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眼圈微红,倒是笑得很灿烂:“早过去了。姐,你看,我瞒了你这么大的事,你也没怪我,只是心疼我。你有事不想说,我肯定也不会生你的气。我就是心疼你。你不像我,皮糙肉厚,能扛事,你要是……有小宝宝了,最好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温婉脸皮薄,一下子涨红了脸:“没……没有。想什么呢,我们没……那个过。”
就昨晚她强吻了他一次,他还完全无动于衷。
只是这件事真是太羞耻,太难堪了,真是打死她,她也不好意思告诉温暖。
温暖这才长舒一口气。
幸好,身体上没受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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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温婉回到北京。
这一趟回去,她又一次病倒了。不过这一次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
本就沉默寡言的她,现在更是连基本的社交来往都是能省则省,还会经常性地发呆,以致于同个宿舍的人开始担心她。
“婉婉,你是不是又生病了?你今年怎么回事啊,三天两头地生病?”
温婉坐在床上,脸色仍然苍白着,唇角却带着笑意:“可能是不爱运动,抵抗力太低。”
对方听了,表示赞同:“原来你自己知道啊?你是我碰到过的,最文静的女生了。”
温婉陪了个笑。
当天晚上,有个玩得好的师姐打电话通知温婉:“明天程大帅哥到这边来,要请我们吃饭。我差点儿忘了告诉你了。”
温婉捧着书的手一僵,茫然地抬起头:“谁?”
对方噗嗤一声笑:“你果然没看到。大帅哥说就没看到你的回复,才让我一定要通知到你。”
温婉好像终于想起这件事。
程未识走后,之前他带的那些人,特地建了一个群,这也是温婉唯一无法斩断的联系。
昨天在群里,的确有看到他发的消息。
其他人是欢呼雀跃,积极响应,她不想去,又不想回复,只能假装没看到。
没想到他竟然让人特地来通知她。
温婉轻叹一口气:“我明天就不去了。身体不太舒服。”
那人急了:“不行,不行。大帅哥多难得才能回来一趟,你就是爬,也得爬过去。”
温婉:“真的不舒服,不骗你。你们去吧,帮我跟程老师请个假,说声对不起。”
对方还不依不饶,无奈温婉死咬着,就是不肯答应,对方也拿她这样一个大活人没办法。
第二天,温婉为了避开那帮人,特地回了趟家,帮着温妈拆洗了家里的床单被套,又将被子拿到阳台晾晒,然后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大扫除。
温妈被大女儿这个举动吓着了。虽然婉婉一向比较乖巧听话,可是家里这些事,还真没怎么让这孩子动过手。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温妈问。
温婉额上挂着汗珠,大口地喝着水:“没有。就是最近总身体不好,我同学都说我可能是缺乏运动,所以我回来做点家务,又做了事,又锻炼了身体。”
温妈放下心来,笑道:“那干脆连饭也一起煮了吧,我今天好好享受一回。”
温婉笑着点头:“好。”
做晚饭时,又接到那位师姐的电话,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出席。
温婉靠在流理台上,偏着头看窗外的落日。
“我真不去了,我跟我妈正吃饭呢。”
对方开玩笑一般抱怨道:“你啊,还真是人走茶凉,大帅哥不是你导师了,就不想敷衍了是吧?”
温婉无言以对,暗中觉得如果别人真这样误会好像也不错,至少比他们发现他俩那段短暂的恋情要好。
师姐说完又笑了:“开个玩笑,别当真啊。不过婉婉,你真是不会来事儿,虽然他不是我们导师了,可是他变成大老板了啊,在学术圈里,还有人脉,不管怎么说,跟他处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要不然你以为大家为什么都这么积极的响应他?”
