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有点钱,陆志城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招呼都没打。
孙荷花手腕骨肿了,依然咬牙坚持用左手在那分饭,十分地‘身残志坚’。
分到最后还剩小半碗,她全给倒大儿子碗里来,一滴没留。
钱月梅嘀咕了一句:活该。
一家人胡噜胡噜吃着,孙荷花确定杂物间的钥匙在自己身上,头都没抬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然而,等他们吃完,陆志军也没出来。
还是钱月梅跑去看了眼,纳闷了道,“门从外面锁了,老二不在家?他又跑哪去了?”
现在一家人都对他一件非常大。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就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痛苦的。
她忽然灵光一闪,“妈,老二不在家。”
两人的目光同步落在锁着的那扇门上。
一个人只要贪心起来,锁头算什么?小偷就是这么存在的。
趁着老二不在,两人找了家伙,撬门进去翻箱倒柜,但别说钱,连个值钱的物品都没见着。
想到钱可能在老二身上,她恨得转身就走。
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陆志城终于赶到县里。
县里大路两旁都是平房,间杂一两间瓦房,错落有致,两边种植一些高高低低的绿树,叮叮当当的自行车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十个人中有八个都是穿着整齐标志的人,确实生活要比乡下好。
“这!在这!”赵来菊见着来人招了招手,做媒就要做到底,她也想眼看着这桩婚事做成。
她赵来菊眼睛多尖啊。这个陆志城不为十几年的环境所塑造,说话做人有套自己的标准,说不定宋县长还捡了件宝呢。
出门前钱丽想跟她一起来的,赵来菊直接说自己搞得定,让她多跟家里的闺女商量商量,毕竟他闺女能答应,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
省得人到了又被她闺女给赶出来了。
陆志城也没穿件新衣服,全身还是黑灰色搭配,在县城里一点都不起眼,赵来菊脸色变都没变。
赵来菊问了好些他一路过来的事情,说着说着七拐八拐就进到了一家饭店。
她解释,“钱姐住的地方人多,嘴巴又碎,”
所以事情还没决定下来,就先不去那边了。在饭店见见面,其它事情之后再说。
陆志城淡淡地应了。
来的是宋县长和钱丽,他们等了有一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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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条件
一进门,靠近窗户边有两双眼睛刷地落在他身上。男人灰色中山装,端着身份,面色严肃,妇人灰色工装上衣,一头利索短发。
看见来人,二人都未站起来。
赵来菊带人过去,笑呵呵打破这气氛,“来来来,估计你们也认识了,今天就正式认识一下。”
“陆志城,”
“这是宋明宝的父母。”
落座之后,三人正式介绍了一番。
宋县长见过眼前的人一回,他当时着急女儿,没真正注意眼前的人。
面对面一打量,宋县长涌起一种怪异的情绪。
不像个乡下人啊。
他保持着疑问,缓下脸色,“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吧?”
陆志城平静地点头,平静地看着他。一切似乎是平静的,他的身形是放松的。
男人眼神之中的交流,似乎只有男人能懂。
赵来菊笑呵呵了半天,见气氛有些不对,忙闭了嘴。
钱丽张嘴想说些什么,她心思比较纯粹,“大概原因,估计来菊也跟你说了,现在事情摆在明面上,该承诺的我们也承诺了。”
赵来菊一开始敢掰碎了跟他讲,那是得到她许可的。
宋县长喝完半杯茶,忽然转头对妻子道,“你先回去看看明宝,我还有些是事和眼前的年轻人说。”
钱丽欲言又止,啥事要瞒着她呢?她屁股久久不挪动。
宋县长放下茶杯,“去吧,放心。”
赵来菊在宋县长说话那一刻就起来了,她估摸着人家要私下谈,“钱姐,咱们先走吧,我也好久没见过你家闺女了,正好看看。”
赵来菊上门好几回,宋明宝都在房间,没见着是正常,这个理由很合时宜。
钱丽眼神与丈夫对视了一番,最终起身走了。
人一走远,宋县长缓缓道,“你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陆志城换了个舒服姿势,给自己倒杯茶又示意他要不要。
宋县长点头,一时只有茶水倒入杯中的哗啦声,茶香袅袅,周遭的喧闹声隔绝在外。
他眼睛注视着陆志城。
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似乎更简单。
端看他们谁比谁耐心。
陆志城,“我有条件,”
宋县长忽然笑了,心里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你说,”
“我陆志城,半年之内,需要城里的一个职位。”
是他陆志城,而不是陆家的任何人,半年时间,办妥一个城里的职位,按照宋县长的权力,很简单,几乎是张张嘴的事。
半晌,宋县长摩挲着杯沿,幸好杯中热茶放了有一会了,非常适宜的温度。
宋县长,“好,”
二人抬头又无声对视了一眼,宋县长终于放松下来,态度就像对待一个后辈,“等会菜就上来了,最近国营饭店换了个厨子,手艺还挺好的,你尝尝?”
