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身旁是位穿着紫色裙杉的姑娘,她拿起酒杯,毫不扭捏地喝下了酒杯中的酒,然后直言自己作诗比不上前面几个人,不敢献丑,并借来古琴,以乐作罚。
在场众人自然不会为难她,只是没想到,这位紫衣姑娘的琴技有点厉害,从第一个音出来开始,所有人便不自觉地噤了声,更有喜好乐理之人,听得如痴如醉,差点掉进河渠里。
楚言正在听这位姑娘抚琴,不经意间瞄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宁鸢,便取下自己头上的金簪,装作忘情的模样,以金簪敲击河渠边的石头,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那声响来得突然,不少人都惊了一下,紫衣姑娘也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楚言一眼,见是身旁这位出了名坏脾气的宁大姑娘,顿时便有些生气,觉得自己好好一曲琴乐,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除了第一声来得突然,之后的金簪敲击之声都落在了恰到好处的点上,甚至有一处的转音是紫衣姑娘自己一直都不满意的地方,也因这一声敲击,变得不再怪异。
曲毕,余音不散,众人还未回神,喜好乐理那几位便睁眼看向紫衣姑娘,紫衣姑娘眼里却只有楚言,并全然没了先前的偏见,只想拉着楚言到僻静的地方,和她好好探讨一下自己最喜欢乐理。
可还没等她出声邀请,楚言便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宁鸢,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你怎么在这?”
恶声恶气,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不讲道理。
——可那又如何,古往今来的乐曲大家,脾气怪的多了去了,合该如此!
痴迷乐理的紫衣姑娘已经戴上了滤镜,可楚言却不知道,还一副很嫌弃宁鸢的模样,起身走掉了。
紫衣姑娘愣住,想要起身追上去,却被腿上放置的古琴给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言走远。
宁鸢在楚言的位置上坐下,看了眼楚言落下忘了拿走的金簪,垂眸掩去眼底闪过的幽光,对紫衣姑娘说道:“我家大姐姐脾气不太好,见笑了。”
紫衣姑娘痴痴地看着楚言离去的方向,呓语一般,喃喃道:“不怪她。”
宁鸢笑笑,正想夸一下紫衣姑娘的琴技,就见紫衣姑娘转头看向自己,眼底满满的不悦:“怪你。”
干嘛要在这个时候过来!
宁鸢:“……???”
……
【宿主大人,您的发簪被天命之子拿走了,那是宁夫人专门寻名匠打造的,上面还有宁茜的名字。】
楚言听了却没回头,在心里回了句:“我故意的,这簪子上带了名字,如果她帮我收起来,事后还我,那就说明她还是剧情里那个善良到有点圣母的天命之子,如果她用这支发簪做了什么来害我,又或者藏了簪子不知道想干嘛,那就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她的本质和剧情描述,确实有些出入。”
系统安静了一下,敏锐道:【宿主大人是不信我的话,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进行验证吗?】
楚言反问:“这两次的任务都出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意外,我小心谨慎一点,难道不好吗?”
系统这回安静了很久,终于找回些许过往的调调,说道:【您对我失去了信任,我很伤心。】
楚言被当下的人设影响,十分敷衍又欠揍地回了一个字:“哦。”
“姑娘这是要去哪?”跟了楚言一路的香玲看四周风景有些奇怪,问了楚言一句。
楚言毫不避讳:“去找闻奕。”
她与闻奕经常通信,自然知道对方也来了春日宴。
刚刚她拿金簪敲石头,不少人都看到了,接下来只要和闻奕待在一起,宁鸢若要害她,那便是拿她的簪子玩出花来,也和她没关系。
她可不想为了试探宁鸢,就给自己招惹不在剧情范围内的麻烦,所以该做的预防措施还是要做的。
绕过九曲回廊,穿过拱门,四周的林园景致慢慢褪去,出现在楚言面前的,是一处非常宽阔的马场。
往日隔成两半的马场被打通,一众宾客无论男女,骑着快马奔驰在比原来大了一倍的马场上,痛快极了。
楚言很轻松就找到了闻奕,因为她来的时候闻奕正好赢了一局,去台上拿了这局的彩头。
意气风发的秦王殿下,身份尊贵容貌出众也就罢了,在他人口中的风评也不错,还得陛下器重,哪怕是知道他已有御赐的婚约在身,还是有不少姑娘,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闻奕也看到了楚言,下台后快马横穿马场,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楚言面前,下马就牵起了楚言的手,并将这次拿得的彩头——一枚镶嵌金丝的玉簪放到了楚言手里。
摸到楚言冰冷的手,秦王殿下还问了句:“不冷吗?”
楚言挑了挑眉,抬手便把玉簪插入发间,然后在秦王殿下面前转了一圈,轻飘的裙摆花瓣似的扬起又落下。
“不好看吗?”
