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端坐于磐石之上,眸子半阖着,发鬓乌青,面容沉静,端的眉目如画,风姿无双。
见到林雨桐,时亦辰眼也不抬,只是徐徐起身,随手弹了弹衣裳上的灰尘,姿态优雅从容,漫不经心,竟是视她如无物。
竟又被他无视了?在她成为高高在上的修真者之后?
林雨桐心中憋着一团火,此刻阮恬不在,她也不必装了,便高高抬起下巴,嘲道,“你方才在打坐?倒是似模似样,不过,你一个凡人,学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妄想成仙?”
“与你无关。”他看也未看她一眼,似乎与她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他越是不加理会,林雨桐便越上心,尤其是看着他的面容,优雅淡漠,一如记忆中那般,不禁心热。
可惜了,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却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怜他还毫不知情。
与其被阮恬休弃,不若臣服于她,物尽其用。
想到这里,林雨桐像着了魔一般,视线更肆无忌惮了。她甚至抬起下巴,施舍似地说,“时亦辰,你若是跟了我,我便庇护你,许你长生大道,如何?”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他已是她的所有物。
时亦辰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他的冷笑直接让林雨桐恼羞成怒,“你拒绝我?”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依仗?她冒着得罪阮恬的风险庇护他,他却不识好歹!
林雨桐气极,不由忆起初见时的情形。
那时,他是城主府的贵公子,高高在上,她只是前来寻亲的平民百姓,不慎摔在他脚下。他就是这般,眼神淡漠,视她如无物。
而今,测出灵根的她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不再需要仰望他,而他,依然是一介凡人,只需她抬一抬手指,便会没了命。
而今,她便要他尝一尝被折辱的滋味。
林雨桐被刺.激的红了眼,恶狠狠地拽住转身欲走的时亦辰,嘲道,“时亦辰,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吗?我可告诉你了,你今日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因她有意折辱,多用了几分力,只听得嘶拉一声,时亦辰的衣襟破了一个大长口,白皙光洁的胸.膛若隐若现。
“滚开。”他原本微垂的眼眸攸地抬起,带着泠冽的杀意。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只一眼,便让林雨桐觉得,她要死了。
她整个人僵住了,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这种无形的压力才散去。
林雨桐抹了把额间的冷汗,心道,方才的威压,是错觉吧,他一个孱弱的凡人,如何能有这样惊人的气势?
没错,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转眼对上那双漆黑摄人的眼瞳,林雨桐又僵硬了,色厉内荏地威胁:“时亦辰,你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阮恬找到时亦辰的时候,他正拂开林雨桐的手,准备离开。
“辰辰,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阮恬像只欢快的猫儿一般撞入他的怀里,还拱了拱脑袋。而后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水气氤氲,“我还以为你被怪物吃了,吓死我了。”
“……我无事。”什么叫还活着?他有这么容易死?而且,吃他?就凭那魔物?时亦辰的唇角僵了一下,哭笑不得。
下一刻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僵住了,因为埋在他胸口的小脑袋不安分地拱了拱。
他推了她一下,她却更过分地抱住他的腰,小脑袋像猫儿似的在他胸口蹭个不停,他甚至听到她发出舒服的喟叹。
“唔,好凉好舒服……”
“……蹭好了?”他凉凉地问。
阮恬来的时候,他的衣襟还未及拉上,仍是半敞着的,不经意间露出了白皙的肌肤。
“唔,还没好。”阮恬美目圆瞪,忽然惊觉不对,她方才蹭的是什么,怎么蹭着蹭着就蹭到凉凉的,滑滑的东西?莫非辰辰没穿里衣?
时亦辰将阮恬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一眼便看出她心里转的念头,不由黑了脸。
只是他涵养极好,即便心情不虞,也叫人看不出半分不妥。
他正欲推开她,却听得她惊呼一声,带着几分喜悦,“呀,辰辰,你的伤好了?”