陆志城点头。
宋县长与这家国营饭店的人相识,得知可以上菜了,服务员陆陆续续端着菜吃。
宋县长招呼他,一半打探的心思,随口一问,“你自己决定吗?还有你父母那边,若是有什么要求。”
他酌情安排。
陆志城筷子指向桌上一道麻婆豆腐,“我自己能做决定,”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宋县长那一刻有种诡异的想法,甚至觉得,闺女配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没那么吃亏。
他思虑周全,除了陆志城以外他肯定还有别的选择。他答应了给女儿找一门亲事嫁出去,可不一定是眼前之人。
但见着人了,他很快改变看法。或许陆志城是个好选择。
其实按照他的眼光,未来女婿在某一天肯定能靠自己混到城里,只不过时间的问题。
所以,他陆志城也有其它选择,可以不必答应娶他女儿。至于救命之恩,完全可以要求他们用钱来感谢。
如果真是为了他的钱和权,宋县长摇头,那就权当他眼瞎看错了人。
宋县长琢磨来去,依据他多年看人的眼光,最后得出一个答案,这个男人还算靠谱。
城里的工作是借口,有善心是实在的。
只恐怕,他未来女婿连自己都不知道吧?
一想到这,宋县长竟然心情愉悦起来。
临结束前,陆志城忽然问了件事,“烈士子女能收到多少抚恤金?”
宋县长挑眉,“国家对于烈士子女在生活上特别帮助,十六岁之前,每个月定期领四十块钱。另外还有半年的定期扶助金,大概有一千左右。”
“嗯,谢谢宋县长。”
吃完饭,坐上车那一刻,宋县长忽然瞪大了眼睛。
不对!
三言两语下来,一不小心被对方摸了底牌不说。
算来算去,似乎对方一直站在高处,求人的一方还是他们。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们都失去了压制他的先机。陆志城的身份也就没有低人一等之说。万一哪一天他陆志城受宋家人的气,他完全可以转身就走。
因为一开始,就是宋家人求的他。
外人看来,是陆志城攀关系,实际上呢?是他们求了他。
这样一想,宋县长又开始思考陆志城提出城里的工作的真正目的了。
怎么看,这么个人都不像会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又怎么会答应结婚的事?
一时想不通,他砸向旁边的座椅。座椅是软的,一下反弹起来,仿佛陷入了一团棉花里,越想越憋气。
司机小李,“县长?”
宋县长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没事,咱们回家。”
跟聪明人说话,简单是简单,但也累啊。喝再多好茶都缓不过来。
过了半会,他吩咐,“我还在休假,待会到了供销社,车停一下,你自己开回单位去。”
现在这个时候,能不出差错就不出差错。
小李欲言又止地,忍不住道,“县长,你都休息一周了。”
他是县长的司机,他一休假,他也没事干,领着政府的工资,他心慌啊。
宋县长拍拍他肩膀,“快了,放心吧。”
小李笑了笑,开车走了。
小李一离开,宋县长抬脚往家走去,巷子里哪都是眼睛,嘴巴成百上千张,不让小李开进去是对的。
钱丽去供销社买了点东西,又去其它地方逛了逛,一不小心就半天过去了,她回来就比宋县长快了半小时。
刚走到一楼,楼上的吴婶子拎着菜篮子下来,开玩笑问道,“你们夫妻俩一大早穿着这么精神,这是干啥喜事去了?”
吴婶子说话眼神还一直往赵来菊那儿瞥,“诶?我怎么看旁边这位有点眼熟呢?”
钱丽警惕地看着她,她现在恨死周边这些个大嘴巴子了。
赵来菊脑子聪明,“是吗?我是钱姐姨家妹妹,有人早就说我俩长得像了,竟然这么像吗?”