她微微扬起下巴,问得理所当然。
闻奕失笑,如她所愿回了一句:“好看,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第29章 娇小姐·10
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一个是娇娇俏俏的小姑娘。
一个抬手便把自己赢来的彩头送了出去,一个收到礼物想也不想便戴上,还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给对方看。
两人之间的情投意合,怕是连瞎子都能看出来。
就在楚言觉得自己已经熟练掌握了“刷闻奕好感度”这一项技能的时候,一旁的香玲突然惊呼出声:“姑娘,夫人送您的金簪呢?”
可见乐极, 多半是要生悲的。
楚言刚刚只想着把闻奕给的簪子戴上,让闻奕知道但凡他送的东西自己都喜欢, 以此让闻奕高兴一下, 却忘了这么一来,香玲势必会注意到自己头上原本戴着的那只金簪不见了。
楚言只好装作才发现的样子, 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探了探自己的衣袖,然后才睁大眼睛, 愣愣地看向闻奕:“不见了。”
简单的三个字,透着满满的迷茫与无措。
闻奕何曾见过她这样, 心里揪了一下,安抚道:“不慌,那金簪长什么模样?你去过何处,我陪你去找, 再多叫些人, 定能找到。”
“是支梅花金簪, 簪子上还有姑娘的名字。”香玲快楚言一步, 把簪子的样式给说清了, 还提到了上头有宁茜的名字,彰显了事情的严重性。
若只是样式独特做工贵重,丢了也就丢了,偏偏上头刻了姑娘家的名字。
一般来讲,也没谁会闲得慌往自己的首饰上刻名字,毕竟带了闺名的东西若是弄丢落到外男手里,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偏偏宁茜霸道,觉得这支金簪贵重,就非要在上头落下自己的名字,表示这支簪子独属于自己一人。
闻奕陪着她们俩顺着来时的方向一路找了回去,途中遇到闲逛的宁三,便让宁三去和宁夫人说了一声,宁夫人又去知会了春日宴的主人家,拜托他们派下人找簪子。
慢慢的,宁家大姑娘丢了簪子的事情便传了出去。
楚言一边演得天衣无缝,一边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觉得自己这一刻就像个钓鱼执法的女反派,故意弄丢东西让女主捡到,污蔑女主偷东西什么的。
不过还好事情没这么严重,只要宁鸢把东西藏好,或者直接交出来,说是自己在玩流觞曲水的时候捡的,又或者随便丢到哪个角落都行,都可以保证不让这位未来的秦王妃名誉受损。
当然,楚言也不是不期待的——如果宁鸢足够有手段,能够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想到法子利用金簪害她,那她就真的能在任务后期放心让宁鸢自己发挥了。
但宁鸢并没有回应楚言的期待,也没把簪子送回来,可能是把簪子丢到了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又或者她自己藏起了簪子。
反正楚言见着她的时候,她一副担心不已的模样,还劝讨厌楚言的宁家二少陪他们一块找。
——也行吧,至少证明了宁鸢确实不像剧情里那样的善良圣母,而且还很有演技。
楚言自我安慰了一番。
能派出去的下人都派出去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金簪。
花厅里除了宁府一众人等,还有作为春日宴主人家过来的李夫人,以及闻奕。
眼看着希望越来越渺茫,宁夫人也同李夫人一块,相互说起了客套话。
一边表示“是我们招待不周,没能找到丢失的簪子”,另一边表示“是我家姑娘自己冒失才会丢了簪子,给你们家添了麻烦,是我们的不是才对”。
字里行间,都透着要结束此事的意味,毕竟簪子是找不回来了,宁大姑娘丢簪子的事也传了出去,无论之后簪子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和宁府大姑娘本人的意愿无关。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紫衣姑娘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进来就是一句:“我知道簪子在哪!”
楚言同宁鸢都是心头一跳。
果然紫衣姑娘抬手一指宁鸢,说道:“簪子被她拿了。”
楚言:“……”
我就是想被陷害一次看看天命之子的斤两和手段,没想毁她名声,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
楚言崩溃不已,别的都好说,宁鸢的名声绝对不能毁,不然鬼知道皇帝还会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宁府把秦王妃从宁茜换成宁鸢。
可偏偏紫衣姑娘嘴太快,来不及阻止便把事情都说了。
原来紫衣姑娘一直有留意楚言那支簪子,她表示自己记得很清楚,金簪就被楚言留在了河渠边,但宁鸢坐下后金簪就不见了,她当时只以为宁鸢是作为妹妹,打算把金簪收起来迟点还给楚言,没想到宁鸢根本没还,所以她听到宁家大姑娘找簪子的消息,立刻就过来了。
紫衣姑娘说得清楚,条理也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了刚刚还情真意切地在为楚言焦急的宁鸢,只见宁鸢虽然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像是要辩解,可那紫衣姑娘却没了抚琴时候的仙气,上来便去摸宁鸢的衣服,惹来宁鸢的挣扎和尖叫。
场面一时混乱,宁二少与闻奕两个男的连同他们的小厮都在混乱中被推搡出了花厅,生怕让他们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最后一声叮当脆响终结了这场闹剧,那声响正是金簪从宁鸢衣服中掉出来,落在地上砸出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人赃俱获。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宁夫人冷声道,同时在心里感到后怕。
这四丫头的心机比她想得还要深,刚刚竟是半点都没看出来,若不是及时发现金簪丢失让人寻找,这四丫头会拿簪子去做什么?
