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轻声叹息:“也不是。是有点伤感,可是,也觉得轻松。”
感觉人生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篇章。
她已经计划好,等过完年,除了进录音棚,其余时间,她要夫唱妇随,向图南到哪里,她就去哪里,完全做他的小跟班。
不过……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我不管啊,明天我要睡到自然醒。谁都别吵我!”
温暖的睡到自然醒也没能坚持几天,因为新年将至。
两人还没有结婚,这个新年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除夕那天,母女三人一起吃年夜饭时,温妈看着两个长相酷似的女儿,实在有点不解。
婉婉长得跟暖暖明明是一样漂亮啊,论学识,性格也都不比暖暖差,怎么就是到现在还没有谈个男朋友呢?
温妈帮温婉夹了一筷子菜,温声道:“婉婉,你妹妹差不多就算定下来了,你要是碰到合适的,也可以试着谈谈。”
温婉咽下口中的饭菜,抬起眼,微微笑了笑:“还没碰到特别合适的。”
温妈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她也不想成为那种讨人厌的家长,给婉婉太大压力,于是转头看温暖:“暖暖,你姐整天在学校里,认识的人有点少,你要是碰到条件合适的,可以给你姐介绍一下。家境也不用特别好,过得去就行,最主要人品要好。”
温暖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温婉,心中直觉她有心事,表面上却是忙不迭地点头。
“行,包在我身上。”
晚饭后,三人一起看了会儿春晚,温妈先觉得没趣,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温暖正在和向图南聊微信,温妈一走,她就凑到温婉身边。
“姐,你有心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两天你一直心不在焉。”
温婉抿着嘴唇,轻摇头。
温暖给向图南发了条语音:等下陪你聊,我跟我姐聊会儿天。说完将手机收起来,关掉电视,拉着温婉进了她的卧室。
“姐,你告诉我,我发誓,只要你不答应,我绝对不跟妈提。”
温婉愣愣地看着她,一直看着,最后还是轻轻地摇头。
“真没有。是学业上出了一点问题,不过我能解决的。”她刮了下温暖的鼻子,“去陪向图南聊天吧。”
温暖将信将疑,只是温婉一直胆小,以前每次考试前都会紧张。
她叹了口气:“那好吧,这方面我真是没办法帮到你。不过姐,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什么事是无法解决的。”
温婉笑了笑,推了她一把:“我是你姐,还要你来教我做人的道理吗?”
温暖做了个鬼脸,跑出去陪向图南聊天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温婉坐在床边,把枕头拽到怀里,将脸深深地埋进去。
原来失恋是这样的。
难怪以前暖暖会瘦成那样。
她一直没有勇气跟家里坦白已经有男朋友的事,而那个男人,其实也一直在犹豫。
相差一轮的年纪,短暂的婚史,还有两人的师生关系,都让他在和温婉交往过程背负了很多的歉疚。
正如分手前,他所说的那样,所有情侣间会做的事,他都已经和别人做过。他能给她的,都不是最完美的。可是越是爱一个人,越是希望把最好的给她。他最后悔的,是曾经一时放纵自己,回应了她的表白。
有时候,有些爱,只适合悄悄地放在心底。
就在新年前,他家里出了很大的事,在离职前,他向温婉提出了分手。
他觉得这是将一切拉回正轨。
尽管她从来没有介意过那些不完美。
其实真论起来,两人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交往过。
他们两个之间,最出格的肢体接触也不过是牵手,以及那人亲吻过一次她的额头。
她知道他有多好。
学识渊博,气质儒雅,品行端正。错过了这个人,会有多可惜,可是当初表白,已经几乎用尽了她一辈子的勇气。
她实在没有办法厚着脸皮继续为难他。
分手时,他那样克制自持,冷静到接近冷漠的人,背着她偷偷落泪的样子,她一直刻在心里。
温婉紧紧地将脸埋在枕头里,肩头微颤。
她好羡慕暖暖,永远都那么有勇气。
--
开春后,除了被玫姐抓进录音棚,温暖大部分时间都追着向图南跑。
那天,她午睡醒来,习惯性拿手机刷一下新闻时,意外看到路征程涉嫌性侵的消息。
温暖实在太讨厌这个人了,巴不得他能坐牢。
但是这种新闻如果是真的,也就意味着有一个女孩成了受害者。
实在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反而只是令人难受。
晚上向图南回来吃晚饭时,她提到这件事。
向图南表现得倒是极其平静。
“以路征程的为人,你真以为这是第一次?”
