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皇帝和长公主都有些意外,皇帝更是直接道:“什么时候?当真是因闻奕而寻了短见?”
“七月十七,秦王殿下让人将香囊送回宁府那日。草民替宁大姑娘救治施针的时候,还看到她手上拽着个湿透的香囊,可宁大姑娘醒来后并不承认自己是要投河自尽,先说自己是被人推进湖里,后又说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
楚言之所以反口,是怕别人信了自己,让宁鸢顶上杀人的名头,那剧情就真的毁了。却不想自己这般反口,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撒谎,并自觉得出一个公式——宁大姑娘并没有嫌弃秦王,不然也不会在秦王还被误以为是个瘫子的时候,就因一个被退回来的香囊而想不开自寻短见。
死都不怕了,还怕嫁给一个身份尊贵的瘫子吗?
赵大夫说完,皇帝与明阳长公主一同沉默了。
片刻后,皇帝试图挑出疑点:“那为何,她不去找闻奕解释?”
过来人明阳忍不住自我代入了一下:“据说是宁夫人一意孤行要换庚帖,她莫不是怕伤了自己娘亲的心?”
就像曾经的她一样,嘴上说是要为所欲为一辈子,可最后还是答应了太后,做个金尊玉贵的废物。
明阳转头对皇帝道:“我就说你那是馊主意。”
皇帝无言辩驳,只能迁怒到赵大夫头上:“你怎么不早说!”
赵大夫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宁府后院之事,若非长公主殿下主动问起,草民怎好随意乱传。”
说得还挺有道理。
只是这阴差阳错错得太要命了,皇帝本想立马给闻奕去信,明阳也趁机撺掇着让皇帝用圣旨把闻奕召回来,由她去临东接手。
可没想到的是,并州临海一带突然出现大批海盗,抢劫货船不说,还开始掳掠临海的城镇。还有西南那边也出现了动乱,两头都需要兵马以及带兵的将领增援,明阳顿时就放弃了临东,领了大军发兵西南,并州一带则点了几位擅水的将领,前去剿匪。
正是用人之际,男女之情怎可同家国大事相比,原本写好要送去临东的信,也被皇帝默默收了起来。
第32章 娇小姐·13
又是一年炎炎夏日,楚言早起梳洗换衣, 然后便去了主院, 向宁夫人请安。
楚言体寒的毛病比早两年要好上许多, 至少夏季日间不需要再多穿衣服了, 夜里也不过是手脚冰凉, 需要在睡前拿艾叶等药材泡脚才能安然入睡, 问题不大。唯独冬天会非常难捱, 时常连门都出不了,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着凉生病。
楚言头一年没注意,只想着出门嗨给别人看, 病倒后整整一个冬天没离开过床榻。
向宁夫人请过安后,楚言被宁夫人留下一块用了早饭。
饭后宁夫人还想多留她一阵子,就拿出了账本,说是要教她管理账目。
楚言开闹:“我才不要学!算盘声听的我头疼死了。”
宁夫人哄劝:“听话,不难的。”
“不要不要不要就是不要,娘你不疼茜儿了吗?”楚言撒娇,见宁夫人果然开始动摇,她趁热打铁道:“娘~我下回再学吧, 我今日约了人出门玩。”
刚刚还动摇的宁夫人立刻表情一肃:“约了谁?去哪?”
