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质发生质的改变,想来就算走在长安街头,碰到被卸了公主头衔,成了李世民女儿中唯一郡主的高阳,高阳也不会将如今的季言之拿来和她记忆中小小年纪就长得孔武有力,被军神李靖称赞长大后必是一员猛将的莽汉——房遗爱~做对比…
不过这种几率真的微不可微,毕竟随着为了给痛失爱子的房玄龄和卢氏一个交代,李世民亲自下令将高阳贬为郡主后,三年前发生的事,也几乎成了一个禁忌,就算是长安城的百姓也不敢随意攀谈。加之三年光阴里,季言之专注于练武自保,并没有刻意去追寻身世,只想着等以后顺其自然,而这也造就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季言之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身份往史上第一绿帽驸马——房遗爱身上套。
出了深山,到达樵夫们惯常跑来砍柴的地方,季言之无意中在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丛长在一起的灵芝。季言之见猎心喜,便将装得满满的药兜取下,丢在路旁,弯腰走进灌木丛,用药锄将那一大丛灵芝割了下来。
这时,一位砍柴的樵夫担着柴路过,看到拿着灵芝从灌木丛中钻出来的季言之,便笑着打起了招呼:“季小郎君,今日又出门采药啊!”
季言之点点头,“樵翁这是打柴归来?”
说完,季言之将灵芝放在药兜里的同时,从药兜翻找出用宽大树叶包裹着的具有清热消暑功效的草药,塞给了被他称呼为樵翁的樵夫。
“这是清热消暑的草药,樵翁要是信得过我,不妨拿回去煎服。”
樵翁赶紧将药包收捡妥当,笑得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季小郎君医术高明,老朽如何信不过。”
季言之扯嘴露出淡淡一笑作为回应后,便将药兜背了起来,顺着樵夫们上山砍柴时踩出来的小道,脚下如风,如履平地一般快速的从有人烟活动的山林走到了官道,然后又顺着官道,步调很平稳的慢慢的往长安城走去。
来往的行人渐渐地多了,季言之穿着白衣,背着药兜,那周身环绕的清冷气质倒让行人或多或少的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打马经过,热热闹闹说要去郊外围场狩猎的公子哥儿们也是如此,只不过其中一人,将视线放在季言之身上时,几乎看直了眼睛。
“怎么了,遗直?”
一旁的好友杜构有些奇怪的问,却得不到房遗直的回答,只好顺着房遗直的视线落到了季言之的身上,结果这一落可不得了,杜构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是小二?”
这时候房遗直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翻身下马朝着季言之急急忙忙的奔去,杜构也紧随其后,和房遗直几乎一前一后的奔到季言之的跟前。
季言之直觉这两人或许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停下脚步,明知故问道:“二位何故拦我?”
“小二,这是你大哥,我是你杜哥啊,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小时候你因为拿了当今陛下赏赐给叔父的夜光杯撒尿,被叔父胖揍,还是我跟你大哥替你求情的!”
季言之:“……”
季言之清冷的人设差点就绷不住,这种事适合拿来在这种公共场合说吗。
季言之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两声,道:“咱们到那边的凉亭好好说叨说叨如何?”
房遗直直愣愣的看着季言之,忘了答话,最后还是杜构推了他一把,房遗直才回过神,忙不迭的点头:“是该好好说叨说叨,这三年小二你到底去了哪?你可知母亲为你差点哭瞎了眼睛。”
嗯,还要外加差点没把李唐皇族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如果不是为了平息卢氏的‘丧子之痛’,李世民又怎么会处罚高阳这个罪魁祸首呢!
来到凉亭处,季言之三言两语述说了自己这三年的经历。因为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所以季言之只是把自己脑补过重走出破庙跑到深山窝了三年的事编成了他被隐士师傅所救,然后‘躲’在了深山学艺……
“所以这三年你一直都跟着你的师傅学艺?” 杜构瞄了一眼药兜,有些恍然大悟的道:“你的师傅乃是道长?”
这时候最为出名的药王孙思邈乃是出家道士,所以杜构的惯常印象便是医术好的都是道长。
季言之不得不说杜构这思维真的挺与众不同的,难不成读书人都喜欢脑补,就好比确定了一眼就确定了季言之身份的房遗直,只凭着季言之简略的几句话就认定了季言之这三年日子过得一定很苦,不然明明记忆中一向结结实实,壮得真牛犊子似的弟弟怎么就变成现在体型修长到甚至有些清瘦。
“小二,真是苦了你啊!”
毫不容易平复了激荡心情的房遗直很是忍不住如此感叹。也是如此想法的杜构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虽然听小二你说你的师门不错,但山中清冷,你师傅又只教导了你一段时间,就溘然仙逝,你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生活又失了记忆,日子肯定不好过。要是叔母知道你平日里靠贩卖草药为生,定会心疼坏的。”
想到据说为了他差点哭瞎眼睛的卢氏,季言之心思一动,忍不住问:“我到底怎么受得伤?”