“嗯。”他挫败地应了声,又被她的行为惊住。
阮恬伸出纤纤素手,不客气地在他胸口捏了捏,口中低喃,“看来是真好了。”
他不让她看伤,她便亲自来验,看他是否瞒报伤情。
如今看来,这肌肤,这手感,真是太舒服了。
白皙的肌肤不见半分孱弱,反而很结实,仿佛蕴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她忍不住捏了捏,又捏了捏。
“……”她每捏一下,时亦辰的面色便沉上一分,到最后,几乎浓郁地滴出墨来。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与阮恬拉开距离。
在阮恬恋恋不舍的目光下,他镇定地理好衣裳,转移话题:“你要的云雾草,可到手了?”
“嗯,就是遇到了一些麻烦。”阮恬闷闷不乐地将遇到一只魔物,她都送上门了,对方却不屑与她打一场的“烦心事”说了出来。
“你的运气倒不错。”时亦辰听得眸光微眯,意味不明地说。
“唉。”其实她很迷茫啊。谁叫她是命定的“锦鲤仙子”呢?这还是她的狂热追随者给的封号。
只因她的气运好到爆棚,从小.便是如此,不管做任何事都是顺风顺水,随便买一注彩票都能中奖,而且通常是大奖,连带着她身边的人也沾了光,升迁的升迁,暴富的暴富。
自此,她被奉为锦鲤,她就是天地气运的化身。
人们慕名而来,只求沾一沾她的好气运。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汹涌的人潮。这些人如跗骨之咀,令她几欲窒息。
直到有一日,她睁开眼睛,成了书中的女主阮恬,遇见了时亦辰。
“在想什么?”见她盯着自己看,时亦辰压下眼底的复杂,话锋一转,“走吧。”
“……好。”事情已经办妥,她自然要离开的。
这一次,她揪住他的一大片衣裳,攥得更紧了,以免再将他弄丢。
“哎,恬恬,等等我。”被无视的很彻底的林雨桐剁了跺脚,追了上去。
黑雾弥漫深处,干涸的地面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一丝阴风从裂缝处透出,冷到透骨。
只听得咔嚓一声,这道裂缝突然扩大了,一只青白狰狞的手从里面探出来。
封印松动了。
时亦辰的眸中闪过一抹幽芒。
同一时间,阮恬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身后的云雾谷,似乎有什么不同了,那漫天黑雾,比原先更浓厚了,遮天蔽日,隐隐征兆着什么。
从云雾谷出来,在途经黎城时,阮恬听说了一件大事。
楼夫人失踪了。
她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时亦辰。
第4章
楼夫人失踪了?
阮恬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时亦辰。
楼夫人失踪后,城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黎城因为无人接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对此,时亦辰只是微微一哂,眼中毫无波澜,仿佛听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辰辰。”他的衣袖忽然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攥住。
“怎么了?”时亦辰转过身,定定望着她。
小手的主人表情凝重,轻轻咬住唇,过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们的约定还作算吗?”
像是怕他为难一般,她飞快补充了一句,“现在楼姨娘失踪,你……若改变决定,我也不会拦你。”
黎城毕竟是他的家,他有选择的权利。当然她私心里并不希望他留在这里。
凡人的寿元何其短暂,而他,本该拥有耀眼的仙途,而不是就那样过完短短的几十年。这是原主欠他的,而她,想偿还他。
“我需要改变什么决定?”时亦辰的眼眸微微眯起,唇边惯常的笑意不见了,多了一丝凉薄,“还有,楼氏与我何干?姨娘,她也配?”
楼氏是如何一步一步将他逼到绝境,他记得很清楚。最后她怕他死的不够快,更是将他丢入那个凡人进入后十死无生的绝谷之地,只可惜,他活着回来了。
“是,她不配。”
时亦辰有些意外,攸地抬眸看她,“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她算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当然不。”她无辜地眨了眨,“她的所作所为,不值得你尊重。”
时亦辰顿了一下,忽然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上前一步,又进一步,阮恬被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面。
“嗯?”阮恬黑亮的眸子懵懂地眨了眨,满是疑惑。
“方才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当然是,我为何要骗你?”阮恬歪着头,神情一派天真,没有半分虚伪。
她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黑与白,简单直白,与那个口蜜腹剑,心思深沉的女人全然不同。
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性格到行为?