这算是肺腑之言了,师姐要不点破,以温婉的心性,还真想不到这一茬。
她其实倒希望他俩只是简单的师生关系,哪怕随大众去溜须拍马,也比现在这样来得轻松。
“我真的不舒服,又吃过饭了。”
“算了,算了,我帮你请个假吧。”师姐哈哈笑,“最漂亮的没来,我们还能多分一点大帅哥的注意力。”
温婉无声地笑着,挂断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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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婉婉做饭的空当,温妈给温暖打了个电话。
她总觉得婉婉不太对劲儿,可是这孩子从小就属于闷嘴葫芦,不肯说的事,谁都问不出来。
只能去问暖暖。
电话一接通,温妈就急着问道:“暖暖,你姐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温暖好像愣了一下,问:“什么事啊?”
温妈气笑了:“我问你呢,你又反问我?”
温暖哈哈笑起来:“我姐啊,没什么事啊?前段时间来我这儿还好好的呢。”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有好处吗?”停了停,她又在那边八卦,“怎么了,我姐说什么了?”
温妈稍微放下心来,笑着说“没有”,又问了些温暖的近况,叮嘱她别总欺负向图南,然后在温暖的哇哇叫中,结束了电话。
温妈去厨房边偷偷看了眼温婉,她挽着袖子低着头,正在洗一把青菜,看脸上的神色,倒的确是一如平常的平静。
婉婉平时一直话不多,大概真是她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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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洗澡,温婉特地穿上了温妈送她的那件睡衣。
这是二十岁时,妈妈送给她和暖暖的生日礼物,一同收到的,还有一个玩具熊。两姐妹怕弄坏睡衣,平时都舍不得穿,一向只静静地供在衣柜里。
刚躺到床上,将那只玩具熊抱到怀里,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
又是那位师姐打过来的。
纵是好脾气如温婉,这时也是一脸的无奈。
电话接通后,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温婉先轻叹一口气:“师姐,这么晚了,你们该吃完了吧?难不成还要我赶过去?我求求……”
“是我。”
简单两个字,把温婉后面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
“晚上没看到你,听说是身体不舒服?”
温婉的手紧紧地勒着玩具熊,勒得变了形。隔了好半天,她才听到自己变了音调的声音:“对不起,身体实在不太舒服。”
“看医生了吗?”
“嗯。”她将下巴紧紧地抵在玩具熊的脸上,“不是什么大病,就是需要多休息。”
“那你早点睡吧。”
“好。”
可是那边并没有立即挂断,停了几秒,她反应过来,他是在等她先挂掉,于是匆匆掐断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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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又是睡得不踏实,整晚都在做梦。
奇怪的是,梦中尽是少年事,并没有出现程未识。
醒来时天没大亮,她拥被靠坐在在床头,犹未回过魂。
其实还是年少时轻松,虽然课业繁重,可是她并不以此为苦,反而十分享受。
暖暖好动,爸爸只是让她练字,就已经叫苦连天,总想方设法偷懒,可是她从小要学跳舞,学画画,学下围棋,学钢琴,加上也要练字,几乎从来没有过假期,却仍然没有像暖暖那样想过偷懒。
相比于暖暖,因为乖巧听话,从小到大,她总能得到长辈的赞扬,可以说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羡慕暖暖,羡慕她的活泼大方,羡慕她有那么多朋友,甚至羡慕她有那么美好的爱情。
无论有多少人追求,在她自己的心里,温婉只是一只自卑的丑小鸭。
她从不嫉妒暖暖,只是自卑。
一直到遇到程未识,听到他说,他更欣赏她这种女孩子。
只可惜,也是假的。
像她这种性格沉闷的人,纵使学业再优秀,长得再好看,会再多的东西,始终是不讨人喜欢的。
天又亮了一点点,为了表示她真有心锻炼身体,温婉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套运动服,跟刚起床的温妈打了声招呼,下楼去晨跑。
小区有点旧,外面并不算繁华,这个时间段,小区外面那条路上的车不多。
温婉跑出小区门时,见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
她刚准备收回目光,往反方向跑时,那辆车驾驶坐的门打开来。
她僵在原地。
他下了车,立在车边,隔着一道马路注视着她。
她想调头跑,可是脚像是钉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穿过马路,走到她身边。
她本来狂跳的心这会儿反倒安静下来,只是觉得喘不过来气,像是被人紧紧攥住。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
她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疼起来。
“那你快回去睡觉吧。”她低下头,“我……”
手被他紧紧握住。
晚春的清晨还带着一点点凉意,他的手却是热的。
