章
简的状况不是很好,虽然不至于烧到神志不清,但这个程度放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危险了,也难怪宾利先生那么紧张。
这时候瑟西也难免有点儿怨上班纳特太太了,这也太不把自己亲女儿的身体当回事儿了。
宾利先生请来的医生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现在正在让简发汗,之后要是病人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就要开始放血了。他此时正站在屋内的矮桌边上,医疗包打开摊在桌上,三棱针就在最边上插着,看上去已经做好准备了。
即使这么十几年来,早看过不知多少医生的所谓治疗手法,手段粗糙暴力暂且不说,有些简直比正儿八经的巫术还像巫术啊!怎么就没见有人把这些医生当巫师抓起来。
瑟西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到了简身边。她熬制出来的是魔药,就算再怎么削弱效果,那也是魔药。这意味着治疗感冒发烧的魔药,管你是什么程度什么表现形式的,只要是感冒发烧,那灌下去就准能治好。但表面上她还是要装模作样的查探一下情况的。
可那医生不干了。他看着一个年轻小姑娘一副看病的架势凑过来,立刻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身为郎博恩唯一的医生,他一贯给人看病也是端着傲慢的架子,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也就是宾利先生他们一看就是上流社会有身份的人,他才收敛了不少,但这回儿看个黄毛丫头来凑热闹可就不干了。
“看病可不是谁都能看的。”他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瑟西根本看不上这没本事的庸医,理都懒得理他,只伸手探着简额头的温度,给她换了条新毛巾盖在额头上,又把人被子掖好。
瑟西不理不代表伊丽莎白不理,本就着急姐姐的姑娘脾气正暴着,张嘴就顶了回去:“可不是嘛!看病还是要有点儿真本事才行。”
那医生乍一听还当是在附和他,话一过脑意识到不对,腾的涨红了脸:“这病我不治了!”
话这么说着,他却没点儿要收拾东西走人的意思,冷着张脸等人挽留他。心里还不屑的冷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医生,没了他,难道这群人还真指望那个小丫头去治?简直荒谬!
果然宾利先生立马急了,他初来乍到压根儿没听说过邻里乡亲间传得神乎其神的瑟西的汤药,这时候把医生当成唯一的希望,连声道歉:“您可千万别走!两位小姐也是太担心病人了,您可别放在心上。”
瑟西这时候也不假装查看情况了,有点儿意外的看了宾利先生一眼。她还当这人只是看上了简的样貌一时迷恋而已,看这紧张的样子难道是真心?
伊丽莎白还想开口,瑟西却把人拉走了:“丽兹,来帮我的忙吧,简不会有事的。”
“哦对了,”走到门口她又把头转过来,“请给我半小时的时间,您会知道我能不能治病的。”她抿了抿唇,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达西注意到她的眼睛变成漂亮的灰蓝色了。
——————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嘛!”伊丽莎白被瑟西拉去厨房还是一脸不满,“那人真讨厌,和那个达西先生一样讨厌。”她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到底还是顾忌在人家的地盘上。
瑟西手上清洗切段的动作不停,锅上也烧上了水。
“你要现场煮?”伊丽莎白好奇的看着,“我还没见过呢!”
“你别觉得味道难闻就行。”瑟西笑着看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有条不紊。在她擅长的领域里,她一直都显得自信而又从容不迫。
果然,没站多久,伊丽莎白就受不了了。她连连摆着手退了出去:“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看着简吧。”说完,便匆匆跑了。
瑟西却是长出了口气,正好。有她盯着,自己一边得给那些奇怪的材料施上混淆视线的魔法,一边还要防着她看出什么端倪来。伊丽莎白是个聪明又敏感的姑娘,她可紧张的很。
说实话,魔药的味道瑟西自己这个长期接触的人也有点儿受不了。趁着上一味材料刚加进去,下一味还不急的间隙,她没忍住挥手放了个隔离气味的魔法,不然一会儿这整个尼日斐都别想住人了。
煮一锅魔药主要看的是精细的魔力引导,火力的大小对瑟西这个程度来说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等锅里液体的颜色变成浅褐色,瑟西用碗盛了端上了楼,正正好半个小时。
说到颜色,本身魔药其实是有五花八门的颜色,像这种治疗感冒的魔药本来应该是漂亮的淡金色。但那就太显眼了,根本就是贴了“我有问题我不正常”的标签。因此瑟西往往会往里面加些不改变魔药疗效的辅助类材料,把那一锅东西调成相对正常的颜色。
伊丽莎白对瑟西的魔药成品很熟悉,她自己就喝过,味道是真的奇怪,又苦又涩,她第一次喝的时候差点儿直接喷出来。这个味道是永远不可能适应的了的。
果不其然,一闻到这熟悉的味道,简便睁开了眼睛,伊丽莎白连忙把姐姐扶起来做好。
即使生着病也难掩简的美貌,倒不如说生病使她多了丝较弱的美感,看着就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此时病美人柔和的笑了,伸手把瑟西端着的碗接过来,捧着小口小口的喝完了。
瑟西连忙把另一只小碗递过去,里面是些半透明的液体:“用甘草煮的,冲冲味道吧。”她抿着唇,笑容甜甜的。
简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亲爱的,你真是太贴心了。”
瑟西向来对这类温柔的人没什么抵抗力,顶着微乱的头发,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儿却晶亮:“我也很担心你呀。”这姑娘害羞的时候说话特别软,像是只奶猫在冲人喵喵叫。
室内她的眼睛依旧是灰蓝色的,眼瞳里的那抹蓝却仿佛是融化了马上要淌出来了,盈盈的闪着微光似的。
达西正好站在她正对面,居高临下看了满眼,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麻酥酥的。
第12章
瑟西熬的魔药要分五次服用,她还是习惯按现代的情况来算,一个感冒嘛,三五天的不就应该好了,那药分五天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但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大不一样了。伊丽莎白和简早就惊讶过了,现在早习惯了,可却是狠狠的打了那医生的脸。
对一个可怜的、医疗知识储备不足的十八世纪普通的乡镇医生来说,对于发烧感冒他只有也只会发汗和放血这两种治法,现在看到这一碗不知道什么东西喝下去,病人的脸色和精神面貌竟然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彻底惊呆了。惊讶过后脸皮就是一阵火辣辣的,他之前的嘲讽可是毫不客气,几乎是把嫌弃和鄙夷写在了脸上,这会儿却是哑口无言。
他表情讪讪的,咬牙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凑了过来:“这位小姐,是我眼光短浅了,十分抱歉,请宽恕我的失礼,”他顿了顿,面皮更红了,“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告知我您这服药的配方?我,我愿意花重金购买!”
