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谦言:“……”
瞧瞧这是人话吗?两年时间得到陆大人的真传?
妹妹年纪大了,婴儿肥也没了,容谦言牙酸之余都不好像以前一样直接扯她的脸。
他嘴角微抽道:“玉儿妹妹,其他方面你学得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谦逊二字的精髓,你肯定没从陆大人身上学到。”
衡玉眉梢微挑,“我这身份,这聪明才智,需要低调吗?”
“唔,换句话说,不是我不想低调,是实力不允许。”
镇国公世女、皇帝的外甥女,太后时时记挂的外孙女……
这么完美的纨绔子弟配置,低调简直是一种浪费。
容谦言哭笑不得,只好结束这个话题,生硬道:“刚刚我说的那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吗?”
提到正事,衡玉摆正脸色,直接回应容谦言的问题。
她的言语简练而直切要害,句句直指问题核心。
容谦言懵了一下,确定她说的都是对的后,连忙把其他一些疑惑都拿出来与衡玉一块儿讨论。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容谦言才意犹未尽的端起水杯喝水润喉,感慨道:“陆大人教书居然如此厉害!”
衡玉:“当然,名师出高徒。不过也有我聪慧过人的原因。”
容谦言……容谦言直接把后半句话忽略掉了。
——
经过大半个月,船顺利抵达洛水之畔。
镇国公府的下人们早早候在码头,船方才靠岸,就有管事过来向傅岑请安,然后指使下人搬运行李到马车上。
陆钦站在衡玉身边,看着岸边拂动的杨柳,脸上带着几分感慨。
当初致仕时,他以为自己此生就要于江南终老,岂料,终究还是回到这权势交织、风云汇聚之地。
衡玉扶着陆钦,等他静默片刻,才笑道:“老师,我们下船吧。”
“也好。”
陆钦之前在帝都置办的宅子已经被他处理掉,现在他暂时住进镇国公府就好。反正等书院建好,陆钦这个书院院长就会住到书院里面。
马车回到镇国公府,梳洗换了身常服后,衡玉召来府中管事,“之前我送信回来,命人在帝都郊外寻找依山傍水之地修建书院,如今进展如何?”
管事连忙道:“启禀世女,地址已经选妥。施工的工人也已经寻好,只等世女吩咐,他们就会即刻动工。”
衡玉点头,“那就好,明日上午我会陪同老师过去看看选址。”
她亲自吩咐的事情,府中管事十分尽心,选好的山地十分宽敞,地势有些陡峭,但依山傍水冬暖夏凉。
在寸金寸土的帝都能寻到这么一块地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站在山地间,陆钦左右张望,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个地方很好。”
他偏头看向衡玉,“有没有考虑过书院的名字?”
衡玉勾唇轻笑,“名字就留给老师取吧,我想到了书院的训言。”
陆钦想了想,“那书院的名字就叫——白云吧。”
“白云深处有人家,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意境。”
说完后,陆钦温声问道:“你想到的训言是什么?”
“这句话是我在一本早已失传的前朝古籍上翻阅到的。”衡玉轻吸口气,声音抑扬顿挫,如溪水轻叩玉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衡玉对上陆钦的视线,“白云书院的学子,当有此担当与境界。哪怕他们刚入学时是个人憎狗嫌的纨绔子弟。”
她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如果没有这种担当,就把他们退学处理,免得辱没了我白云书院的名声。”
陆钦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笑声里,豪情万丈。
他现在大概只达到了“为生民立命”这种境界,如其他三重境界,还需汲汲前行。
“好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身为书院院长,当与你,与到时候加入书院的众学子共勉之!”