“这事回去以后再详谈。”
房遗直接过季言之准备又背上的药兜,拉着季言之就上了马,打道回府之余,跟着他们一起去房府的杜构甚有兴致的说了一句,‘拖现如今的高阳郡主的福,几乎所有的贵勋世家都对娶公主的事心有余悸,可以说这一辈儿的公主,包括长孙皇后留下的城阳几位公主,都无人敢娶’。
季言之:“.…..”
闭嘴,你别说话了,一想到了我成了谁,我的心口就特疼!
唐之一代公主的跋扈真的鲜有人及,不说原主房遗爱因圣命娶的高阳公主给他戴了一顶举世皆知的绿帽子,就说其他的公主好了,驸马在世欺辱驸马,驸马去世大量养面首,行事真的毫无顾及。想到因为自己神来一笔,导致高阳无法掩饰原主受伤而‘名满京城’,再想到自己销声匿迹三年,人人皆以为自己已经失踪身亡,高阳却只落得降位惩罚,季言之就是一阵冷笑。
貌似这位千古一帝的子女下场都不怎么好啊。一生共有十四子、二十一女,结果善终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代表了什么,代表李世民所谓的慈爱不过是纵容,代表了李世民根本不会教孩子,长孙皇后在的时候还好,后宫诸子女表面一派和谐,但是长孙皇后一死,子女,特别是魏王李泰和太子李承乾的争斗便被放在了明面上。
从贞观十年到贞观十七年,短短七年时间,就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李承乾还学了李世民当时为了夺位发动的玄武门之变,也谋他亲爹的反了。结果终究姜还是老的辣,未成精的小狐狸到底玩不过千年的狐狸精,李承乾夺位失败被贬为庶人,却也抽去了李世民这位老父亲的精气神,让李世民晚年尝够了父子相残的痛苦。
不过照季言之来说,李世民如此都是自找的。
身为杨昭的那一世,自己选择的国后便是长孙无垢。虽说位面与位面不同,即使人名相同,人也不尽相同,但万变不离其宗,至少长孙无垢是位怎么样的女性,季言之自认还是很了解的。
这方位面的长孙皇后别看和李世民一直被传诵鹣鲽情深,但想来她应该是不爱李世民的。因为不爱,所以丈夫娶多少小妾,和其他女人生多少丈夫她一点也不在乎。要真在乎,说不得会像季言之身为杨昭之时所娶的长孙无垢一样,会因为自己拒绝纳妃而高兴,会因为自己追弄孩子而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性子,哪会像这方位面里的长孙皇后活得好像一尊泥塑而成的贤后。
往事不可追忆,偶然间想起,即使淡然、喜欢顺其自然如季言之也免不了染上了几抹惆怅。一时之间,踏入房府的步伐难免有些停顿,落在房遗直和杜构的眼里却是近乡情怯。
不过两者来不及说什么话劝慰季言之,得知房遗爱还活着的卢氏就如一道风从正院不带停歇的直奔到大门口,看到身形修长,除了脸和以往无一二,气质身材完全不同的季言之的一瞬间,卢氏的眼泪就直直的往下坠落。
“我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看到季言之第一眼,就确定他是自己次子的卢氏,满满都是心疼的看着季言之,那满溢的慈爱让季言之忍不住心尖儿一颤。或许当初他自以为是的脑补,进而隐去踪迹,带给了卢氏的是沉重的丧子之痛……
季言之张张嘴,却感觉自己面对那双慈爱、心疼的眼眸什么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季言之选择单膝跪在卢氏的面前,真诚的认了错。
“母亲,抱歉,我……什么事也不记得了…”所以才隐匿行踪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三年。
“不记得了!”
