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缓缓发动汽车,将车驶离车库。
他端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前方,神色冷淡,没有明显情绪。
温婉僵坐在那里,真真明白什么是如坐针毡。
她的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外套,恨不得自己能变得很小很小,这样就不会有任何存在感。
“你真是有事,真不用陪我吃晚饭。”她又一次说,“我随便找地方吃和住下就行了。”
“没事。”声音仍旧十分温和,可是并没有多少热度。
她倍觉尴尬,以及,略微心酸。
后面他又问了一些她学业上的问题,温婉一一答了,并表示感谢:“谢谢老师关心。”
他笑了一下,笑容十分淡:“已经不是老师了。”
她讪笑了一下:“习惯了,不好意思。那,你最近都好吧?”
见面这么久,才终于有了几句正常的交谈。
他轻点头:“过得去。”
一句话把天聊死,她嘴唇动了动,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于是咬着嘴唇,沉默着看前方。
真不该过来的。她又一次在心里谴责自己。
以后,她一定不会再过来了。
就算是给彼此都留下最后一点点美好的回忆吧。
虽然这次见面已经差不多毁了个干净,她在心中苦笑。
他带她去的餐厅十分安静,而且就在大堂的一个卡座里,并没有要包间。
温婉怀疑他是不想单独面对她,于是整顿饭除了低头吃饭,她只在他帮她夹菜时,轻轻道声谢。
忽然有点怀念以前和他一起吃食堂的那些日子。
可是她自己也清楚,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吃完饭,他送她去酒店,又拿了温婉的身份证去前台办入住手续。
温婉抱着自己的外套,站在离他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又酸涩起来。
他拿了房卡,带着她上楼。
到了房间门口,用房卡开了门,他将她让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口。
“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还有点事。”
她立即不敢多言,只僵硬地笑着。
倒是他问了一句:“明天怎么打算?”
“回家。”
“我帮你订机票。”
她忙摇头:“不用,我自己订很方便。”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让人送你去机场。”
她又用力摇头:“不用,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过去也很方便。”
“婉婉。”
她用力露出一个比较明媚的笑容:“真的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依靠你,对吧?”
最后一句说完,心头猛地一酸。
哪里还有一辈子,连下一次都没有了。
他也沉默下来,许久后,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
“嗯。”
“晚上记得关好门。”
“嗯。”
“我先走了,有事可以给我电话。”
“嗯。”
他转身离开。
她倚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
她不像暖暖,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最最开始动心时,她也是这样,只敢偷偷看他的背影。
后来一帮人一起聚餐时,她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向他表白。
他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沉默了好久,最后很轻地对她:“婉婉,我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很想照顾你。”他握住她的手,力度并不重,却有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温度,“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可是最后,他却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
她的脸上冷一阵,热一阵,他的背影变成一团光晕,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走廊转角处,她猛地追上去。
“等一下!”
那团光晕停下来,转过身,等在那里。
她飞奔过去,抛开所有矜持,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让我抱一下你,就一分钟,不,三十秒,就抱三十秒,求求你……”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
他并没有回抱住她,只僵硬地站在那里。
她心头的那种要沸腾的热度一点点冷却下来,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时间,她松开手,低着头冲他鞠了下躬:“谢谢。对不起。再见。”
她飞快转过身,冲回自己的房间,用力阖上门,靠在门上,双手捂住脸。
她是连哭都不敢大声,只能拼命压抑着的那种人
第64章 番外:婉婉(3)
手机铃声打断了温婉。
看清来电人名时,她在心中自嘲地笑了。
还真是痴心妄想。
她抹掉眼泪,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接通电话。
“姐,干嘛呢?”
“刚吃过饭,已经回酒店了。”
温暖有点惊讶:“这么早就回酒店?姐,你不是看你同学吗,没聊天?”
温婉摸到床边,虚脱般坐下来:“天冷,我们回酒店说说话。”
温暖在那边咯咯笑:“姐,你老实交待,这个同学真是女孩子?真不是男同学?”
她辞了工作,不用再面对各种烦心事,又有向图南宠着,现在整天都是这么开心。
倒越来越像高中时的暖暖。
“胡说什么,懒得理你。”温婉说。
温暖又是一阵笑,陡地停下来,问:“姐,你声音怎么了?”
温婉深吸一口气,没事人一般轻笑道:“大概是有点冻着了。嗳,暖暖,昨晚还没说够是吧,我还得陪我同学呢。”
温暖这才挂断电话。
温婉呆坐在床边,眼睛看着门的方向。
一直到现在,门铃都没有响过,手机也没再响起。
她心里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也在这寂静里一点点被消磨光。
他那样温和的人,可能心里再烦她,表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是她自己不识趣,巴巴跑这一趟。
她抽噎了一下,拿出手机,一点点删掉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手机号码是记在脑中的,不过她以后肯定不会再打那个号了。
其实这样也好,以后她不会再暗中期待,他也不会再因为被她缠着而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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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扇门,程未识在门边站了许久,最后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上了车,他吩咐司机:“去医院。我想看看我哥。”
司机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倒是到了医院之后,碰到几个医护跟他打招呼。
“程先生,这么晚还来看你哥啊。”
程未识轻点头,沉默着进了病房,在程未知的病床旁坐下来。
程未知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再不是以前纵横商场的程总
一场车祸,改变了他们兄弟两个的命运。
两兄弟从小志向不同,他和这个相差了七岁的哥哥一直没有多少共同话题。
但是现在,他突然间很想跟他说点什么。
“哥,今天有个女孩子来看我。她是我……”
以前的学生?