吴婶子讪讪笑了笑,“我就说嘛,”
她不放弃地在那努力想。
钱丽赶紧拉她走,“走吧,你也好久没见过明宝了。”
两人的交谈看起来就像亲戚间的那种探亲。
吴婶子打消疑虑,看着她们身影消失后就离开了。
关上门,赵来菊道,“姐,我可是知道你为啥头疼了。”
钱丽摇摇头,拍拍她手臂,“没事,姐谢谢你了,要是这事说成了,到时请你去吃饭。”
“没事没事,”
县长夫人请吃饭,不答应就是不识趣了,赵来菊笑着张脸应了。
宋县长后脚到的,一进门就被紧张的媳妇追问,“怎么样?”
宋县长点头,意思是成了。
“答应了?”
钱丽一开始就做好了被答应的准备,闺女这么好的条件不答应是傻子。但是吧,这心里还是怪难受怪憋屈的。
临到头来,又再那后悔,陆志城一个乡下人怎么能配得上她女儿呢?
前几天,那个被劝的人还是宋县长,现在一到饭点吃得最香的那个反而是他了,轻轻松松的,反而是一点不为女儿的事情担心了。
钱丽心里头简直不是滋味啊,她也想跟女儿一样闹腾一波。
千言万语道不清,千思万绪捋不明,只能对着洗碗池的一堆碗筷在那叹息。
秦芸进来厨房,撸起袖子,脸上都是掩饰不了的欣喜,“妈,我来洗吧。”
钱丽心不在焉,退了出来。
“妈,你看看小姑子结婚还有啥没买的?趁有时间咱们补一补,到时别让那些看热闹的看了笑话,也好让小姑子开开心心出嫁,给小姑子在婆家撑撑腰。”
秦芸这会是心甘情愿地大方,反正就这么一次,等她一嫁,明军又是公公婆婆唯一的儿子,家里那些钱还不是他们的。
钱丽擦干净手上的水,“我去问问明宝,”
自那天闹了一次,这两天闺女话都少了,她有些愧疚,只能在物质上补补了。
秦芸急忙拦住她,生怕小姑子坏事,“妈,先把小姑子结婚的东西准备好,至于其它的,到时再问问小姑子,你看?”
钱丽忽然灵光一闪,对啊!男方这么穷,绝不可能拿得出他们城里人结婚的架势。
为了别丢人,那可不得私底下补贴一点。到时候就当作男方送来的东西了,谁也别嫌弃谁。
“我想想,”
她回房间就跟宋县长讨论了。
秦芸可不知道她这一提醒,婆婆想补偿男方了。
第17章 找吴队长
宋县长合上报纸,取下老花镜,看向媳妇,“这事我还真没想过,”
钱丽摊开被子,叹气,“若是城里人,哪还要我们这么折腾,都是命啊。”
宋县长安静抽出一本书在看,“要准备就早些准备吧。”
钱丽应了,又催他,“早点休息吧,别看了,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的机会。”
“嗯,快了。”宋县长翻到另一页。
一躺下,她折腾来回,听着翻书的声音,“我怎么想都不得劲。”
“我现在就忧心闺女以后的日子,要是嫁到乡下,闺女得遭难啊,你是没见过那个叫孙什么的,比我年纪大,那眼睛里都是粗俗市侩……”
“嗯,”宋县长随口应一句,他又想到未来女婿了,憋屈,干脆合上书不看了。
至于和陆志城的约定,他一句未提。
“闺女好几天没出房门了,”
宋县长无意提起这话,钱丽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最近她闺女这几天一点不闹,天天呆房间,饭点到了就去厨房捞点菜饭端进去吃,吃饭都不和他们一桌了。
她猜想,估摸她闺女现在是无论嫁给谁都不会有想法,说不定等着婚后闹呢。
想到这,钱丽又头疼了,闺女闹,她心疼又生气;闺女不闹,她心疼归心疼,但更害怕,就怕她憋着大招。
“你心细,多顾着点闺女。”宋县长只能这么叮嘱她。
两口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
钱丽差不多半个月没睡个好觉,身心疲惫,事情好不容易有个着落,猛地缓下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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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撬了,锁头歪歪扭扭的,墙角还有一根铁棍,屋里的柜子倒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就这么丢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