温暖想到那些往事,仍心有余悸。
如果当初不是向图南让向东阳暗中照顾她,她有很大的概率要在此人手上吃亏。
“只不过以前他有办法把那些事压下去。而现在,他爸爸陷入一桩高官的贪腐案中,自身难保,当然更无法替路征程摆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温暖:“啊?”
“所以路程程找过我。”
温暖一下子咬到了舌尖,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向图南无奈地捧着她的脸:“瞎紧张什么。她是希望我能帮帮路征程,不过我没答应。”
事实上,路征程的事没能压下去,就有他的功劳。
说泄私愤也行,但终归是路征程罪有应得,他丝毫不会觉得内疚。
温暖也完全不同情路征程这个人,只是她没有想到,第二天竟然接到路程程的电话。
曾经那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竟然也有哭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能求到她这个情敌这儿,温暖一时间竟然有点同情路程程。
至少她跟路征程的兄妹情,还是十分令人唏嘘和动容。
只是,路程程同情自己哥哥,谁又去心疼那个受害者。
甚至如果不是向图南,早在几年前,她就成了另一个受害者。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
这个夏天里,杨流舒生了一个男孩。
从医院探望回来,向图南把温暖抵在门后。
“老婆,婚礼上你那边要请哪些人,你列个各单出来吧。”
温暖:“咦?”
他低头,很轻地啄她的嘴唇,轻笑道:“这次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我们两个的身体都已经十分适合生个小娃娃。”
温暖:“啊?”
他实在拿这个呆头鹅没办法,弯下腰,打横抱起她,直接扔到床上。
婚礼的日期最终定在九月二十五日,是温暖直接一言堂敲定的。
因为她喜欢秋天,还因为这一天的谐音时“就爱我”。
温暖就爱向图南;向图南就爱温暖,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人。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也不知是种子太好,还是地太肥沃,还没等到婚礼仪式那天,小爱伙就迫不及待地跑进妈妈的肚子里。
温暖心大,其实本来还没有感觉,可是她的例假只推迟了一天,向图南就开始坐不住。
“会不会是有了?”他问。作为已经自学了丰富的孕产期知识的人,他迫不及待地表示要去药店买试纸。
温暖还在犹豫:“不可能吧?你会不会太紧张了?”她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实在不像已经有身孕的人,“要不再等两天看看?”
急着做爸爸的人感觉他完全等不了。
趁着温暖午睡的空当,他开车去药店,豪气冲天的一次性带了十盒回来。
温暖睡眼惺忪地瞅着那十盒东西,从向图南的脑中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多买点,早晚各一次,只要你那个没来,我们就试到两道杠为止。”他十分温和地摸了摸快要炸毛的人的小脑袋,“不够我再去买。”
温暖顶着一头乱发:“滚!”
话虽如此,她还是在向图南殷切的注视下,拿着一盒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之后,温暖背着双手,扭扭捏捏地走出来。
“怎么样?”他心急如焚。
温暖摇了摇头。
他明显是失望的神色,却马上堆起笑容,非常轻快地抱了她一下:“没事,等婚礼过后再来更好。”
温暖将背在后面的手举到他面前,紧咬着嘴唇。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
那张验孕试纸上,虽然有一道杠只是淡淡的粉色,但的的确确是两道杠。
“是有了吗?”温暖轻声问。她的嘴角微颤,一只手不自觉捂到小腹上。
是真有了吗?
是那个宝宝肯回来找他们了吗?
