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尝一口——画盏眠
时间:2020-03-28 08:16:07

  黎嘉洲鼻息声有点重,陶思眠脖上细腻的皮肤吃了些痒意。
  不知是谁动了一下,小指碰到一起,两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段,黎嘉洲坐的椅子磕到了桌子,陶思眠操纵的小人猛地撞墙,游戏结束。
  “你是第二了。”陶思眠盯着数字看了好几秒,等气息平缓了,才把手机还给黎嘉洲。
  黎嘉洲看也没看成绩一眼,看着她道:“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陶思眠做事从来都有理由:“就当还你一个人情?”
  小姑娘欠的人情很宝贵,黎嘉洲想说不是自己主动提的就不算还,可他又舍不得否定小姑娘和刚才无比美好的安静。
  黎嘉洲肉痛着大方道:“那还欠一个,我要想想怎么用。”
  黎嘉洲看时间快到十二点,很自然地换了话题:“中午一起吃个午饭?”
  陶思眠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用得这么随意?”
  黎嘉洲一噎:“其实我不是用人情的意思,只想说朋友之间约个饭,但如果你觉得需要用人情……”
  “我开玩笑的,”陶思眠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起身说,“我还要去行政楼取报告,回见。”
  黎嘉洲想到自己下午预约了医生,只得作罢。
  黎嘉洲当然知道小姑娘刚刚那一嘴在逗自己,可小姑娘忍笑的模样生动明亮,他自己都想多看两眼。
  ————
  陶思眠拿到纪录片初审报告,回寝室把格式转成PDF发到群里。
  许意菱刚刚是被老师叫走了,她同时在群里和大家确定杀青宴时间,定在周日,也就是明晚。
  大家纷纷扣“1”。
  陶思眠先后给许意菱和秦夏打完电话,关了电脑准备出门。
  王潇躺在床上:“外面太阳有点大,你记得涂防晒带伞。”
  裴欣怡表情和见鬼一样,陶思眠倒是淡定地点了下头。
  下午一点,道路斑白,大楼被晒得滚烫。
  陶思眠在树下等了快两分钟,滴滴都没人接单,只好看路上有没有空闲的出租。
  不知是不是犯胃病的原因,黎嘉洲午饭吃得索然无味,他想着早看病早了事,午觉没睡就下了楼。
  结果他刚从车库出来,便在转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嘀嘀”两声,车靠边。
  陶思眠疑惑地投以视线。
  “去哪?”黎嘉洲摇下车窗。
  “医院,”陶思眠道,“你呢?”
  黎嘉洲笑了,“我发誓我真的也是去医院,”黎嘉洲格外正式地举了右手,又道,“载你?”
  陶思眠:“很麻烦你。”
  不知为什么,一天见两次总让她有一种和他纠缠不清的预感,她并不喜欢。
  黎嘉洲:“就当还最后一个人情。”
  黎嘉洲话没说完,陶思眠动作利落地爬上车。
  路边允许临时停靠,陶思眠坐好了,黎嘉洲却没挂挡。
  陶思眠第一反应是自己不该坐副驾,那他这小巧的轿跑就两个座位。
  “不然我坐哪?”陶思眠尴尬地清清嗓子。
  黎嘉洲难得见她窘迫,不由心情大好:“不然坐我腿上?”
  “我可以坐你座位,”陶思眠懵懵地蹙眉,“我会开车。”
  黎嘉洲登时哭笑不得,“我是说安全带啊小姑娘。”
  说着,黎嘉洲俯身牵过副驾另一边的安全带给陶思眠扣上。
  带着体温和压迫的动作忽如其来又远离。
  “咔哒”,金属落扣。
  陶思眠心跳跟着乱了一响。
  做这个动作之前,黎嘉洲有过心理准备,自己给过她提示,是她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也不算冒犯,顶多是还她今天上午逗自己,黎嘉洲自认掌握着情绪和主导权,可做这个动作之后,黎嘉洲也没了声音。
  “谢谢。”陶思眠藏好耳尖那抹几不可查的绯红,强撑淡定道。
  “不用。”黎嘉洲给油起步。
  黎嘉洲越是想忽略方才的越界,小姑娘白皙细腻的线条仿佛就在眼前。
  陶思眠假意看前方,鼻尖却始终缠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清淡好闻,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莫名氤出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
  车轮轧马路的声音在这个午后都格外震耳。
  几分钟后。
  黎嘉洲迟疑道:“你去医院?”