楚言乖巧交代:“吴家二姑娘, 说要带我去旻江河那钓鱼呢。”
宁夫人思量了一下,确定旻江河离主城门远,这才答应让楚言出门。
楚言欢天喜地地跑了, 随后便带上香玲乘上马车离开了宁府, 前往旻江河附近。
只是到了地方后, 那里并没有什么吴家姑娘在等她,只有昨日她让香玲托人雇来的一辆马车。
楚言先是让宁府的马车先回去,到了时候再过来接她,然后就带着香玲上了另一辆马车,坐着马车来到了主城门附近的一家酒楼。
下车之前楚言和香玲都戴上了幕篱,自帽檐垂下的罗纱遮去她们的面容。酒楼的小二上前询问,香玲便拿出了一块木牌,那是提前在酒楼定了雅间的客人才会有的信物。
小二招呼着将她们带上二楼,送上茶水点心后便关门退了出去。
这间雅间是楚言半个月前就订下的,窗口正对主道,为的就是闻奕凯旋而归的今天。
虽然闻奕比原剧情要提早了半年离开金陵城,但回来金陵城的日子还是没有变。在这两年半的时间里,楚言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闻奕的好感度,只因为闻奕低破谷底的好感值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至于别的,说起来都是泪。
头一年楚言故意出门玩乐,可所有人都只当她是强颜欢笑。
她越开心,他们就越是觉得她不开心,还做出各种无端的联想。
无聊发呆就说她是郁郁寡欢,被沙子迷了眼就说她是偷偷哭了,紫衣姑娘带她去见乐坛大家,要各自演奏一曲让大师指点的时候,那位大师的弟子因为被她给怼了,故意点名让她弹一首悠扬大气的曲目。
宁家大姑娘干啥啥不会,也就在乐理方面有个一技之长,楚言自然不会故意藏拙。
可谁知一曲弹完,那位大师竟热泪眼眶,说在此番恢弘的演奏中,听出了一丝大厦将倾的悲凉,面对向自己投来的同情眼神,楚言暴躁到谁的面子都没给,直接拂袖而去。
最离谱的一次,她同几位姑娘跟着家中兄弟一块去城外玩,宁府的人追上了上来,竟是以为她想要偷偷跑去临东,楚言都快被他们的脑补能力给气笑了。
同时她也在继续为难宁鸢,这是固定的剧情点,逃不掉。可和原剧情不同,还不是秦王妃的宁鸢根本没办法打她的脸,且她越是这么做,旁人就越是觉得她对闻奕念念不忘,为难宁鸢也只是嫉妒她与闻奕之间的婚约。
楚言能怎么办呢,只能笑着活下去了啊。
唯一让她意外的是,宁鸢似乎也很不想和闻奕有婚约,为了让楚言少找她的麻烦,她还多次在私下里找到楚言,表示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为取信楚言,她还和楚言坦白,说那人是她在女儿节去庙里的时候认识的。
楚言最开始吓了一跳,以为剧情再度走偏,听到后来就冷静了。
女儿节,寺庙。
——那不就是闻奕吗?
楚言辛苦努力了一年,发现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让人误会,索性不再乱出门,试图让金陵城里的人将自己遗忘。
虽然还在挣扎,但楚言已经有了自己这次依旧会失败的预感,期间她还想过,是否要像上个世界一样催眠自己,好在任务失败后恢复记忆,可突然的,楚言有些迷茫——
如果这次还是失败了,不就证明总结错误并没有什么用吗?
到时候还要顶着自己的记忆,在清醒的情况下过完宁茜这一生,何苦呢。
所以这次她并没有再催眠自己,只是顺着剧情点继续任务。
她无法确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失败,并怀有一丝丝的希望——或许两年半过去,闻奕早就放下了自己呢,这样就算听闻自己曾经投河的消息,说不定也会无动于衷。
而且在封建社会,皇室的威严也是很重要的,圣旨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之前宁夫人偷龙转凤之所以能成,多半是这个世界在推动剧情线,才没让宁府上下因为欺君之罪而被杀头,再改一次的可能性真的非常小。
楚言思绪散漫地等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酒楼渐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楼下主道两旁也聚集起了不少百姓。
楼高风大,坐在窗边的楚言被风吹得有些冷,又觉得热茶喝多了麻烦,便让小二上了一壶酒。
酒楼一般不会在夏天热酒,冰凉的酒液带着甘醇滑入咽喉,突如其来的冷让楚言嗓子发紧,咳了几声。
慢慢的酒劲上来,人就热了。
楚言戴着幕篱往下看,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等来了军队整齐划一的行进声。
主道两旁的百姓连同两侧楼屋中的人,都在为这一支凯旋而归的军队献上欢呼与呐喊。
军队路过酒楼,打头几人都骑着马,最前方一个将领身着黑色甲胄,成熟的面容褪去了曾经的少年张扬,变得沉静而又内敛,个子也比以前高了,就这么坐在马上,一身血雨腥风中闯出来的肃杀之气,震得人望而生畏。
变化真大啊。
楚言想着,一阵风自下而上刮起了罗纱,正巧下头那位也若有所感地抬了抬头,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短短瞬息后,被风扬起的罗纱轻轻落下,楼下那人也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楚言呆坐在窗边,直到下头人都散干净了,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姑娘?”香玲担忧地唤了一声。
楚言放下手中空掉的酒杯,说道:“听说这里的烤乳鸽味道不错,我们吃了再走吧。”
香玲没再多问,离开雅间去找小二点菜。
就在香玲离开后,楚言耳边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剧情点[重逢],完成进度百分之百】
楚言满上酒,将杯沿送到自己唇边,喝下一口沁凉的酒液,在心里问:“语音提示延迟了?”
系统:【刚刚检测到宿主的大人的灵魂波动出现异样,就先给您做了个扫描检查,所以延迟了语音播报。】
“异样?”这可不是小事,楚言问系统:“结果如何?”
