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是夫人的声音,听不清其中的情绪。
侍卫看了眼手中的点心,一时不知道是否要该进去,但想着主子要喝药,必然需要甜口的,便定下了心。
他踏入门内,入眼就看到坐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温之玉和躺在榻上带着点惬意的萧则。
药碗则摆在一旁的小桌上,量比之前少了一点,难道是主子自己喝了?
侍卫心中微惊,却见萧则平静的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不知为何,他陡然感受到背后升起一股冷气。
“主子,属下来给您送点心。”他干巴巴道,见萧则冷冷地盯着他,愈发摸不着头脑,只能笑得一脸讨好道,“有点心,您就能一口喝完药了。”
萧则眸子中闪过一抹幽光,低声恼道:“拿走,我不要……”
女子清淡微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放下罢。”
等侍卫将东西放下并退出去后,温之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再次端起药碗。
而萧则见她没有用点心糊弄自己的打算,也微微放下了心。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刚才为什么不要?”
萧则闻言一顿,明白她是在问什么,将口中苦涩的药汁咽下,他才低低地笑起来,“因为太甜了。”
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过,阖上眸子哑声道:“有阿玉喂我,就足够了。”
温之玉长睫一颤,没有再说话,而是将药沉默地喂给萧则。至于她心里想什么,恐怕也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之玉站起身,没有再看萧则,将空着的药碗端起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一切无异,唯有迎面碰上想来汇报情报的侍卫时,没能如往日一样有兴致去听,反而摇着头怔怔地将人打发走。
萧则躺在床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汤药的苦涩还未散去,他嫌弃地皱了下眉,随后就抬起眸子看着一面墙,视线像是要透过墙,看清对面的人一般。
他的阿玉心太软了。他眯起眸子笑着想。
微微的刺痛感从背后传来,萧则偏头随意地看了下,就拿起摆在床边的绷带将自己裹好。一层层的绷带缠上伤口,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将口中的味道冲散。
目光落在并未被人带走的点心时,他顿了顿,然后试探地拿起一块。
而另一边,温之玉目光怔然,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
“主子,我们刚收到陛下的来信,让二位尽快回京。”
隔日,侍卫带来的信让一直心不在焉的温之玉勉强回过神。
回京?
这么快?
且不说剧情任务还未完成,手中的线索寥寥无几,就连江淮城的山匪才剿灭几日,城内的百姓刚经历天灾,正处于苦不堪言的时刻。
元帝在此时让萧则回京,又是为了何事?
她感觉到几分不对劲,“陛下的信是什么时候送的?”
闻言,侍卫的面色不太好,“据暗线交代,半月前这信就从宫里送出来了,想必是和御王同一时刻出京,可今早属下才收到信,恐怕……”
“恐怕是这座城里有人不想让我们回去。”萧则声音沙哑地接过他的话。
温之玉身形一顿,本不想理他,却又抬头看见他惨白着脸靠在门上,不由下意识皱眉,“你……”
萧则似是很疲惫,还未来得及听她说完,就走到了她身前,在她瞪大眼睛的注视中,挨在她身边缓缓坐下。
“阿玉,我好疼。”
他淡淡道,同时身子不受控制地倾向她的方向,在碰到她肩膀的那一刻,他皱着眉看着她,“抱歉。”
温之玉:“……”
侍卫选择性看不见萧则的动作以及温之玉乍青乍白的脸,继续道:“主子,我今早在收拾那个叛徒的杂物时,找到您之前写的信,想来不是陛下没有回信,而是我们的信从来都没有送出去。”
萧则淡漠地点头,呼出的气打在温之玉耳边,在感到她身体明显的一僵时,他垂下那双漂亮的眸子,轻声嗯了一声,“说说那个劫走夫人又跑了的老鼠去哪儿了吧。”
话音刚落,侍卫脸上就闪过一丝异样,似是对这个结果感到颇为困惑,但还是老实回道:“沿水路去了京城。”
温之玉早在听到萧则的话时就顿住了,她没想到萧则还在派人查那件事,此时听到侍卫的话,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则倒是笑了笑,热气一股股打在她的侧脸,“既然如此,那就回京。”
温之玉嘴角紧绷,忍着将他一把推开的冲动,在听到萧则要启程回京时,她冷冷地插了一句话,“你忘了你的伤么?想要在路上死,我不拦着你。”
说完,萧则脸上浮现一丝诧异,随后就从胸膛传来闷闷的震动,温之玉冷眼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眸子,“阿玉,你是在担心我么?”