  陶思眠小指勾着安全带:“看秦夏。”
  陶思眠礼尚往来:“你去医院?”
  黎嘉洲:“胃不舒服。”
  陶思眠:“我以为你是一日三餐都很规律的人。”
  黎嘉洲无奈:“前段时间忙,藤校那边有时差,经常昼夜颠倒。”
  陶思眠自己也有胃病,明白那种痛:“事情多还是要注意身体。”
  两人聊天平平淡淡,像泉眼淌过山石,大抵因为老妈经常给老黎说这样的话,黎嘉洲恍然生出些老夫老妻的错觉。
  他开车,她坐副驾,他们的孩子在后面的儿童座椅上呼呼大睡,阳光和风都暖融融。
  “你以后打滴滴不要坐副驾,”黎嘉洲想到什么,“出行注意安全。”
  陶思眠当他回自己刚刚的关心,应下来。
  黎嘉洲又道:“上下车都记一下车牌,发给家人朋友。”
  陶思眠:“我平常都会。”
  车头顺时针放着星座盘,指针和线条摆得条分缕析。
  “你有强迫症吗?”陶思眠视线落在上面。
  “还好,一点,”黎嘉洲想到小姑娘摆放餐盘的习惯和动筷顺序,“你好像也有一点?处女座?”
  陶思眠:“我摩羯。”
  黎嘉洲学他:“我狮子。”
  陶思眠勾勾唇角:“猪。”
  “啊?”黎嘉洲没听清,明白过来“我狮子猪”“我是只猪”后,他故意装新手拐了一下方向盘,“你再说一次。”
  陶思眠乖巧状:“一次。”
  黎嘉洲崩不住笑了。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到了医院。
  陶思眠在门口买水果。
  黎嘉洲吃了上次在食堂门口的亏,聪明道:“我约的专家号应该半小时左右,但时间不定,长点或者短点都可以。”
  周遭人来往,小姑娘付完钱走到他身旁。
  黎嘉洲人情已经用完了,但借着刚刚愉悦的心情,他状似无意:“你听到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陶思眠抱着手机回消息:“听到了。”
  “我估计你看秦夏也差不多半小时,”黎嘉洲道,“长点或者短点你都可以给我发消息,我们都回学校的话,我可以顺路把你捎回去。”
  “我和秦夏说话最多五分钟,你要半小时的话,我就不等你先走了,我正好要回家拿趟东西,刚刚谢谢啊!”陶思眠说着,她要等的双层电梯到了,她给黎嘉洲挥挥手,拎着东西快步上去。
  “不……用?”黎嘉洲一个“谢”字卡在喉咙,望着徐徐合拢的电梯,胸闷气短极其难受。
  诶,不是,他就不懂了,明明刚刚两人聊得那么默契,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专家号都能伸能缩的意思就是想送她回学校,回家也行,难道她就不会想歪一点,多想一点?难道所有事情都要自己明明白白说出来吗?
  黎嘉洲越想越气。
  诶,陶思眠我想你坐我副驾驶,诶,陶思眠我不是凑巧我就是想送你,诶,陶思眠我就是想送你回学校回家。
  诶等等。
  喧哗的人声吵得黎嘉洲脑子嗡嗡作响,他胸口起伏,忐忑短暂的呼吸中好像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自己,为什么想……送她回去?
  ————
  下午,傅阔林和程果回研究室,看到黎嘉洲对着一大堆藿香正气液发呆。
  “你不是去看胃了吗?”程果蒙圈,挑起一盒看说明书,“藿香正气液能治胃病?”
  黎嘉洲还在神游。
  半小时前,医生问他症状,他诚实地描述。
  “胸口压着石头”“快要喘不过气”“好像又有点热”……
  医生:“怕是中暑。”
  医生瞄他一眼,确实没有流汗。
  虽然这个天中暑有点奇葩,虽然医院有业绩指标,胃药比避暑药品贵,但医生有职业道德,讲究对症下药。
  黎嘉洲回神,面不改色道:“藿香正气液治百病。”
  程果无话可说。
  “好了好了。”傅阔林把两人拉回来交代几句,说到周日研究室聚餐的事情。
  程果举手:“我去不了。”
  傅阔林一个爆栗敲程果脑门上:“你自己数数这学期请过多少次假,因为剧组的事情就算了,毕竟你喜欢写东西,搞不好以后是个作家,可你剧组都忙完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傅阔林来劲了,宛如被不孝子抛弃的老父亲,“你说,你说,你说!”