【除了波动短暂异样,并没发现其他任何异常,应该只是偶发情况,宿主大人有感觉到什么吗?】
楚言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闻奕的双眼,又给自己倒了杯凉酒:“没有。”
楚言在酒楼吃了一顿,随后便回了旻江河附近,坐上过来接自己的马车,回了宁府。
没一会儿,宁夫人就派人过来,把她叫去了主院待着,估计是已经知道了她根本没约吴家姑娘,而是偷偷跑去了城门那边。
不过宁夫人没点破,只一边处理后宅事务,一边提点几句,教她如何管家。
楚言披着顽劣的皮子不肯听,还拿出不知道哪来的话本,躲到一边自顾自看了起来。
宁夫人叹气,却也拿她没办法,只希望秦王这次回来能快点和宁鸢完婚,这样她的宝贝闺女也能早点死心。
……
大军凯旋,金殿之上一番论功行赏,晚些宫中还准备了庆功宴,在那之前诸位将领可自行归家,同亲人团聚。
闻奕则被自己的皇帝老哥留了下来。
皇帝把闻奕带到自己平时批阅奏折召见大臣的地方,寒暄了几句之后,才进入正题:“说来你也老大不小了,只是这两年都在外头,才耽搁了婚事。”
说到这里,皇帝停顿了一下,确定闻奕还是那张长大后没趣极了的死人脸,才继续道:“你可还记得宁府那位大姑娘?当初……”
闻奕听前面的话还没甚反应,听到皇帝提起楚言,就毫不掩饰地摆出了自己根本不想听的态度,朝皇帝拱了拱手,道:“臣弟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走,皇帝目瞪口呆,大声呵道:“你给我站住!”
殿内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门口的侍卫上前阻拦,闻奕虽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皇帝被自家弟弟倔强的背影气得脑壳痛,这要不是他亲弟弟,他直接就让人拖出去,按个御前失仪的罪名乱棍打死了。
“过来!”
皇帝又是一声厉呵,并将当初那封没能送出去,之后也一直没有送出去的信,一把拍到了桌案上。
第33章 娇小姐·14
闻奕折回殿内,拿起那封信, 拆开阅览。
皇帝端着茶盏, 喝了口茶顺气。
其实他也没必要把这件事告诉闻奕, 因为一旦说了, 闻奕定是要毁了现下同宁四姑娘的婚约, 改娶宁大姑娘的, 到时候又是麻烦一大堆, 不仅让自己的“御赐”成了笑话, 也显得自己这个指婚人忒不吉利,难得指了一桩婚约, 结果一波三折,坎坷异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唱大戏呢。
可他又担心闻奕同别人成了亲,日后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会因他扣下消息的行为和自己离心。
这一届皇室的氛围能这么好,比寻常人家兄弟之间还要和谐,其中多少也有皇帝刻意经营的成分在,他可不想自己的努力付之一炬, 所以他还是决定把闻奕不知道的真相说出来。
大不了之后再费些功夫, 让弟弟打消要娶宁大姑娘的念头就好了,时隔两年,有什么事能放不下的, 闻奕刚刚不愿听到有关宁大姑娘的消息, 也未必是因为还把人放在心里, 或许只是意难平呢。
闻奕看完信,果然呆愣了许久。
皇帝气定神闲地等着看闻奕失态,却没想到闻奕回过神后,只说了一句:“居然是真的。”
皇帝蹙眉:“你早就听说了?”
闻奕点了点头。
离开金陵后不久,他收到了宁茜表哥林奇舒送来的信,林奇舒喜欢宁鸢,自然迫不及待想要让闻奕知道宁大姑娘为他自尽的事,好让闻奕去娶宁大姑娘,放过宁鸢。
可偏偏闻奕那时已经变了,他变得多疑,不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所以他并没有相信林奇舒的话,而是另外派了人回金陵城打探消息。
只是那些惨遭篡改的传闻在闻奕看来狗屁不通,而且皇帝这边也什么都没说,他就认为所谓的宁大姑娘投河一事只是谣传。
如今被告知是真的,他先是心里一沉,随后又觉得——
“不可能。”
皇帝困惑:“什么不可能?”
“落水是真,但要说是因为想不开,那不可能,她如果真的……”闻奕像是找不到词了一样,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真的看重我的话,按照她直来直去的性格,她只会过来找我,而不是自寻短见一了百了。”
她没这么胆小。
皇帝特别看不惯闻奕这副不相信的模样,活像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在骗人似的,于是骂道:“人家姑娘情深义重,怎么到你这就只剩一句‘不可能’了?”
皇帝把闻奕训了一通,停下准备喝茶润嗓的时候,提了一句:“至于你现在的婚约,既然已经定下了……”
闻奕开口打断:“不变,我恐怕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喜欢她,就不给皇兄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