温之玉移开脸,“我只是担心你死了最后还要拖累我。”
“那为了不拖累阿玉,我肯定早日将伤养好。”萧则还想说什么,却见另一个侍卫皱着眉进门。
“主子,御王殿下前来拜访。”
萧则脸色蓦地变淡,“他?”
“是,只有御王一人。”
温之玉本想下楼看看萧御来这所谓何事,萧则却仿佛提前一步知道她的动机,立刻道:“不许下去,在楼上等我。”
“萧则,你……”
“我不许。”他淡淡地看着她,不知为何,温之玉陡然想起这人将自己锁在怀里时也是这幅表情。
她沉默了。
萧则站起身,带着侍卫下了楼。
好在楼上楼下相隔不远,在此也能隐约听到两人的谈话。
“我从未知晓皇兄有如此大的本事,西山那么多山匪,竟然一个都没逃过……”
这是在说萧则是如何从山匪中脱身的?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的话,那就可以滚了。”这是萧则的声音,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又或许这就是他真正的样子。
萧御似是笑了笑,“皇兄何必对我如此不假辞色,你明明知道,我是来说那件事的。”
声音到这就小了下去,温之玉听不太清,偶尔几个词传出来,大多围绕“山匪”、“赈灾”等内容。
直到,她从萧御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温之玉……被绑走,皇兄猜顾骁为何会知道?”
顾骁?温之玉眸光闪了闪,似乎萧则受伤与他脱不了干系。
紧接着就是一阵寂静,就在温之玉以为萧御走了的时候,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他恼怒的声音骤然响起,“你……”
紧接着就是一阵嘈杂的响声。
温之玉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出下面的动静像是打起来了。
萧则和萧御打起来了?
她脸色呆了呆,猛地想起萧则背后才处理好的伤,立即想要开门下楼。
但诡异的是,楼下的动静消失得极快,等温之玉手刚放在门上时,门正好被敲响。
她倒退了一步,听见侍卫支支吾吾地在门外开口:“夫人,主子他吩咐我们来看着您,让您别下去,还有他今日脏了手,想要、想要……”
脏了手?萧则不是在打架了么?
温之玉直觉不妙,冷静地问:“想要什么?”
“沐浴。”
一片静默之中,温之玉眨了眨眼道:“他什么意思?”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她可能等不到萧则在路上死了。
侍卫语气有丝木然:“意思可能是,等他打完了,想在房间看见热水和……您。”
第五十五章
侍卫一句话出来,似乎连空气都陷入沉默。
萧则上楼的脚步一顿, 掀起眼皮, 视线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你就是这样传话的?”他的声音冷飕飕冒着一股凉气。
侍卫挠挠头,疑惑地看向他, 憨厚的脸上有几分不知所措,“主子, 您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萧则紧抿着嘴,他身后的侍卫们连忙向同僚使眼色, 示意他不仅传错了话, 还传得大错特错。
什么叫主子要在房间看见热水和夫人, 那不是耍流氓么。
“算了。”萧则瞥了眼毫无动静的房门,沉默了片刻, 随后面无表情道:“下去守好客栈,没事别上来打扰夫人。”
按照阿玉的性子, 解不解释, 差别似乎都不大。
然而, 正当他要走的时候, 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温之玉站在门前,脸色平静, 视线直直地看向萧则,淡漠道:“不是要沐浴么?”
“你……”萧则没想到她会忽然开门,也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顿了下,拉长了声音低叹:“我没想沐浴。”
温之玉平静地与他对视, “确定么?”
