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地尝一口——画盏眠
时间:2020-03-28 08:16:07

  秦夏不太懂后半句。
  “你知道那种心态吗,”陶思眠描述,“就孩子大了,尽管你舍不得但还是会慢慢把她推出羽翼,看她在风雨中成长,而你是一个欣慰的观众。”
  秦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长辈玩笑冷得打个哆嗦。
  陶思眠心下暗笑。
  在《星空笔记》剧组,陶思眠除了逗许意菱,还喜欢逗秦夏。
  事实证明,秦夏确实符合陶思眠胃口。
  到地方,两人下车,寄存包裹,然后去入口。
  陶思眠把商场指示牌的分区记住,秦夏把购买清单找出来,陶思眠带路到货架前,秦夏横向扫一眼商品和价格,基本就能把最合适的挑出来,干脆利落思路清晰,然后转战下个货架。
  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回到校门口,手里各拎着一个大口袋。
  秦夏还没吃晚饭:“陶总一起吃个饭?还是您先回去忙,待会儿我自己拎回去就行。”
  陶思眠看她背上还有个包:“一起去吧,我吃过了,看着你吃。”
  秦夏扼腕:“恨自己今天没有画个全妆。”
  陶思眠失笑。
  秦夏是个很酷的女生,长期鸭舌帽格子衫黑背包,一个人也能吃烧烤,点啤酒。
  陶思眠抱着保温杯坐在对面。
  两人总得聊点什么。
  秦夏问陶思眠对片子后续的看法。
  陶思眠回答,想到一处,也问:“我记得安排上你是下周末扫空镜啊,怎么这周就扫了?”
  “下周六我过生日,我爸妈要过来看我。”秦夏道。
  陶思眠手放在桌下,没说话。
  秦夏吃着肉串,莫名有些紧张。
  几秒后,陶思眠从桌下拿上来一颗餐巾纸折成的星星:“生日快乐。”
  陶思眠说话不带情绪,脸色也如无波的古井,路灯在她手旁投下半圈亮晕。
  “谢谢陶总。”秦夏收下礼物,望着陶思眠,陶思眠冷静地回望她,秦夏酒喝得有点多,注视着陶总眼里的自己,莫名起了些醉意。
  “其实你才进组的时候,我挺不爽的,觉得你什么都不懂,靠老师关系,心气还高。”
  “慢慢处下来吧,才知道你的好,其实你知道吗,我感觉我们有点像,”秦夏打了个酒嗝,话越来越多,“都不太合群,都有点别扭。”
  秦夏说:“论坛那些人说我很厉害,拿什么大学生微电影奖,可我知道我就是比别人用的时间多一点。那些人说我家很有钱,一个镜头多贵,其实我爸妈就普通工薪族,但我可以为了一个镜头啃一个月馒头。”
  秦夏托着摇摇晃晃的脸:“这学期开学很多人准备考研,我说我想跨导演系,我室友都说我疯了,明明学着最热的金融,跨什么导演,而且娱乐圈很乱,我去了就是任人踩,连辅导员都找过我,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
  秦夏炫耀:“可没办法,我爸妈就是好,我从小到大,他们都给我说成绩不重要,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做的事情多困难不重要,只要我自己喜欢,他们永远是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从来不会和他们顶嘴,他们也会好好和我说话,”秦夏吃吃地笑,“他们过来看我我好开心……”
  秦夏絮絮叨叨,陶思眠安静专心地听。
  秦夏吃完最后一根串,忽然道:“陶总!”
  陶思眠:“嗯?”
  “你爸爸妈妈应该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吧,”带着天生的独立冷静和信服力,秦夏口齿含混道,“然后,你以后也会成为这样的人……”
  陶思眠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对她说“你爸爸妈妈”这样的词,陌生到她差点没反应过来。
  烧烤店墙面斑驳,一副浸满油渍的旧挂历映在她眸底。
  她父母是怎样的人呢……
  陶思眠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有除夕夜的团年饭和烟火。
  有视讯里的叔叔阿姨,他们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他们家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比七七大一些,可以和七七做好朋友,保护七七,七七放假了要和爸爸妈妈到叔叔阿姨家找小哥哥玩。
  有摔在地上的蛋糕、汽车尾烟。
  还有报纸、网络、所有有传播量的头条,铺天盖地的两个名字,陶行川,宋安雅,后面跟着加红加粗的感叹号……
  画面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时而破碎时而完整。
  像被困在牢笼里的猛兽,凶面獠牙嘶吼着要冲出来。
  陶思眠按住他们,獠牙穿过手也不知道痛地按住他们,手流着血地按住他们,慢慢将他们按回牢笼。
  陶思眠眼圈泛上不可察觉的微红,不知道在对秦夏说,还是在对她自己说:“或许吧……”
  很厉害的人。
  陶思眠笑了一下,夜风吹得冷冷清清的。
  ————
  这个晚上,陶思眠噩梦不断。
  第二天醒来,她冲了个囫囵澡,不想开口说一个字。
  上午,剧组在图书馆旁边的水吧讨论后期,陶思眠蜷枕在许意菱腿上闭目养神。
  休息间隙,程果关心:“陶总怎么了?”