这下换成瑟西惊住了,他本以为这就是个眼高于顶的蠢货,没想到还挺能屈能伸的。只可惜……
“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瑟西礼貌的笑了笑,向宾利先生点了点头后,带着医生出门去了花园。
尼日斐的花园瑟西早转过不知多少回,指不定比莫里斯先生都要熟悉这里。专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不用看就知道那医生肯定满脸激动,瑟西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她不想把方子分享出去,实在是魔药配方也必须使用魔药材料和魔法引导,这医生身为一个普通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熬出一锅魔药。要想得到治愈感冒的方法,还是要靠他们自己的努力研究。只能说声抱歉了。
瑟西无声的念了串咒语,趁着转身的瞬间甩在了医生的身上。宾利先生他们不会在意,可一个医生,尤其还是一个有基础的职业道德的医生不可能不去在意一个能救命的药方,因此这是个模糊记忆的咒语。
他依旧会记得病人病情转好,却不会再记得那碗药了。这还是瑟西来到这个时代第一次使用记忆相关的魔法,还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一时竟有些莫名的惆怅。
这个医疗及其落后的时代,她也只能尽可能的帮助身边人罢了。
——————
简的病情有了好转,伊丽莎白就打算带着瑟西回去了。该服用的药瑟西一锅全熬好了,反正魔药这种东西又放不坏,拿个瓶子一装就是了。
伊丽莎白个子高挑,却很苗条,瑟西也是个纤细的姑娘——她常常不是到处跑便是呆在地下室里,根本胖不起来,她俩同骑一匹马也是绰绰有余的。
简却希望她的两位妹妹能多陪陪她,生病的人情感生总是会脆弱些,宾利先生便顺势邀请她们在这儿住下,他是十分乐意让简感到快活的。
两人没有推辞,感激的住下了,并借了宾利先生家的下人送了信给各自的家人,好叫人送些衣物过来。
虽然病好了些,简依旧很疲惫,等过了见到妹妹们的喜悦劲儿后,她再一次睡下了。伊丽莎白和瑟西又在床边陪了她一会儿,便也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叫她一个人好好休息休息。
她们下楼的时机很巧妙,晚餐即将做好,宾利先生正准备叫人上去通知她们用餐。
可千万别对英国菜抱有什么希望,要知道哪怕是现代英国的黑暗料理都是全球闻名的,更不用说是十八世纪的英国了。哪怕这是在有钱人的餐桌上,道理也是一样的。
这么近二十年来,瑟西被虐的都习惯了,但还是在看到被一整只端上餐桌的烤羚羊露出了震惊又窒息的表情。
还有那一缸——是的,请允许她使用缸这个量词,炖肉。一整张餐桌被各种一份比一份大的肉菜占满,只在角落里放着一盆沙拉。
在赫斯托先生大声的称赞着宾利先生的厨师时,瑟西的眼神根本无法从那只完整的羚羊身上移开。
是的,完整。完整到什么程度呢?它的肚子完全看不出被打开过的痕迹,细节处的毛也没处理干净,并且完全,没有被切割。
理所当然的,这么一只完整的羚羊,别想它有什么扑鼻的香气,扑面而来的只有羊膻味儿,瑟西被这味儿冲的闭了闭眼睛。
转念一想这时候的人毕竟能把牛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当作一道美食,瑟西又淡定了,起码眼前这还是个正常人勉强能接受的食物。
可这个头也实在是大了点儿。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手边虽然锋利但却称得上小巧的刀叉,瑟西非常困惑,这么个玩意儿怎么吃才能对得起英国优雅的用餐礼仪?
达西就坐在瑟西的斜对面,看着这姑娘用视线丈量完羚羊,又去丈量刀叉,问号几乎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唇角没忍住溢出一丝轻笑,连忙咳了两声掩饰过去。
伊丽莎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达西没礼貌又傲慢的形象早就在她心里打下基础了,这会儿只当是在嘲笑瑟西那仿佛没见过世面的打量。一时脸气得涨红,强撑着不仔表情上表露出来,却还是控制不住暗暗给了达西一个瞪视。
接着便侧头小声的安慰被嘲笑的瑟西,心里还暗暗的鄙夷,亏那达西整天一副贵族做派,竟然会没风度的嘲笑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