向图南还在呆呆地看着那两道杠,过了许久,才严肃地点了点头:“可能是。最好再去医院确认一下,还要排除掉宫外孕。”
温暖先是点头,然后猛地推了向图南一把。
“你这什么反应啊?我怎么感觉你都没有一点点的喜悦之情呢?你……”
她尖叫着被他抱着转了几个圈,直转到头晕。
“好了,好了,我想吐……想吐了!”
他立即停下来,小心地将她抱到床边坐好,单膝跪在她面前。
“还想吐吗?”
温暖轻轻地摇头:“好了。”
他看着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好像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此刻他的心情。
他将手轻轻地放到她的小腹上。
她轻轻地将自己的手叠到他的手上。
手心里都是他手上的热度。
很烫。
还带着一点颤抖。
“向图南。”她轻叫他,“我要生三个。”
“好。”
“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好。”
“我喜欢女儿,我要生两个跟我一样的,大眼睛,双眼皮。女孩子还是双眼皮比较好。”
“好。”他哑着声说。
“还要生一个男孩,单眼皮的小男孩……像我以前梦过的那个一样。”
从遗传学上来讲,他们有一半的机会生个单眼皮,也有可能完全没机会。
可是她一直记得她曾经做过的那个梦,一直记得那个单眼皮的小男孩张着双臂求着她抱他。
他曾经那么努力地想活下去。
她想带他回来,想给他一个,不,给他很多很多的拥抱。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另一只手手背。
“好。”
有什么东西掉到她的手背上。
潮潮的,很烫。
他以后,要告诉两个女儿,要她们学会爱护自己的身体。
他还会,告诉那个小男孩,要他学会保护自己的另一半。
--
八月底,向图南带着温暖回了趟高中母校。
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保安的,反正他们很顺利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高三正在补课,高一新生在军训。
两人站在操场旁,看着那里面一张张被太阳晒得发红,却异常年轻鲜活的面孔。
“怎么感觉他们跟我们以前差不多啊?”温暖感叹,“连校服都没变。”
他帮她擦掉额上的汗,牵起她的手,往以前那幢老的教学楼走。
“才六年而已,能有多大变化。更何况咱俩以前都属于走在所有同学最前沿的,拿到现在,正好随大众。”
温暖:“不要脸!”
还走在最前沿呢,呸!
其实还是有变化。
道路两边的树木,好像更茂盛了。
以前他们上课的那幢教学楼不远处,有了一幢更气派更新的建筑,相比这下,承载着他们所有回忆的那幢楼,就显得相当寒酸。
他牵着她的手,在远处树上的蝉鸣声里,小心地带着她上台阶,来到他刚转过来时,就读的那个教室外。
午后的阳光照到走廊里,教室里空无一人,只一排排桌椅安静地摆放在那里。
刹那间,翻动书本声,吊扇在上面咯吱咯吱的转动声,还有说笑声,打闹声,好像在一瞬间在他们面前复活。
“你当初坐哪里?”她问。
他用手指了下最后一排:“那里。”他记得很清楚,刚来那会儿,他特地要求坐了最后一排,就跟章文德同桌。
她却好像真的不记得了:“哪一排?进去指给我看。”
他松开她的手,推开教室的后门,放轻脚步,走进宁静的教室里,凭着记忆,站到他曾经坐过那个座位旁。
他偏过头,隔着玻璃窗冲她笑了一下。
她用手势和嘴型示意他坐下去。
他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课桌后。
成年人的体格,坐进去始终略显局促。
他还在调整着椅子,突地听到有人敲击玻璃窗的声音。
“姓向的,你出来!”
像有什么忽然冲击着他的心,他的眼角眉梢渐渐染上更深的笑意。
他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吊儿郎当地晃到门边。
“找我?”他单手插兜,被抽了骨头似地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漫不经心”。
她仰着下巴,今天穿得是裙子,没法抄兜,只能双臂抱胸:“你就是向图南?”
他看着她的脸,微笑:“嗯。有何指教啊,美女?”
她的一只手捂住小腹,绷着笑脸,却还是没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