  “没睡好,”许意菱剥了颗奶糖喂到陶思眠嘴里,抬手轻轻捂住她耳朵,“我也很烦,”许意菱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我自己查重24%,就加了一段文献综述,不到五百字,立马变成25.1%,万一二次抽检还不过,怕是要延毕。”
  “你改了再交上去应该没问题,院内答辩导师基本不会为难,”程果道,“不过你不能给导师说你保研了。”
  许意菱:“?”
  程果:“你论文水平就那样,如果你说你是找工作的,导师可能会放你一马,可如果你说你保研,导师一想,水平这么差怎么搞研究?还保的学硕?挂了算了。”
  程果最后摆手的动作学得格外生动,许意菱气得想打他。
  剧组坐了一张大桌子,好些在校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不少同学投以好奇的目光。
  相隔不远的地方,一个男生听到熟悉的声音,起身朝他们走去。
  同一时间,交大A座研究楼。
  黎嘉洲坐在电脑前,屏幕上R界面飞快闪数据,最后定格出来,黎嘉洲给旁边的老教授比了个OK的手势:“误差小于0.00013。”
  老教授推了一下老花眼镜:“之前说舍掉夏普曲率的模型算法出来了吗?”
  黎嘉洲点头:“优化月度效应那块我在想会不会有新思路。”
  老教授把批过的毕设放到旁边:“你在想,那就有。”
  老教授体贴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早上来了就开始跑,一直都没停。”
  黎嘉洲应声,端着杯子路过教授座位时,余光扫到了“许意菱”的名字。
  “哦,”老教授福至心灵道,“几个本科生的毕设二检,我签了字,待会儿让他们自己过来拿。”
  “我给她送过去吧。”黎嘉洲放了杯子。
  老教授给了个疑惑的表情。
  黎嘉洲解释:“程果是毕业纪念片编剧,许意菱是制片,他们今天上午在讨论片子后期,我去水吧买杯咖啡,顺路给许意菱送过去。”
  老教授叫傅阔林,黎嘉洲大二开始便跟着他做项目。
  这孩子怎么说呢,有想法,有时候说话很狂,但他的确有狂的资本。
  但更多时候他性格是淡淡的,刚刚明明杯子都拿起来了,怎么会突然买水送论文,这二十出头青春年少干柴烈火的……
  “我说黎嘉洲同学,”老教授略有深意道,“这许意菱好像有男朋友啊,我上次听隔壁辅导员八卦,好像还是什么工商院院草,”老教授话锋一转,“不过你帅,还是可以抢救一下。”
  “想想这就是两大校草和清纯女主角之间的爱恨纠葛,”老教授真情实感地搭着黎嘉洲肩膀,“你爱她她爱他,高冷大佬为了给心上人送论文,不惜穿越大半个校园买咖啡,可心上人会不会领情呢,他们之间会不会产生爱的火花……”
  “你韩剧看多了吧教授。”
  黎嘉洲拂下傅阔林的手:“我不喜欢许意菱,我就是突然想喝咖啡,论文带不带无所谓,你如果要喝什么发我微信上。”
  嗯,就是想喝咖啡。
  理由找好了,黎嘉洲一下子变得格外坦荡。
  他拿起手机转身就走,当真没拿许意菱论文。
  傅教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看看黎嘉洲背影又看看自己的手,然后懵懵地垂下去。
 
 
第5章 一口
  黎嘉洲到了水吧,正好赶上一出晚八点黄金档狗血桥段。
  就像之前摄像小弟说的那样,许意菱和盛文杰冷战期间,盛文杰不止一次找过许意菱,许意菱避而不见,这次终于遇到人了,盛文杰自然站到了许意菱跟前。
  程果见来人,很有眼色地向旁边挪了个座。
  盛文杰坐到许意菱旁边,许意菱把陶思眠朝怀里拢了拢,面无波澜道:“有事说事。”
  盛文杰环顾四周,剧组人员纷纷低头玩手机,旁边的人也假意收回视线。
  盛文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意菱:“冷战僵持。”
  盛文杰:“我希望和你和解。”
  许意菱:“我不希望。”
  “我们在一起三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盛文杰想去牵许意菱的手,许意菱侧身躲开,盛文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意菱我已经认了错,也已经道了歉。”
  “早知道你这么介意,我就不会给薇薇买礼物,”盛文杰道,“但你知道薇薇是我妈干女儿,是我干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满二十岁也算大事。”
  许意菱和盛文杰是团学的金童玉女,三年来如胶似漆,临毕业的一组婚纱照更是羡煞旁人。
  两人这次冷战来得突然,这厢听到原因,程果劝道:“其实亲朋好友之间互送礼物很正常,我表妹中考完我还送了她一套五三……”
  从盛文杰说话开始,许意菱就在笑,听到后面,程果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到。
  “盛文杰,”许意菱转过身,直视着他,“你刚刚在暗示我小心眼?你送你干妹妹一礼物我就闹得不可开交?”