宁夫人越想越怒,见势不妙的楚言立刻发挥自己能随地任性的优势,上去就扇了宁鸢一巴掌,还闹道:“娘!若叫人知道四妹妹的品性如此恶劣,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宁家姑娘啊!”
宁三闻言,也是满眼的惊恐。
怒火中烧的宁夫人瞬间清醒,她稳下心神,看向先前还和她客套的李夫人。
李夫人也不蠢,立刻便道:“既然簪子被宁四姑娘找到了,那也是件好事。”
一句话,就把宁鸢故意藏楚言的簪子,说成了宁鸢捡到了楚言的簪子。
宁夫人也笑着:“是啊,也不枉大家找了这么久,就是叨扰了府上,心里过意不去,听闻府上三公子考了功名,过几日便要外放并州?正好我有一远房表侄,在并州做生意的,地方上也熟,我去信一封,让他多帮着令公子识识路,免得初来乍到不留神,置办府邸时被无良商贩给骗了。”
听着像是普通的搭把手帮个忙,可谁人不知并州临海,交通便利,因此多与他国通商,最是商业繁荣,自然水也深。
能有地方上的人带着探路,也能避免新官上任被人糊弄。
这么一份礼,李夫人自然不会推拒:“那可真是谢谢宁夫人了。”
堪堪将此事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楚言头疼欲裂,却还是强撑着精神听完她们客套,又听宁夫人与紫衣姑娘说了会话,得到紫衣姑娘许诺,不把今日之事说出去,这才跟着宁夫人还有宁府的人一块,提前退席回去了。
回到宁府,宁鸢被宁夫人带去老太太那里,楚言让香玲去探听情况,还没等来后续,楚言就发现自己的头疼可能不是因为这次的意外太刺激,而是因为自己病了。
为了好看能撩人,故意穿着轻薄的衣裙出门,有这样的下场,似乎并不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楚言给自己灌了几口热茶,然后掐着手指算了算,之后的剧情就是女儿节,宁鸢在庙里救了重伤的秦王。
这段没多少她的戏份,病一场,似乎没什么问题。
楚言想着,眼前一黑,便倒下了。
楚言睡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并不知道在她睡着的时候,宁府因为宁鸢闹成了什么样子。
她偶尔醒来也是在喝药的时候,每次喝了药都会问一问时间,听着日子离女儿节越来越近,病痛缠绕的身体也越来越难受。
有时候她也不确定自己是醒着还是睡了,混沌的脑子经常会想起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且还都是有关女儿节这段的。
女儿节这天带家中女孩儿去附近庙里求庇护是本朝的习俗,不巧的是在这一天,秦王也去了庙里,不过他不是去上香的,而是奉皇帝命令,去庙里探查情况的。
谁知那寺庙不仅有古怪,还藏着不少高手,秦王露了踪迹被高手重伤,为了躲避追杀,他不得已闯入了思过室。而在思过室里待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女儿节这天被宁夫人关在这里罚抄经书的宁鸢。
楚言记得,宁鸢为了照顾受伤的秦王,还向宁夫人请求,说想在庙里多待几天,多抄几天的经书修身养性,实则是日夜不休地看护重伤的秦王。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女儿节这天,喝了药睡去的楚言做了个梦。
梦里她口渴极了,嚷着要喝水,可等冰冷的杯沿凑上来,她又想起了白日里香玲喂给自己的苦药汁,于是习惯性地扭头,躲开了贴上自己下唇的杯沿,死活不肯喝。
几次之后,那杯子终于不再凑上来了,可她实在渴得厉害,就又闹着要喝水。
最后,一抹微凉贴上来,温热的吐息间,有什么撬开了自己的唇舌,将甘露似的温水,哺入自己口中。
温水滋润过刺痛的咽喉,楚言从梦里挣扎了出来,缓缓张开眼睛,对上了一双十分熟悉,且满是担忧的眼。
闻奕?
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他应该受了重伤,在庙里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