第214章 为往圣继绝学17
自致仕以来,陆钦心中第一次如此激荡。
那被深埋在岁月里,早已被打磨得光滑的意气风发,好像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原来早就有先贤如此清晰的定义下高远追求,原来他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
——
回到帝都第三天,衡玉被傅岑提溜进宫面见太后和元宁帝。
宫女轻拨珠帘,迎衡玉走进永寿宫内。
衡玉这一世的容貌,尽是挑着她父母的优点来长,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已逝长公主的影子。
太后瞧见她,眼眶顿时热了,连忙把衡玉招到近前,摸了摸她的脸,“你这孩子在湘城待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知道回京看看皇祖母了。”
衡玉乖巧道:“以后估计会一直待在京城,我还怕自己以后经常入宫,惹得皇祖母生烦。”
太后眉开眼笑,嗔道:“皇祖母怎么可能会烦你,我在宫中日子过得无趣,巴不得你这个开心果时常进宫来陪我聊天。”
彼此多年未见,但这些年书信从来没断过,太后待衡玉很是亲昵。
寒暄两句,衡玉连忙端正神色,向太后、元宁帝和皇后问好。
皇后膝下的五皇子穆嘉也在,他今年只有四岁,被皇后养得很好,一张脸白白嫩嫩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喜欢。
他年纪比衡玉小,在衡玉行完礼后,一板一眼向衡玉行礼问好,“表姐好。”
衡玉方才笑着回一礼。
在太后身边坐下后,衡玉随意挑着些趣事聊,还把她要帮老师创办白云书院的事情说了。
她言谈自在,待太后和元宁帝的态度都十分亲昵,这就让两尊大佛十分稀罕,不多时太后就一口一个“心肝”喊着。
衡玉入宫没多久,朝堂官员们就都知道了陆钦回京的消息。
离京两年,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但有些人一朝回归,还是会激起湖面下的暗潮汹涌。
尤其是向礼部尚书这些消息灵通的,知道陆钦回京居然要创办书院,那更是觉得可笑。
礼部尚书冷哂一声,“凭他陆钦的学识,是有能力在帝都创办一所书院的,但真正有志科举的学生,谁敢进那所书院学习?”
礼部右侍郎坐在下首,语气讨好,“大人说的是,下官估摸着,他可能想创办一所给孩童启蒙的书院吧,毕竟镇国公世女今年也就十岁。陆钦在江南待得安逸了,怕是教孩子教上瘾了。”
礼部尚书抬手摸了摸打理整齐的胡须,“也是便宜陆钦了,在江南逍遥自在两年。如果他远在江南,怎么逍遥我也管不着,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想办书院,呵!”
冷冷一笑,“和御史打声招呼,明日早朝想办法给陆钦使些绊子,定要让他办不成书院,也千万不能让咱们陛下起了念头,再把陆钦召回朝堂重用。”
元宁帝对陆钦心怀有几分愧疚,这两年元宁帝一直在找机会重新启用陆钦,但每一回都被朝臣挡了回去,不了了之。
把事情安排好,礼部右侍郎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等人走远,礼部尚书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还没等他惬意一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嘈杂声。
礼部尚书眉梢微动,重重将茶杯放下,脸色阴沉下来。
他起身往外走,绕到不远处的院子一瞧,果然见他那逆子鼻青脸肿,顶着一张苦瓜脸哇哇大叫,就差摊在地上哭闹了。
而他妻子和娘亲正围着那逆子温声安慰着,满脸的心疼。
礼部尚书多严肃端正一人,瞧见这一幕险些气炸,“逆子!你又在外面给我惹祸!你简直,简直……成何体统!”
气得左右张望,想看看哪里有顺手的东西,他非要抄起来把这逆子一顿好打。
鼻青脸肿的山文华条件反射一抖,两手举起来抱住头。
实在是从小到大被他爹骂怕了,打怕了。
但想到他娘和他祖母都在身边,山文华的胆子又肥了起来。
他连忙把手放下来,左右瞧瞧,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怂样,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尚书夫人抬手抹了抹眼泪,帮自己儿子说话,“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呢。文华在外面受了委屈,还挨了那小侯爷一顿揍,您不心疼自己儿子就算了,我可心疼着呢。”
老夫人也斥责,狠狠跺了跺拐杖,“就是,官府办案还得先问上几句,你什么都没了解过,居然就直接认定是文华办了坏事!”
礼部尚书脸色一黑,“娘,我儿子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吗?他这些年惹的祸还少吗?再说了,就算事情不是他主动挑起来的,他好声好气说话,那小侯爷会和他动手打架吗!”
关键是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丢不起这个人!
