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斗篷的男人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越过慌乱的人群, 所过之处, 地面烧成了黑色,裂开的纹路灌满滚烫岩浆。
身后, 陆续传来房屋倒塌的轰响, 火红的岩浆吞噬着四下逃窜的人们,尖叫撕裂云层,露出一片血红。
男人脚步未停, 一路来到皇宫,大殿之上,正举行着登基大典。
侍卫们纷纷拔刀驱赶这位不速之客,然而斗篷下的手一挥,身穿铠甲的侍卫顷刻间变成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炙热的空气里。
王子头顶着皇冠,错愕地朝台下看来。
对上一双绿眼眸,吓得连连后退。
——恶魔才拥有绿色的眼睛,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烧成灰烬,才能将天地都烧得火红!
王子双腿发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他握紧手里的剑,惊恐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男人说着,一步步踏上台阶,精美的手织地毯在他脚底燃烧成火。
风卷着他黑色的衣摆,仿佛绽开在他身后的黑色羽翼。
王子颤声问:“什么东西?金币?宝石?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杀我!”
男人已经走到跟前,眼尾勾着一抹血色,残忍而诡魅:“我的洋娃娃,还给我。”
王子愣怔,久远的记忆涌现而来,他忽然明白过来,惊疑不定的眼神在男人带着面罩的脸上流连,无论如何都没法将他和当初弱不禁风的小乞丐联系到一处。
那个不识好歹的洋娃娃他早就烧毁,怎么可能还给他?
王子抖着声音说:“那个娃娃,坏、坏了,我陪你新的,一百个!不,一千个!一万个!”
“我只要小烟。”男人说着,掐住了王子的喉咙。
皇冠掉落,王子吓得尿了裤子,语无伦次地哀求:“别、被杀、别杀我!我给你找、找一个会说话的洋娃娃!找一个小烟!”
掐着脖子的手收紧,男人眯起眼,声音勾着地狱的火,一字字烙得灵魂颤栗:“这世上只有一个小烟,已经被你毁了,你去哪里给我找?”
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王子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不要!不要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像是往烧红的石头上泼了一勺冷水,伴着腾腾热气,男人浑身都燃烧起来,火顺着他手蔓延而去,穿着华美衣袍的王子在他掌心迅速融化。
怀里飞出一本黑色魔法书,纸页飞速翻开,烫金字符升起半空,凝成一条锁链,将王子的灵魂禁锢其中。
男人眼里是深不见底的炼狱,望着半空,一字字道:“施加给小烟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偿还。这么喜欢火,就永生永世挣扎在火海好了。”
岩浆在脚下汇成滚滚河流,湮没整个皇城。
纷飞的灰烬中,他登上城墙,望着这片陷入死亡的土地。
当年被王子流放到无人涉足的荒漠,他险些死掉,靠着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小烟的信念挺了过来。
凭他的力量无法与皇室抗衡,是母亲留给他的魔法书给了他希望。
他潜心钻研,法力一天天增长,当他开启感知能力后,第一时间想透过水晶球看看小烟。剔透的淡紫色霎时间包裹团团烈火,他看到朝思暮想的小烟被残忍地烧成灰烬。
那之后,思念化为复仇。
他更加疯狂地练习魔法,甚至不惜献祭灵魂与恶魔做交易。
那时他才明白,恶魔的眼睛是火焰的颜色,而他的绿眼睛是植物系魔法属性的象征。
他本是治愈的化身,却被人世间的种种丑恶一步步逼成冷血的恶魔!
惧怕恶魔的人,反倒一手促成恶魔的诞生,多么讽刺。
风带着炙热温度拂来,掀开黑色面罩。
男人俊美的脸,早已湿润一片。
他松开手,禁锢王子灵魂的锁链直直坠向那片岩浆,听着那一声声痛苦的嘶嚎,他恨声道:“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抢走我仅有的小烟?就因为有趣吗?可得到后,又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如果王子肯好好对小烟,他也不会让全世界为她陪葬。
世界在他脚下沉沦,除他以外,再无别人。
饱食一餐的恶魔舔着嘴角,意犹未尽地问他:“现在这世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不觉得孤独吗?”
倒十字架在他胸前轻轻摇晃。
风里都是寂寥的味道。
孤独?
被火光映红的眼眸,泪水还在平静地往外涌。
有什么可孤独的呢?