时亦辰深深看着她,心头疑团重重。
她正定定看着他,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这样的神情,他从不曾在那个女人身上看到过。
莫非,她被夺舍了?她已不是她?
果真如此,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他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她逆天的气运,他早已见识过,试问,天下间有谁能夺她的舍?
所以,这又是她的伪装。
时亦辰嘲弄地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说完,时亦辰别开眼,率先走在前头。
他的姿态又回复到最初的淡然,仿佛方才的紧迫盯人全是错觉。
阮恬若有所思地看了时亦辰一眼,便追着他的步伐去了。
从云雾谷出来后,阮恬便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向着城门口走去。
时亦辰的步态优雅从容,不急不缓,光是从视觉上看,就是一种享受。
阮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看得有些出神,忽然她被迫停了下来,因为撞到了一堵温热的墙。
唔,怎么硬邦邦的?
阮恬揉了揉发红的眉心,歪着头看他,眼神带着无声的控诉,既无辜又娇软。
时亦辰却看着另一个方位,眼神微变,连唇边惯常的笑意也不见了。
他是......怎么了?
阮恬疑惑地看过去。
前方数百米开外的赌坊已经被人潮淹没,连下脚的地都没了。
阮恬本能地后退一步,此番景象让她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比如她的那些狂热追随者。
不知何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令她的身体颤了下,因为她听见了来自赌坊内部的喧嚣。她只是放出意识,便将那些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我还就告诉你了,我今日非押时公子不可。”
“妇人之见,城主的位置岂是靠脸就能坐稳的?我说,你该不会看上时亦辰那小子了吧?”
“你胡说什么?我哪有?”
“没有?哼,真不知道你们女人怎么想的,皮相好有什么用,那时亦辰不过是个靠女人养的废物,也值得你们这么追捧?”
“......”居然明目张胆地说辰辰坏话!不过......
阮恬转过头,视线缓缓落在时亦辰优雅出尘的脸上,嗯,这么看,辰辰确实生得好,也难怪这女子为他争破了头。
阮恬走神了一小会,那边男人与女人的争执已经告一段落。
只听得那女子开口,“你还说,小心叫人听了去,尤其是阮仙子,仙人的神通你可招惹的起?”
“本来就是小白脸,还不让人说了,”那男子嘟囔了一句,“再说了,我就跟你说说,那阮仙子能知道才怪了。”
呵呵。阮恬圆澄澄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凶光。
下一刻,那男子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着了陆,用脸,顿时摔得鼻青脸肿,血流了一地。
该!叫你说辰辰坏话!阮恬收回意念,愉快地弯了弯眉眼。
看起来,她这具身体颇具天赋,她不过是心念一动,那个臭嘴的男人就倒了霉,逗得她乐不可支。
“什么事这么开心?”
阮恬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心中一颤,因为时亦辰的视线好巧不巧地落在男人摔倒的方位,不偏不倚,他甚至微微眯起了眼睛。
怎么感觉,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这可是数百米开外,辰辰他,应是听不见的吧。
“没什么。”阮恬悄悄拉住他的衣袖,试图阻止,“辰辰,前头太堵,怕是过不去了,不如我们绕个道?”
“无碍,黎城道宽,挤一挤便过去了。”时亦辰看着她,似笑非笑。
“……可是那里太吵,我不喜欢。”阮恬继续挣扎。
“走吧。”他干脆牵起她的手。
被带着走了几步,阮恬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辰辰,我不。”她的脚像是黏在了地上,再不肯前行半步。
不能去。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若是辰辰听见那些话,该多伤心。
“那是出城的必经之路。”时亦辰只是淡淡提醒。
“可是......”见他神情坚定,没有任何要更改的意思,她才软软开口,“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当时亦辰知道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之后,已经无法回头。
一刻钟后,赌坊门前聚集的人潮发出了一声惊叹,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
原因无它,来的一双人实在太有存在感了。那女子生的极美,却没有遮面,而那同行的年轻男子反而戴了一个斗笠,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最重要的是,那年轻男子身上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只是随意往那一站,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