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表姐自幼长在姨母身边,又端庄懂事,善解人意,姨母待她就如同亲女儿一般。”
林文茵继续膈应着席瑾蔓,看她那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却丝毫不觉得爽快,反而心火越旺。
“原来如此。邵夫人是喜欢端庄的姑娘。”席瑾蔓像是喃喃自语,下了定论。
突然席瑾蔓又转头看向林文茵,眼里满是希冀:“那邵公子呢?他也觉得女子该端庄娴静些?”
那双水眸如一汪清泉,盈盈脉脉,清澈见底,看得人不忍拒绝。林文茵明明讽刺的话就在嘴边,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怔了一怔后才开的口。
“那是自然。”虽语气仍有些冲,声音却小了许多,也没有再说其他难听的话。
听到的一瞬间,席瑾蔓眸子便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愿流下来。
就在此时,闷头吃了半响的席蕙灵咽下满嘴的糕点,又喝了半盏红梅茶,总算抬起了头,一一扫过众人后,将视线停留在邹梦蝶身上。
“你的衣裳好看!”软糯糯的童音天真无邪,一时便将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了邹梦蝶的身上,就连泫然欲泣的席瑾蔓也不例外。
起初听到席蕙灵的话,邹梦蝶除了被夸赞的欣喜,并未觉出其他不对,直到自己低头一看,脸上刚浮现一半的笑容便僵住了。
时下京中正流行掐腰的式样,邹梦蝶的这件小袄与席瑾蔓一样,都是这个款式。
不同的是邹梦蝶身形纤细,说难听点就是身材干扁,腰身一收后,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显出弱柳扶风之态,让人心生保护欲,想要好好呵护。
除此之外,没有几两肉的身材并不会让人想到其他,更不会让人觉得如席瑾蔓一般凹凸有致,惹火招眼。
同是一式样的衣裳,若说席瑾蔓穿得不庄重,自然也能说邹梦蝶。
这话其他人说出来是招人恨,可由席蕙灵说出来,再合适不过,私底下撇开不说,哪家姑娘会明面上同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席蕙灵还是在场几人中,辈分最高的一个。
“还别说,邹姐姐身上绣的玉兰花,真是十分别致。正巧我得了块布料,想做条马面裙,却愁不知该绣什么花。妹妹在这里厚着脸皮,向邹姐姐讨个花样子,邹姐姐给是不给?”
席瑾慕这个活泛性子,说出的话语气里也带着俏皮,让人听着便心生喜爱,更别说席瑾慕这一番话,直接将席蕙灵指的“好看”,说成是上头的花样子好看,与式样无关,替邹梦蝶解了围。
“给,自然是给的,今儿回去我就描一个花样子,让人送过来。”邹梦蝶感激地看了席瑾慕一眼,脸上的尴尬尚未完全褪去。
一时几人客套地聊起了花样子来,席瑾蔓没料到会出这变故,惊讶地转头看向席蕙灵,却见她正张大了油滋滋的小嘴,一口吞下一个酥炸红梅。
鼓起的小脸蛋一动一动,努力地咀嚼着嘴里的吃食,似乎是感觉到边上有人投过来的视线,席蕙灵转头,见是席瑾蔓,对她露出一个油滋滋的甜笑,懵懂清纯。
席瑾蔓被这事儿一打岔,眼中的泪水早收了大半,回了个笑容给小姑姑,眸中亮晶晶一片。
心里暖融融的,对小姑姑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管她如何,总之小姑姑这一出事儿,席瑾蔓是彻底放下心来,不用担心今日的事,日后会被扯出来再说。
这种黑历史的事,席瑾蔓之所以敢穿着这一身出来招摇,不担心传出去坏了名声,便是赌今日不会有人说出去。
席家姐妹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名声,定不会往外说,这点毋庸置疑。
而林文茵,自己与邵家的亲事好歹尚未解除,传出去也是损了邵家的颜面,便是看在邵家表亲的份上,林文茵也不会往外说。
但是家中母亲林文茵大约不会瞒着,等日后邵夫人向林文茵的母亲打听起自己,闲言碎语一听,便更不愿结这门亲,两家退亲也更容易。
这一日并不会远,还记得邵易谦来京城后没多久,邵夫人放心不下大儿,亲自赶来京城照料他的起居。
席瑾蔓倒盼着他们早些来,这样才能早日将婚约解除。
唯一要担心的便是邹梦蝶,席瑾蔓只能凭邹梦蝶与林文茵的交情,赌林文茵会叮嘱她不说出去。
可现在经过小姑姑一句话,将邹梦蝶也给扯了进来,彻底绝了她将这事儿说出去的可能。
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说席瑾蔓穿得不得体,邹梦蝶今日穿的与自己一式的衣裳,到时邹梦蝶自己也逃不了。
于其他人,林文茵为了好姐妹的名声更不能说。而从席家姐妹来看,这事儿发生在席家,邹梦蝶出事席家也摘不掉。
拿出帕子为小姑姑擦干净嘴巴,席瑾蔓施施然起身,今日目的大致已经达到,是时候告辞了。至于邵易谦的其他一些事儿,等日后寻个人少的时候,再向林文茵打听为宜。
等席瑾蔓牵着席蕙灵走后,剩下的几人也没了再聊的兴致,没一会儿便散了。
窗棂外,一只油光发亮的鹩哥,正啄食着糕饼碎屑,空啄了几次,实在是吃不着。
生气地抬起头,一双绿豆大的润圆眼珠子,隔着白琉璃窗扉往向水阁内望去。眼见着几个婢女鱼贯而入,将满桌的残渣糕点尽数收走,鹩哥这才悲伤地收回视线,扑腾着黑亮的翅膀飞走。
“馋死宝了,馋死宝了!”