没有了小烟的世界,早就是一片荒芜……
***
结局出乎意料,乔烟沉浸在那份震撼中,久久无法平静。
面前的男人握着酒瓶、表情狠戾,她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贺政敢再动她一下,真的会被当众割喉!
“贺莲!你别冲动!”
她示意贺莲冷静下来,既然虚拟世界的走向是根据客户大脑数据分析而来,那么毫无疑问,贺莲是那种惹毛了就毁天灭地的偏激性格!撞毁霍沉的车、把她抢过来一事足以证明他的危险。
贺莲偏头一笑,淡然自若:“小烟,你过来我身后,免得被他溅一身脏血。”
贺政被掌心的那抹血红刺激得情绪失控,攥着拳头就朝贺莲冲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小心。”贺莲拉开还在发呆的乔烟,面无表情地抬脚,踹人的动作快狠准。
贺政捂着腹部,直接跪了下去,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凸起。他难过地咳嗽着,几乎要把今晚喝的酒水全都呕出来。
贺莲稳稳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对上贺政气得发红的双眼,他又勾起嘴角,挑衅地补了句,“或者说,你根本不是东西。”
听见响动的宾客们通通围了过来,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隐约听到“私生子”、“没人教”、“白养儿狼”之类的字眼,乔烟感觉,那破碎一地的玻璃像扎在心上一样,尖锐地疼。
当着本人都敢无所顾忌地议论,背地里不知道说得多难听!
她并不清楚贺莲身世的具体内幕,仅从媒体报道里了解大概。且不谈伦理道德,单讲道理:双亲犯下的错,却要毫无选择权的孩子来承担后果,这公平吗?
她扭头瞪了一眼跟同伴说贺莲坏话的男人,语气恶狠狠的:“闭嘴!你有人教?就教成这幅德行?仔细咬断舌头!”
男人本想回嘴,然而贺莲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扫过来,怕自己也像贺政那样挨血,只得忌惮地住了口。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贺政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今晚脸都丢尽了!家里那群保镖就像全死了一样,到现在都没过来替他轰走面前这个杂种!
他手撑着墙缓气,咬牙切齿地警告贺莲:“今天是爷爷的寿宴,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贺莲侧身,让他全然暴露于众人的视线里:“看清楚,丢人现眼的是你,不是我。”
贺政彻底炸了,也不管什么寿宴不寿宴了,指着贺莲鼻子,跳脚怒骂:“滚——!马上给我滚!”
谁给这杂种吃熊心豹胆子了?这么嚣张!找死!
然而更嚣张的还在后头,贺莲抱着胳膊,说:“我的地盘,我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疯了吗?”贺政呵斥,“这里是贺家!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什么你的地盘!别以为爷爷同意你参加寿宴,你就是贺家的人了!我告诉你,没人承认!你永远都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我不需要谁承认,我也不想跟你们贺家上下扯上任何关系。”
“那就滚!”
贺莲扯掉领带,似笑非笑看着他:“该滚的人恐怕是你。贺家这座破房子、还有被你运作得断了资金链的贺氏,都归我所有。”
这是什么展开?
众人哗然。
贺政正要笑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贺氏资金链断了的事,只有他和手里几个最信任的员工知道,一个画画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想到自己穷途末路之下签的那几份抵押合同和转让证明,对方是法国注册的公司。
难道……?!
“怎么,终于想起来了?你把公司和别墅抵押给我换取流动资金的事……”贺莲已从他的表情读懂所有,唇角漫不经心的笑收起,睇着他,冷冷道,“所以……是我让人请你出去,还是你自己滚?”
贺政站在原地,耳鸣让他听不见周遭的议论。
回顾当初去拉斯维加斯豪赌,原本只是像寻个乐子,结果手气大好,一晚上随随便便就赚了几十亿,尝到甜头,便时常流连赌场,没压住贪念,疯狂往里投钱。从挪用公司流动资金,到蒙骗老爷子签下别墅房产抵押合同,最后连手里的股份都给押上了!
赌神的美梦破碎,他现在只是个空有头衔的穷光蛋!
“是你设计整我的对不对?!”贺政总算想明白,像条疯狗似的扑过去,“你居心叵测!外国婊/子生出来的狗杂种!你他妈害我!”