山文华微胖的身体又是一抖——他爹这个老狐狸,什么都看得透透彻彻。
尚书夫人抹泪道:“老爷,儿子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怎么忍啊!果然不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您不心疼。”
老夫人冷哼,“文华年纪小,他不懂事认认真真教就算了,你总是动手打他骂他却不教他,如果你觉得自己儿子不好,那你这老子最该好好反省。”
礼部尚书一听妻子和母亲的话,实在是头疼。
他的年纪不小了,毕竟能做到阁老的,年纪也轻不到哪里去。像陆钦五十岁入内阁已经算是很年轻了。
礼部尚书的长子已经考取进士外任为官,家族后继有人。这个幼子是老来子,又不指望他支撑门楣,所以全家人都多偏疼了一些。
但疼着宠着,山文华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了,还在纨绔子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也就是现在年纪还不大,只能斗鸡遛狗,还没到能逛花楼的年纪罢了,不然估计也是花楼里的常客。
礼部尚书说:“我每日在官衙兢兢业业处理公务,这小子进了国子监,那里有最好的师资。那些夫子都教不好他,还想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教!”
老夫人眼睛一瞪,“你还有理了,当你娘我不知道国子监南院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学子基本都是勋贵子弟,凑在一块儿怎么能学好!”
老夫人坚决认为,乖孙儿不够优秀,都是被别人影响的。
礼部尚书道:“帝都有名的书院就这么几所,以这逆子的成绩和名声,只有国子监愿意收他,其他书院根本不会愿意收下他!”
老夫人哼道:“那就是你这个做爹的没有用,连给自己儿子找个好书院的能力都没有,我看你这个什么尚书阁老也是白当了。”
说着说着,老夫人脾气起来,嘴里的话越来越多。
她是穷苦出身,当初一人拉扯儿子长大,为母则刚,性情泼辣。怼起自己亲生儿子来,战斗力也是一点儿也没削弱。
反正儿子已经变成草了,孙儿才是心头宝。
老夫人就是这么现实。
山文华听得十分爽,在心里为他祖母狠狠比了个大拇指,但他偷偷瞧了瞧他爹的脸色是越来越黑。
现在是爽了,到时候他爹肯定得把这一账记到他身上。
山文华连忙“哎哟”一声。
老夫人和尚书夫人吓了一跳,扶着山文华问“怎么了”“哪里疼”,要把他扶进房间里休息,顾不上再怼礼部尚书。
趁着老夫人和尚书夫人没注意,山文华往后回头,朝着他爹眨眨眼:爹啊,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您老人家千万别记仇啊。
礼部尚书压根没和他心有灵犀。
瞧见他眨眼,老狐狸险些给气炸了:真是前世不修,修来这么个纨绔儿子,居然敢用眼神嘲讽他!这种儿子就是打得少了,欠收拾!
——
为了教训山文华,趁着老夫人和尚书夫人不在,礼部尚书论起棍子教训了山文华一顿。
——后果,他被尚书夫人赶去书房睡了一晚上。
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去上早朝,礼部尚书更是一肚子气。
他暗暗磨牙,心想要靠压制陆钦来抒发心底的郁闷。
朝堂上,照理是一些小虾米跳出来把话题引到陆钦身上。说着说着,就有官员说陆钦开书院会误人子弟。
“陛下,臣不否认陆大人学识出众,人品可嘉。但书院院长的思想会深深影响这家学院学子的作风。祖宗之法不可变,陆大人的思想和主张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我们该及时止损啊陛下!”
言下之意——陛下,不仅是书院不能开,陆钦也不能重回朝堂啊!他的思想和主张都是错的啊!
元宁帝撇撇嘴,心说朕怎么不知道陆卿的思想和主张是错的?分明是你们这些人千方百计阻挠,让陆卿的思想和主张得不到舒展。
不过他想到衡玉昨天告诉他的,白云书院的收学生标准,元宁帝又乐呵起来。
没事没事,就先让这些大臣们蹦哒吧,现在蹦哒得越欢,后面打脸才能来得越激烈越开心。
唔,这个说话的左都御史,大孙子的纨绔在帝都好像挺有名的吧。
对,礼部尚书这人最为古板方正,是朝堂中最坚定反对改革思想的一类官员。如果朕没记错,他的小儿子好像也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吧。
哈哈哈哈哈神威侯怎么也站出来反对了,他家世子可是三五天要打一架的人物,神威侯怎么揍都不好使啊。
……
寻常开朝会时,元宁帝被这些官员一个接着一个直谏,那心情都是十分不爽的,现在——
等所有官员都蹦蹦跳跳发言得差不多了,元宁帝才笑眯眯道:“诸位爱卿是不是没有打听过陆卿和镇国公世女创立的白云书院的收徒标准?”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想还要什么打听,事关陆钦,直接走流程反对就是了。
元宁帝又笑眯眯转头看向一旁的内侍,吩咐内侍把白云书院的收徒标准告诉众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