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烟随意摁了几个键,很快找到感觉,手指像被赋予了魔法,娴熟地在琴键上跳跃起来。
是血族少年经常弹奏的那首曲子。
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弹错。
林小嘉感叹:“这首曲子我听霍先生弹过!”
乔烟手里音符不停,偏头问:“确定是这一首?”
“嗯!当时觉得好听,我还偷偷录了音,结果去网上问曲名,没一个人知道。”林小嘉看着乔烟,眼眸陡然间变得雪亮,“现在总算能问到名字啦!”
面对她的期待,乔烟深感抱歉,因为——
“其实我也不知道曲名……”
在古堡里,她央求霍沉教她这首曲子,血族少年倨傲地抬起下巴,嗤笑:“区区奴隶,钢琴这么难的乐器学得会么?”
然而他还是教了,手把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教,超乎想象的耐心认真。让梦里的她深陷其中,让此刻的她微微动容。
有些细节旁观者更容易察觉到,梦里的血族少年明明很喜欢人类少女,却偏要摆出一副嫌弃脸,说话也刻薄难听。现在看来,霍沉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欲盖弥彰、口是心非。
啧,真像只傲娇高贵的猫。
没问出曲名,林小嘉很失落,乔烟不忍心,合上琴盖时又说:“这样吧,等霍沉回来我问问他,毕竟这首曲子是他教我弹的。”
然而,等到夜里11点,也不见霍沉回来。
乔烟托管家问了情况,得知酒庄被砸,霍沉目前还在那边处理突发状况。
“谁这么缺德,砸别人酒庄……”乔烟不满地嘟囔,又朝大门望了眼,这才提起裙摆上楼。
佣人们已经铺好床,乔烟回房时正拉了阳台的门要关上。
“等等!阳台敞着就好,我想透透气。”
听见乔烟的话,佣人动作停在半途,建议道:“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雷雨,会降好几度,还是关上比较好,以免着凉。”
窗外月朗星疏,倒瞧不出一点大雨将至的模样。待佣人离开后,乔烟又把阳台敞开,窗帘半遮,就着月光入眠。
她以为,昨夜的梦便是结局,却没想,闭眼后再次来到了那座古堡——
此时已是初拥后第五个年头。
比起18岁,她身上又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坐在壁炉边安安静静地看书,唇角弯着一抹平和笑容。
夜深,她有些疲倦,揉着眼睛合上书,起身时发现窗外初雪正簌簌而落。
每年冬季下雪的时候,血族男人总会独自跃上古堡顶端,沉默地望着天幕,神色是那样的寂寥……
虽然他们已经成为伴侣,但她明白,他内心深处有一片她无法涉足的秘密天地。她想要了解,他却不肯给她机会。
失落地离开大厅,在踏上旋梯前,她鬼使神差朝通往仓库的幽暗走廊看了一眼。西角堆放着大大小小的杂物,几乎把路都堵塞,加上男人曾警告过她绝对不许去西角仓库,所以那片区域成了古堡里她唯一没有涉足的神秘之地。
那里有什么呢?
是不是藏着一扇通往他内心深处的门?
她在原地犹豫了很久,最终,迫切了解血族男人一切的心情趋势她朝深处走去。西角的走廊没有窗户,更没有壁烛,完完全全包裹在比夜色还浓郁的黑暗中。
她握紧手中烛台,摇曳的火苗照亮她脸上的不安。
血族少年收留她的那天开始,她从没违抗过他的命令,她害怕他会生气,更害怕他会因此而不要她。
惴惴地穿过一堆杂物,扑鼻而来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推开挡住路的两个大箱子,一条通往地下室的石质旋梯出现在她面前。
灰色石阶,因潮湿而爬满青苔。
她举起烛台,企图照亮旋梯之下的景象,然而脚下的路太深,光不足以刺破黑暗透过去。
心跳得飞快。
这才是真正的抉择——下去?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开?
她隐约感觉,如果踩下这层石阶,将发生彻底改变她生活的事。
肩膀在发颤,以至于火光摇晃得厉害,旋梯口的影子鬼魅般左右着她的心。
其实,就这样安稳地过下去也挺好,有些禁区还是不要触碰……
她转身,先前的勇气正渐渐弱下去。
只是,走了两步,又不甘地回了头。
就这样一直隔着道越不过的鸿沟,和他相伴一生吗?