然而他连贺莲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突然窜出来的身影提起衣领,直接甩出三米远。
宾客们慌张地四下逃开,大厅璀璨的灯光聚拢在贺政身上——脸手染血、狼狈不堪,像只残喘的败犬,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政!”动静终于传到老爷子那边去,端庄的妇人大惊失色,挤开围观宾客,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她蹲在儿子身边,看到他满脖子的血,险些晕过去:“来人!医生呢?快给他止血!”
她就贺政这么一个儿子,当初两家联姻,丈夫就表现出抵触情绪,婚后夫妻间相敬如冰,除了新婚夜那次,再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而后丈夫出轨,还把跟小三生的贱种带回了家!如果没有贺政,她真不知道这些年要怎么熬过来。
“大惊小怪什么?这点伤,死不了。”
第28章 28 ...
没等来医生, 倒等来一句嘲讽。
妇人错愕地回头,就看到贺莲不紧不慢地走来,随手扔掉的酒瓶, “哗啦——”一声炸开脆响。
“你!是你打伤的阿政?”妇人激动起来, 扬手要抓他的脸, “你怎么敢?!”
贺莲轻巧躲开,毫不掩饰那份嫌恶之色:“小心点,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你——!”妇人气得满脸通红,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在贺家地位卑贱如蝼蚁的小杂种, 竟然敢当众撒泼, 她指着大门, 怒喝, “滚!给我马上滚出去——!滚出我们贺家!”
贺莲轻笑一声,眉宇间都是讽意,他比了个手势,他手底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将整个贺宅团团围住。
他被簇拥在一群黑衣保镖中间, 不紧不慢地对妇人说:“好,现在, 带着你的狗儿子, 滚出我的地盘。”
“你说什么?!你让谁滚?没教养的东西!”妇人尖叫,冲那群保镖怒骂,“你们聋了吗?怎么还不把他给扔出去!”
贺莲略略偏头, 强壮的保镖立刻上前,架起咆哮的妇人和瘫软在地的贺政,气势汹汹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让你们扔那个杂种!你们瞎了吗!”妇人还在尖叫。
贺政眼前阵阵眩晕,他颤声打断妇人:“妈…我被他算计了,贺氏现在…全被他捏在手里。我什么都没有了……”
妇人愣了愣,浑身的血液都逆流到头顶,她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盯着人群中的贺莲,一字字咒骂:“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当年你怎么没跟生你的那个贱人一起去死?!我杀了你——!杀了你!”
女人尖锐的声音渐渐远去。
贺莲和贺老爷隔着人群对上视线。
苍苍白发宣告着岁月的无情,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端坐在沙发上,威严得他大气都不敢出,父亲拍了拍肩膀,告诉他说,这是爷爷。他上前打了声招呼,满心都是怯意。
他永远记得贺老爷当时的话,冰锥一样刺透他的心:“我们贺家,不认绿眼睛的洋鬼子!”
呵!不认又有什么关系?
他根本就不想进这个所谓的家。
他移开视线,也敛下内心波澜,对议论纷纷的众宾客道:“从今天开始,贺氏改名姓乔。”他抓过不明所以的乔烟,揽在怀里,弯唇介绍,“这座别墅也当作小礼物,送给我的未婚妻。”
***
“诶!我什么时候变成你未婚妻了?”
方才那群宾客太过嚣张,乔烟不想助攻敌军当众打贺莲的脸,把他拉到偏角,才小声问出这句话。
贺莲表情理所当然:“迟早的事。”
乔烟:“……”
一个个都这么自信心爆表的吗?
虽然不想在他打脸逆袭成功的时候扫兴,但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贺莲…虽然在我失忆这件事上,你给出的解释最让人信服,但我现在……”
“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我。”利索地接过她后半部分的话,贺莲一脸了然,“我知道。”
乔烟举双手,笑说:“理解万岁!”
被她俏皮的模样逗笑,贺莲弯起唇角,温声补了句:“不过,说出去的话我不会收回。”指腹摩挲她额角,祖母绿眼眸波澜微漾,“贺氏和这座别墅,明天我会让人转入你名下。”
知道她会说什么,温热的指尖划至她唇瓣,堵住她的拒绝,“再多说一句不要,就把市中心那间画廊也转给你。”
“有这么急着赶着威胁着送钱的吗?”乔烟撑手坐到桌子上,拿了杯苏打水边喝边说,“大佬,你这样我很慌啊。”
“小烟。”贺莲双手撑在她身侧,将人牢牢圈住,锁住她闪躲的眼眸,正色道,“这世上我唯一在乎的只剩下你,送你一点小礼物,有什么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