前女友?
深爱的人?
其实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轻叹一口气:“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不过以后肯定会好的。”好像是为了自我安慰,他又重复了一遍,“等她再碰到心仪的人,肯定就会好的。”
他以前是她的导师,可以指点她,很从容地解决她提出的问题,可是现在换到一个他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出于自尊,他并不想让婉婉看到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
更何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并不般配。
她值得更好的,他不应该耽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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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婉第二天一大早就退房去机场。
回到家之后,她大病一场,等到病彻底好透,春天已经过了一半。
她已经改变了对未来的规划,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打算,准备等毕业后,在家里准备国考。
暖暖以后要定居上海,所以她还是呆在北京比较好。妈妈身边得有个人。
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春天都只剩下一个尾巴时,温婉接到温暖的电话,让她周末去上海玩。
温婉本来不想去,只是从小到大,她都拿这个妹妹没有办法,在温暖的软磨硬泡之下,温婉还是不得不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
她没有特地赶早班飞机,等到了地方,已经是下午。
温暖十分体贴地亲自来接她,并在她刚上车时,就抛下一枚重磅炸/弹。
“姐,我说实话,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其实这次让你过来,是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温婉以前性子就温,现在更是愈发没有大喜大悲。
她完全没有生气,只感到意外。
“好好的,怎么想到这个?”
“你也认识的,就是上次你过来时,碰到的那个向图南的发小。他对你印象特好。我特地打听过他的人品,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才敢介绍给你。”
温婉感到十分无力。
她真没有交男友的打算,只是暖暖是关心她,她不忍心拂了暖暖的好意。
在温暖那边稍微休息了一下,她随着温暖去餐厅。
向图南已经带着他那位发小先过去那边。
“别紧张,又不是让你单独和他见面。”温暖看她神情严肃,于是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还有向图南他哥哥和嫂子也在,好像还有向东阳的一个朋友。我就是怕你尴尬,才没有只让你俩单独见面。姐,你放心,除了我跟向图南,就连他那个发小,都不知道这顿饭的用意。反正你就当是吃一顿便饭就行了。”
温婉淡淡地笑着。
她其实还真不紧张,因为并没有期待。
只是她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还是这种相亲宴,多少有点尴尬。
温暖哈哈笑:“怕什么。本来向图南让我别提前告诉你,可是我说不行,我不能骗我姐的。”
温婉无奈看她:“……我倒宁愿你先瞒着我。”
温暖:……
只是来都来了,没有躲避的道理。
温婉跟在温暖身后,进了一个包间。
门打开的一瞬间,她人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让她怔忡了一下。
温婉低下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暗笑自己真是魔怔了,这样都能把别人的声音错听成他的。
忽然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温婉。”
温婉抬起头,在看清坐在沙发一端的人后,彻底愣在那里。
旁边的那些人,一下子都只是一个虚无的背景板,她的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他一个。
她用力攥着手,紧紧地攥着,指甲掐在肉里,也不觉得疼。
“……程老师。”
他比她镇定,看到她时,只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已经不是老师了。”
她无力扯了下嘴角,露出一点笑容,道歉:“对不起,以前叫习惯了。”
有了这层关系,大家在说笑间,很自然将温婉拉到程未识的身边坐下。
她的另一边,是向图南那个发小。
他并没怎么过份和温婉说话,只简单问了两句她的学业,就转过头去和另一边的向东阳低低闲聊着。
倒是那位发小,对温婉十分殷勤,后面菜上来了,大家安静吃饭时,他给温婉倒水,夹菜,嘘寒问暖的,一直忙个不停。
温婉除了偶尔应付一下那位发小,大部分时间都一味沉默。
她一直不太爱说话,倒没人发现她的异样。
饭吃到一半,在那位发小又一次想让温婉陪着喝一杯酒时,温婉忽然站起来,拖过酒瓶,给自己的杯中倒了满满一杯。
“程老师,这杯我敬您。”她站起来,捧着酒杯,淡淡笑着,“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虽然您已经不再做老师,我还是得感谢您以前的照顾。”
一仰头,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将整杯白酒喝光。
“我喝完。”她扬了下空杯,忍着从口中烧到心口的热意,用力笑着,“您随意。”
做学生的,敬老师酒也算合情合理,只是温婉从来不能喝酒,这样一大杯,温暖都快心疼死了。
可惜两人中间隔着人,她只能让那位发小照顾一下温婉。
发小忙给温婉夹了筷子菜:“快吃点菜吧,婉婉。”
温婉没有吃,也没有坐下来,就那样站着,定定地看着程未识。
她量浅,属于一瓶啤酒就能放倒的那种,这样一大杯白酒下去,已经开始头晕眼花,眼中的他都变成了重影。
程未识平静地端起酒杯:“托一下大,我就不站了。不过婉婉你不能喝,就不用喝那么多,心意到就行了。”
温婉已经快要站不住了,强撑着站在那里,看着他从容地饮尽杯中酒,又冲她淡淡笑了笑,她的心中像忽然翻江倒海的,根本压制不住。
她说了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席,冲进洗手间里,将水笼头打到最大,不断地往脸上撩着水。
温暖跟了进来,吓得脸发白:“姐,你怎么啦?不能喝你就少喝一点不就行了。姐……”
“我没事,就是喝急了。”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脸上都是水。
有些很凉,有些又很热。
怕暖暖发觉,忙又撩水拍到脸上。
两姐妹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儿才出去。
同温暖一样,温婉也是越喝酒脸越白,这会儿她的脸跟敷了粉似的,反衬得嘴唇更加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