“婉婉,等今年生日,我三十六岁,人生差不多过了一半。”他的声音有因为熬夜的疲惫,有点沙哑,一下下磨着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我一直害怕耽误你,曾经想过逃避,可是后面看到你,看到你那么伤心,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做错了。”
说着话的同时,他悄无声息地将她拉到怀里。
温婉伏在他的胸前,早已经无声落泪。
“温婉,我比你大十二岁,有过婚史,现在又在做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事,前途未卜,还一再伤你的心。我唯一觉得能配得上你的,大概只有我的感情。”他亲吻着她的额头,低低叹息,“不过我和前妻,已经完全没有纠葛,我以后也会注意锻炼身体,希望可以陪你更久,还有,我会很努力,努力将公司经营好,给你更好的生活。婉婉,假如可以的话,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第67章 番外:婉婉(完)
温婉只是低低地哭着,没有立即给他答案。
拒绝,舍不得;答应,又没有勇气。
当初表白是她主动,分手却是他提的。
那天她坐在他对面,垂着头,默默地听他说着分手的理由,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喉咙里却是堵了许多许多的话,可是她说不出来。
她不像暖暖,善于吵架,能把别人呛死。
她唯一算得上口齿伶俐的时候,就是参加各种辩论赛。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比赛时口惹悬河,伶牙俐齿,幽默风趣的她,平时原来那么沉闷无趣。
可是对她来说不一样,比赛很多时候是知识的积累,她懂得多,所以才能灵活运用,和她本人性格上的缺陷无关。
最后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用力抬起头,怯怯地嗫嚅了一句:“我并不介意啊。”
他神色疲倦,好像很不愿意再和她说下去,只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很介意。”
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就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垂下眼皮,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那天她没有哭,因为怕他为难。
只是在分开后,她一个人在一个小公园里坐了很久,冻得全身冰凉。
一直以来,她喜欢他,崇拜他,敬畏他,可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了解过他。
那场短暂的恋情于她,其实更像一场单恋。真正甜蜜的时光并不长,还伴随着战战兢兢,怕别人发现。
温婉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接受,也不能真正认同他分手的理由,只是习惯顺从,到了现在,她同样不清楚,他为什么好好地又想挽回。
同时,她在想,以后呢?
他会不会忽然在某一天,发现她的不可爱,沉闷和无趣,又一次对她失去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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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跑因为程未识的出现泡汤。
因为怕被熟人撞到,温婉并没有在他怀中哭多久。
一直到他离开,她也没有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只是她将她的号码从黑名单中放出来,他再发来微信加好友的请求时,她点了接受。
他每天会给她一个电话,交谈时间并不长,经常只是问一下她的日常。
温婉依然不太多言,他问一句,她简短地答一句,然后互道再见,挂断。
四月二十日那天,温婉从新闻上看到程未知的死讯。
那场车祸,这个不过四十多岁的男人,即使拥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依然没有挺过来。
虽然素未平生,终究是一条生命,更何况是他的哥哥,她心中难免有一点难过。
这天晚上,一直到近夜里十二点时,他都没有给过她电话。
温婉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过只是短短时日,因为他的每天一通电话,这样忽然接不到,竟然会觉得不习惯,暗中期待。
最后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四十,她放弃了再等下去的打算,滑到被子里,准备睡觉。
一片黑暗里,忽然出现一道白光,伴随着手机震动的嗡鸣声。
她一把抓住手机。
是他打过来的。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他的声音很哑,透着疲惫。
温婉刚刚松了一点的心又狠揪了一把,急急问道:“你怎么样?”
“你是关心我吗,婉婉?”
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肯再开口。
“我哥今天去世了。”他说。
“我看到新闻了。”她低声说。
宿舍里的其他人都睡了,她怕吵到她们,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打开宿舍后门,来到阳台上,才又小声加了一句,“你节哀顺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