爱自私又贪婪。
在成为他唯一的伴侣后,她仍然无法满足,想走进他内心,得知他的全部。
所以,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跨下了旋梯,走向通往最深黑暗的路上。
一层层石阶,诱惑着她往前。
越往下,气温越低,两侧墙壁渐渐爬上冰霜。待她走下最后一层阶梯,已是完全踏在了冰面上。
而展现眼前的,赫然是一扇高大的木门!
大约是许久不曾打开,门把早已被青苔染成墨绿,寒冰包裹在外,将门严严实实封锁。
她望一眼头顶尖锐的冰锥,咬咬牙,用力朝门上撞去。
哗哗哗——
冰霜天崩地裂般往下落。
她用兜帽护住头,一刻不停地撞击着。
快耗尽全身力气的时候,那扇门终于松动,“吱呀——”一声,朝两侧沉重而缓慢地敞开。
第12章 12
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门后的景象伴着身后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展现眼前——被冰霜完全覆盖的地下室里盛放着五口水晶棺材,一对中年男女、三个青年沉睡其中。
手里的烛台应声落地。
光熄灭,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瞬间就将她淹没。
她吓得尖叫,转身往回跑,踉跄中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透出咬牙切齿的恼怒:“我不是说过,不要进西角的仓库吗?!”
她哆哆嗦嗦,眼泪不住往外涌:“我只是…只是想更加…了解你……想知道你下雪天的时候……在、在想…想些什么……”
漫长的沉默后,耳边响起他的回答:“我的父母兄弟背叛了我,所以,我让他们陷入永眠。”
***
乔烟在半夜惊醒。
窗外电闪雷鸣,狂烈的风将阳台的玻璃门吹得哐哐作响——佣人们所说的雷雨,果然还是来了。
她推开被子坐起身,抬手抹过额角,满手冷汗。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那五口水晶棺材和里面盛放的尸体,让她遍体发寒。
又一声巨雷炸响在夜幕,乔烟一哆嗦,忽然想到别墅西角那扇不允许被打开的门……
……
雨幕中,一辆加长轿车正朝霍宅驶来。
车厢内,霍沉捏着眉心,浑身都是藏不住的倦意。
助理看在眼里,主动揽活:“后续事项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您回去好好休息。”顿了顿,又缓声补充一句,“老先生他们的忌日也快到了……”
霍沉动作一顿,手放下,重新露出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助理在等他回答,随口说:“跟往年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太想继续这一话题,没等助理应声,便匆匆别过脸。
车窗爬满雨水,凝着遥远的灯光。
自林荫道穿行而过时,他看到暗色玻璃上的倒影——紧绷的面容上,藏着旁人察觉不到的复杂情绪。
愤怒又悲悸……
回到霍宅,主楼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守夜的佣人和保镖上前来迎。
霍沉脱掉大衣,不甚沾染的雨珠滚落而下,他朝楼上望了眼,问佣人:“已经睡了?”
佣人当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和保镖对视一眼,为难地回答:“11点过的时候就进房了,不过刚才……”
“怎么?”霍沉拧眉,透进窗户的闪电晃得人内心不安。
保镖接过话:“霍先生,是这样的。可能是被打雷吓着了,乔小姐刚才突然光着脚跑下楼,问她有什么吩咐也不说,闷头往西面去了。”
见霍沉甩了大衣就往左侧走,保镖疾步追上,解释说:“已经联系巡逻的其他保镖了,很快把乔小姐找回来!”
两人关系难得有所缓和,听管家汇报说,乔烟不仅想跟他一起吃早餐,还等他等到11点才回房休息。
挂断电话他就想回来了,可江仇那帮人搞的烂摊子实在棘手,全交给助理他不放心,只能按捺住情绪把事情忙完。
没想,竟然又出异况!
轰隆——
雷鸣砸得人心尖发颤。
越往西走,不详的预感越强烈。
霍沉一路狂奔,将保镖和佣人都甩在身后。穿过最后一条走廊,他来到西角尽头——多年来都不曾触碰的禁区。
那里,身穿睡衣的乔烟正缓缓推开那扇大门……
霍沉瞳孔骤然缩紧,伸手把人给捉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
暴躁的低呵伴着又一声雷鸣,炸开在空荡荡的偏厅。
乔烟不用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眼前的一切和梦里的情景相重叠,让她的不安飙升到了极点。
——会不会,这扇门后面也藏着五具尸体?!