不断摩挲着季言之,好似要把现在的他一点一点深深刻于脑海中的卢氏一愣,随即又想哭了。
伤到了头,可不得失忆吗。
天杀的高阳,她就不该听房玄龄这走一步看三步的老东西的话,居然在高阳被削去公主份位,改封郡主时停手……
是,高阳是公主,她的次子房遗爱真要这么去了的话,身为帝女的高阳也不可能给房遗爱偿命,但这世间从来都有比死还要难受的折磨……
对比她的次子失去记忆,被‘带’到深山老林生活了三载,导致这一切事情发生的高阳只是被削去了公主份位真的太便宜她了。完全忘了高阳身上还有怎么洗白都洗不白的恶毒名声,卢氏满满都是心疼的望着季言之
“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没事,没事,小屁孩的记忆不重要,只要你记得娘亲和家里人就成了。”
季言之点头,称呼得真心实意,也应得斩钉截铁:“娘亲放心,儿子一辈子都不敢再忘家人。”
卢氏热泪盈眶,显然心是极其滚烫的。房遗直也是红了眼睛,显然在庆幸自己今天幸好应了杜构的邀请出门打猎,不然说不得还要等多少年才能相遇相认……
房遗直擦了擦眼泪,示意妻子杜娟留家好好照料卢氏,便快速的出了门。
房遗直出门自然是去找房玄龄告之失踪三年的二弟——房遗爱(季言之)归了家的好消息。结果由于房遗直太过兴奋的缘故,急匆匆的跑来,却好像没看到房间里除了房玄龄以外还有微服出宫的李世民、李承乾以及长孙无忌、杜如晦、程咬金等几个与房玄龄同朝为官的文武官员……
所以房遗直兴冲冲的说“找到小二了”时,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放在了房遗直的身上,那一双双惊愕的眼神,那叠加的气势,让房遗直瞬间僵住了身体,一动而不敢动。
混不咎,脾气上来,金銮殿上就敢挽袖子找人干架的陈咬金挥了挥自己蒲扇似的熊掌,瞪大眼睛很不可思议的问:“小二?房小二?找着了?贤侄,你别搞个家伙来蒙叔父吧!”说罢,还不敢置信的用黑乎乎的粗手掏了掏耳朵,显然认定房遗直今天做梦没想,说梦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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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十二个故事
房府整体面积大概有五进, 处处透着江南山水的雅致。有着亭台楼阁的院子里,摆放了几张坐塌,塌旁的几上更是摆放着一些应季的瓜果和精致的点心。
卢氏拉着季言之的手,一直拉着, 即使季言之就挨着她坐,卢氏也舍不得放手,好像一放手, 季言之就会不见似的。这时候任何巧舌之言都是不管用的, 季言之陪着卢氏,尽量用诙谐的语气述说自己这三年的经历。
正当季言之说得起劲时, 院外走廊突然变得嘈嘈杂杂,夹杂着粗犷的哈哈笑声,让季言之下意识的肃起一张脸,清冷如刀锋的厉眼也眯了起来。
卢氏也是一愣, 随即轻快的笑了起来。一旁作陪说话的大嫂子杜娟笑着插了一句言:“估计相公去找公爹的时候,叔叔们都在,所以一起来家了吧!”
说道这儿, 杜娟告罪一声,就和卢氏说去厨房看看。来的人比如她爹爹杜如晦那样的文官倒好,不用怎么费心的安排, 可瞧着那动静, 明显就是混世魔王程咬金搞出来的, 他一来可得好酒好菜备上, 不然那张嘴啊, 可得把房玄龄和杜如晦说得直翻白眼。
“如此喜事是要好酒好菜准备着…”
出生‘五姓七族’之一的范阳卢氏,卢秀雯一直爽朗大气,应了她所说季言之能‘找’回来,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当即在杜娟领着丫鬟婆子往厨房走的时候,吩咐自己的奶娘亲自领人将房玄龄埋在桃树下的好几坛上等的女儿红挖出来。
程咬金的鼻子属狗鼻子,很灵,一来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当即就丝毫不见外的拎上一酒坛子,凑到季言之的跟前,挤眉弄眼的道:
“房小二啊,你可…咦,你怎么比以前缩水了一号!”
程咬金不敢置信的擦擦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季言之。那如炬的目光分外的热情,让淡定如季言之都忍不住挪了挪身子,以巧劲避开了程咬金大蒲扇似的熊掌拍在自己的肩膀。
军神李靖也是跟着一起来了的,看着季言之躲避程咬金的动作当即亮了眼睛,不过他依然含笑的看着程咬金‘找’季言之这个侄儿的‘麻烦’,等房玄龄终于从错愕、震惊中回过神,才开口有些狭促的抢先开口道:“房小二,还不赶紧来拜见陛下,和几位叔父。”
季言之没有原主的记忆,根本就搞不清楚他们谁是谁,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扫向了卢氏。接受到季言之求助目光的卢氏,眼眶又是一红,
“老爷。”卢氏擦了擦眼泪,冲着房玄龄哽咽道:“非是小二没规矩,不知道给长辈们见礼,实在是小二失忆了啊,根本就记不起任何事,就连姓名也是救了他性命的师傅取的。”
穿着玄黑便服的李世民这才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本来就在怀疑房遗直遇到找回来的房小二是真是假,在看到季言之之时那份怀疑更是加深了,毕竟练了天地不老长春功的季言之和三年前壮得跟小牛犊的房遗爱,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用刚才程咬金的话来说,就是起码缩小了一号。
其实作为季言之这世的亲生父亲,房玄龄一开始也不相信房遗直能将三年中好像蒸发了一样的次子找回来,可当他看到季言之的第一眼,虽说体型跟记忆中相差无几,但血脉的连动让房玄龄第一时间就确定了,眼前那年龄尚小,身姿挺拔,眼神淡漠的少年郎就是自己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