  程果噤声。
  “我没有。”盛文杰想抱许意菱。
  “可你他妈送的是正常礼物吗?”许意菱一把甩开盛文杰,“你送的可是粉色低-胸薄透睡衣,还他妈带着一层蕾丝边!”
  许意菱声音不小。
  盛文杰脸涨得通红:“是她把链接发给我让我买,我没注意看就买了。”
  许意菱“哟呵”一声:“均码我都信了你,可你买那件是没看腰围呢,还是没看罩杯。”
  盛文杰额头青筋凸起,低声道:“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遮拦。”
  许意菱:“是你自己拦到我跟前。”
  盛文杰挂不住:“我和她要有什么不早有了,你总这样想我真的无话说。”
  许意菱冷然:“我什么时候让你说话了——”
  “公共场合,吵什么吵。”陶思眠极为不耐地出声打断。
  盛文杰知道陶思眠在许意菱心中的位置,此刻他心悬在嗓子眼,颇为求助道:“陶总……”
  陶思眠没看他:“虽然我没谈过,但恋爱还是要给双方留点自由吧。”
  盛文杰瞬间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而下一秒,陶思眠对许意菱道:“不过你俩不分是准备留着过年吗?”
  陶思眠皱着眉头:“你是不是非要在衣柜里看到人家干妹妹送的紫色平角子弹头内-裤才舍得让渣男贱女双飞双宿。”
  有笑音“噗”出来。
  盛文杰攥拳:“陶思眠你——”
  许意菱握着手机:“多说一个字我报警告骚扰。”
  盛文杰气急败坏地离开,陶思眠懒洋洋眯一下眼睛。
  其他人低声议论,许意菱跟着笑:“为什么是紫色?”
  陶思眠想了想:“紫色比较骚?”
  说罢,她翻个身接着睡。
  剧组人员想到盛文杰的脸色,一边帮许意菱骂渣男一边彻底笑开花。
  虽然黎嘉洲看不见小姑娘人,但从声音就可以想象出她一脸冷酷的小模样,他不由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又悄悄收好唇角。
  水吧的习惯是上单的时候结账。
  许意菱看东西齐了,问道:“二维码在哪?扫支付宝可以吗?”
  “你们这桌有人请了,”老板娘笑眯眯道,“还是个大帅哥。”
  黎嘉洲拎着两杯咖啡过来。
  许意菱打量着黎嘉洲:“这请水请吃的,一般是家属要剧组关照谁,黎大佬你这是?”
  “我看程果在这边,就顺便一起买了。”黎嘉洲笑得如沐春风。
  秦夏故意开车:“传说中人间不‘直’得?”
  程果认真解释:“大佬很直的。”
  黎嘉洲话不多:“教授那边还有事,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是老祖宗留下的真理。
  剧组人员给黎大佬说“拜拜”“常探班”的时候,一个二个嘴上和抹了蜜一样。
  就连陶思眠,都在许意菱的牵引下把右手从桌下伸出来,温温吞吞地朝黎大佬勾了勾小指,拜拜。
  黎嘉洲知道小姑娘看不见,还是点了一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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