是了,霍沉这样的性子,连稍微的忤逆都容不得,又怎么可能容得下背叛?听林小嘉说,他14岁就接手家族生意,他的父母兄长可不就是那时死的吗?
第14章 岁啊……
上初中的年纪!
他却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乔烟吓得浑身发抖,发现真相的她,是不是也会被他给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她开始拼命挣扎,从他掌心抽回被抓疼了的手腕,像见了鬼似的逃。慌乱中撞倒花瓶,破碎的响动一声接着一声。
“大半夜发什么疯?!”霍沉步步紧追,半明半暗的面容狰狞如鬼魅。
乔烟没穿鞋,一个不小心就滑倒在地。
绽开整条走廊的瓷瓶碎片刺破皮肤,霎时间满手鲜血。
眼看霍沉走近跟前,她却无力爬起来,顿时崩溃大哭:“你是不是杀人了?杀了你父母和哥哥,把他们的尸体藏在那间屋子里,所以才不允许任何人打开那扇门!”
霍沉微愣,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低眉看过来的双眼,眸光闪烁不停。
他重复她的话,轻得像自言自语:“我杀了我父母…哥哥……?”垂在身侧的手,因拼命压抑的情绪而颤个不停,死死盯住地上的女人,他忽然狂笑起来,“是啊!我杀了他们,你要是不听话,我一样弄死你!”
闪电、雷鸣、空气里渐渐蔓开的腥味……
气氛诡异恐怖到了极致,乔烟剧烈跳动的心脏快承受不住这份惊吓。
分头找人的保镖在这时陆续赶到,走廊的灯被点亮,黑暗一扫而空,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让众人不知所措。
遍地狼藉掺杂着殷红的血,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拼。
霍沉也看清乔烟身上零零碎碎的伤,脸色铁青地把人抱起来,冲面面相觑的保镖厉声道:“都愣着干什么?叫医生!”
乔烟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疼,可她顾不上别的,拼命挣扎着想从恶魔怀里下来:“放开我!你这个杀人犯!”
越挣扎,伤口崩坏得越厉害。
霍沉见状,掐住她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微凉的唇封住她所有声音,呼吸在混乱的纠缠中升了温。久别的吻,让他回想起古堡里那些香/艳的日夜,喉咙顿时发痒,没忍住,深深勾住了她的舌尖。
失忆醒来后的一个吻,对于乔烟而言无异于初吻。
陌生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傻掉,反应过来后,羞愤地扬起手狠狠朝他脸上挥去。
霍沉轻轻松松劫住,泛红的眼不快地眯起,警告她:“给我消停点!”
***
处理伤口的时候,乔烟一直沉默。
整栋别墅都是霍沉的人,她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更别提向警察揭露他的罪行!或许很快,她也会成为那间屋子里的一员。
医生见气氛有些僵,打趣道:“你俩就这么想见我吗?三天两头整一身的伤。”
没人应声,怪尴尬的。
医生悻悻地低头,用镊子小心翼翼夹出一块瓷片。
乔烟疼得倒抽气,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紧挨着的那张沙发坐着霍沉,见乔烟眼底摇摇欲坠的水光,冷着脸呵斥医生:“动作轻点!”
再轻就夹不出来了!
医生心里直翻白眼,知道霍沉对这女人宝贝得很,便稍微缓了缓,才继续夹下一片。
医用铁盘被大大小小带血的瓷片装满,夹出最后一块残渣后,医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边往她手上缠纱布,边叮嘱:“伤口别沾水,饮食也要注意,免得留疤。”
双手双脚都被裹了厚厚几层,乔烟彻底失去战斗力,颓然地蜷在沙发上,像只待宰的羊羔。
打发走其他人,霍沉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没好气地说:“弄成这样,满意了?”
乔烟故意打开毯子,偏过头去不理他。
从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耍性子,霍沉脸色很难看,抿唇半晌后,再次拿起毛毯给她裹上。
知道她又要掀开,索性坐到她身边,两只手一左一右把人圈住,见她又要挣扎,手臂横上她的腰,冷厉呵斥:“老实点儿!”
领教过他的脾气,乔烟不敢再动,只得忍辱负重地暂时消停。
哭红的眼低垂着,尚有泪痕未干,看着可怜兮兮。
霍沉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就这么散了大半,瞥见她脸颊上沾染的血,喉结滚了滚,低头吻了过去。
唇和舌热得发烫,舔过侧颜,惹得乔烟一阵颤栗,盖在毛毯下的脚趾头都无措地蜷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