  程果这些天瘦了一大圈,隐约出来了英俊的感觉:“剧组杀青聚餐。”
  黎嘉洲轻描淡写补刀:“程果抛弃我们选择爱情。”
  傅阔林一副“我懂”的表情:“为了爱情一切值得。”
  程果:“教授你别听黎嘉洲在那里扯有的没的。”
  黎嘉洲:“我就随便说说。”
  傅阔林一脸高深地走了。
  程果一阵头痛。
  “你们在哪吃啊。”黎嘉洲随口问。
  程果顺嘴说了时间地点:“怎么了?”
  “关心你,”黎嘉洲回敬他提藿香正气液地勾了个刻薄的笑,“少喝酒。”
  程果吓得差点朝地上摔去。
  ————
  剧组拍摄的后半段,大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等到周日晚上杀青宴,当初开机点香的十来个人重新围坐在包厢,大家环视一圈,明白是少了秦夏。
  许意菱订的一家中餐馆,坐落在商圈最中央,装潢古香古色,顶上吊着藤蔓,墙上贴着红火的剪纸和年画。
  汤锅在桌子中间汩汩冒泡,等待间隙,老师打开投影设备,《星空笔记》黑底白字地出现在墙上。
  剧本大家看过很多次,现场大家跟过很多次,真当影像放出来,陶思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心里生出一丝尤为真实的满足。
  虽然剧组的人都非专业,但业务能力不容小觑,从剧情到表演,从剪辑到配乐,环环相扣,缜密推动,高潮起转合度,结局一气呵成。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男主凝望校徽的眼神上,桌上响起掌声。
  而在演职人员表放完,大家准备动筷子时,屏幕上响起了吵闹的说话声,大家目光转回屏幕,看到了比正片更长的花絮——
  秦夏盘腿坐在草坪上,挥舞着标志性的大帽子:“看这边!男主背挺直!你现在才进校,要有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感。”魏可在后面笑出声。
  然后是许意菱拎着水过来,挨个发给大家:“我迟早练出肱二头肌。”
  程果本想屈肘秀个帅气的肌肉,结果白花花的肥肉摇个不停,程果讪讪摸鼻子:“肱二头脂肪。”
  大家“噗”地把水喷出来。
  还有陶思眠千年不变的冷淡脸,在片场背单词、看手机、看剧本。
  她“嗯”“哦”“好”的单音节被老师剪成了半段快节奏的rap。
  再然后是乱入的黎嘉洲,小饼干。
  秦夏激动:“吃了学神的东西会不会不挂科啊。”
  魏可想抢秦夏手上的,秦夏和魏可争执,结果程果抢了秦夏手上的,献宝一样拿给许意菱,许意菱憋着笑,顺手喂到陶思眠嘴里,陶总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极其敷衍地嚼了两下。
  接着是水吧、图书馆、自习室。
  有秦夏和陶思眠的争论,陶思眠和程果的对峙。
  秦夏说:“不可能剪平行镜头,太土了,比凤凰传奇配广场舞还让我难受。”
  陶思眠:“拍摄上可以完成。”
  程果:“《星空笔记》名字都叫这么大了,我不知道偶尔一两个分镜神来之笔一点导演哪儿来那么大意见。”
  陶思眠:“不然用蒙太奇,前苏联复古主义蒙太奇?”
  秦夏:“陶总你是学经管的,怎么知道这些边缘词汇。”
  陶思眠学程果:“神来之笔。”
  程果莫名背锅:“陶总你不厚道。”
  “……”
  嘻嘻哈哈。
  后来,片场没了秦夏。
  再后来,可能是赶进度的原因,片场的声音越来越少。
  正片是关于家国责任的成长和情怀,大家说了好些自我夸赞的话。
  花絮松松散散,最后某个时间地点,秦夏骂“傻逼”,不同时间地点,陶思眠骂“傻逼”,许意菱骂“傻逼”,程果骂“傻逼”,魏可骂,老师骂……
  明明是很搞笑无脑的片段,大家看着看着,都看红了眼睛。
  魏可端起酒杯:“感觉自己提前到了十八岁,还谈不上担当或者稳重,但做事好像会比之前考虑更多,比如第一杯,我知道我该敬大家或者敬老师,但不好意思,”魏可手腕一转,“我敬最爱的秦导。”
  不待秦夏举杯,小孩一饮而尽。
  男女主也感谢秦夏选角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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