萧则难以形容那一瞬间的心情,他知道眼前的人本应该是愤怒或拒绝的,然而那一刻温之玉平静的表情迷惑了他,让他张开嘴,做出了从未想过的选择。
*
等到热水被送进屋子时,温之玉才发现萧则背后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裂开流血,于是单方面地冷冷宣布,沐浴变成擦身。
萧则听后没什么反应,垂着眸子,静静地坐在床边。温之玉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去外面端了热水。等回来的时候,萧则上半身的衣杉已经半敞开,露出肌理分明却缠着绷带的胸膛。
她面色不变,拿着剪子就沿着胸口将绷带剪开。等碰到衣服时,她手也不停,萧则见状,只好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就剩这一件衣服了。”
“那就裸着。”温之玉眼也不眨地说。
萧则静静地看着她半晌,然后叹了口气,自己把自己扒干净了。衣服折叠在床头,他侧着身,任由温之玉举着湿毛巾粗鲁地擦。
虽然力气在他看来小得不行,但看着阿玉冷着脸卖力的样子,萧则享受地眯起了眼,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让阿玉能擦到更多的地方。
不知为何,阿玉变得太快,让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萧则隽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惬意给代替。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不对在哪儿了。
“阿玉,你干什么!”萧则脸猛地一绿,手疾眼快抓住温之玉探向自己腰部的手。
温之玉顿了下,冷冷吐出一句:“擦身。”
萧则脸色青了又白,“不用了,我自己来。”
太过于享受阿玉难得的好脸色,他竟然忘了擦身并不只有上半身。
温之玉抽回手,声音淡淡:“伤口不疼了么,还有力气弯腰?”
萧则立即道:“不疼,有力气。”
说什么也不能让阿玉干那种事,他的长睫颤了颤,连耳后都出现一丝奇异的绯红,并不明显。
温之玉沉默了,就在萧则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嘶啦”一声,他手艺精巧,做工优良的裤子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剪刀划开一个破洞。
“啊,破了。”温之玉毫无波动地叹道,手下更是毫不留情地顺着那道口子去撕萧则的裤子。
有了锋利的开口,雪白色的裤子瞬间被扯开了大半。萧则眼皮剧烈一跳,直觉不好,伸手就想拉起被子将自己盖住。
但他忘了,为了给他擦身,温之玉提前将被子等物都给收了去。萧则一手抓空,又不敢对她用力,紧绷着身体颤声道:“阿玉!”
“不要叫了,殿下,当心屋外来了人,一会子撞见就不好了。”温之玉干脆坐上床,剪刀在她手边闪着冰冷的光。
萧则额头开始冒出薄汗:“阿玉,有话好好说。”
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裤带,不动声色地向后退。
下一刻,剪刀就插在他的腿边,伴随着温之玉冷淡的声音,“没什么好说的,既然答应了要擦身,就全身上下,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
隐隐的,萧则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什么叫一个地方都不能放过,他越想越觉得心惊胆战,自西山下来后就处事不惊的脸仿佛进了染缸,整个人更是僵硬到宛如石像。
温之玉看着他变来变去,惊恐万分的脸,心中憋着的气顿时散了大半,只觉得今日总算让她畅快了一回。
但若让她就这么简单的放过萧则,那就太对不起这几天来她受的气了。
想罢,她不作迟疑,按着萧则的腿,就冷冷一笑:“殿下放轻松,别动,不然伤口开了,就要重新擦一遍了。”
“阿玉,不要,唔……”萧则眼角颤抖,就连脖子上都染上了红色。
……
侍卫站在门前,听着里面隐约传出的奇怪声音,疑惑地抓了抓脑袋,但还是尽忠职守地守着门不敢动。
不知过了多久,温之玉端着早已凉透的水从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出来。看到侍卫,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去给殿下找条新裤子过来。”她吩咐道。
*
温之玉终究不知道萧则同萧御谈了什么。
但接下来的三日,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被山匪劫去的赈灾银两交回给官府;太守对百姓亦是尽心尽力,将灾民们都安顿妥当;一些村庄渐渐有了人气,开始恢复耕种。
聚集在江淮城上空的乌云终于散去。
第四日,温之玉与萧则启程回京。
马车出城的那一刻,温之玉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人群中有人在盯着他们看。想到自己送给顾骁的大礼,她又将心放下,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书。
这是温团子给她的剧情攻略书,能整理出她最近获得的情报,以免她一时想不起关键点,导致任务失败。而在别人眼里,她则是在看一本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