“你的衣裳真好看,你的衣裳真好看!”
“喜欢端庄的姑娘,喜欢端庄的姑娘!”
“馋死宝了,宝要吃糕!”
一路飞远,伴着嘹亮的声音,就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猜猜鹩哥谁家的。给猜对的小天使发大大大红包。(我赌你们都猜不对,万一我赌赢了,奖励我周末吃火锅去!)
四叔说再不放他出来,就把我和大黑放一起玩。迫于四叔淫威,下章多给他点戏份。
另外就是很头疼的错别字,每章发上来前我都要改至少3遍,每遍还都能挑出错字来,就这样坏虫虫依然捉不完...所以决定在评论里“每一处第一个”指出错字的,送小红包一个。本条长期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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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出水阁, 恰好迎面扑来一阵大风, 过大的温差冻得人牙根发酸打着哆嗦, 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为小姑姑带上风帽,席瑾蔓自个儿却觉着神清气爽, 深吸两口清新空气, 只觉肺腑间浸润舒畅,再开心不过了。
这个时候,最好是立马去找娘亲哭诉一番, 委婉地让娘亲知道,邵家人并不喜欢自己这一款。
但算算时辰, 从行起院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去找娘亲至少又得要花半个时辰, 超出了与四叔的一个时辰之约。
算了, 娘亲那里晚上再去也行,与四叔约定在先,先去找四叔要紧。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正好回趟玉笙院,先把这身衣裳给换了, 可不能穿着这身衣裳去见四叔。
想到这, 不禁又回想起先前, 竟误以为四叔要占自己便宜的那一幕,席瑾蔓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滚滚发烫。
清了清嗓,席瑾蔓忙转头看向小姑姑, 引开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小姑姑,今日的酥炸红梅油了些,待会儿喝点雪梨汁可好?解解腻。”
席蕙灵点点头,头却没有转回来,依旧盯着一边的枝头看个不停,用手指指了给席瑾蔓瞧。
“榕榕,你看这鸟儿好漂亮。”
席瑾蔓顺着席蕙灵的手指望去,果真见绿叶白雪的枝头间,是站着一只席蕙灵所说的鸟儿,仔细一瞧,不由驻足。
那鸟儿因着通身雪白,隐入白雪间倒难以让人发现它的踪迹。而鹅黄色羽冠与脸颊上的两团标志性晕红,让席瑾蔓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品种来。
“这是玄凤鹦鹉,奇怪,也不知是谁养的,怎么会在这里。”
席瑾蔓心头微动,上一世在坤云山上,也有这么一只玄凤鹦鹉,常伴在自己身侧。
不过那只玄凤鹦鹉并非是席瑾蔓所养,而是因着院子里有棵硕大的高榕,被结出的榕果给吸引来的。有时落在枝头流连好几日,有时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几日,全凭它高兴。
那只玄凤鹦鹉甚少开口,席瑾蔓一度以为它并未被人训练过,压根不会讲话。直到后来相处久了,偶尔听它说过几句,才知它只是懒得开口。然而任凭之后席瑾蔓如何引诱,它却一脸冷漠,全然不搭理她。
此时见了眼前的这只,与记忆里的那只几乎长得一个样儿,席瑾蔓不由有些心动。
“这玄凤鹦鹉不知谁养的,雪梅你待会儿让人盯着点儿,看它往哪里飞,若是无主的,拿点浆果五谷,给引到玉笙院去。”
若真是无主的,席瑾蔓也没想要抓了关进笼子里,只想如上一世一般,若它愿意来便喂点吃的,想飞走了也不打紧。
“姑娘,这鸟儿奴婢从水阁里出来就见到了,已经就跟了咱们一路了,您说会不会自个儿就跟着咱们回玉笙院了!”
雪梅也十分喜爱这漂亮的鸟儿,话虽这么说,却依旧吩咐小丫鬟找人来盯着,生怕半道上跟丢了。
席蕙灵眼里满是羡慕,附和地点点头,她也是一早就看到了这漂亮的鸟儿了的。
席瑾蔓瞧出了席蕙灵的心思,隔着风帽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她:“小姑姑若喜欢,等小姑姑满八岁了,我给送小姑姑一只。”
席蕙灵闻言有些欣喜,随后笑容便淡了许多,摇了摇头:“不要,我想看的时候去找榕榕。”
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小姑姑的小脸蛋儿,席瑾蔓也不劝她,只说了个“好”字。
福寿堂里祖母喜静,叽叽喳喳的鸟儿养不得。若想养,等小姑姑到了八岁,单独开了院子后便吵不到祖母了,可即使如此,小姑姑都生怕祖母不喜,不愿意惹麻烦。
若是曾经那个不知疾苦的自己,席瑾蔓或许还会劝她,养只鸟儿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可经历了后几年那些事,席瑾蔓才懂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自己可以任性妄为,那是仗着爹娘宠爱,而小姑姑,虽只是件小事,但要在嫡母手下讨生活,不得不顾虑嫡母的心思。
所以说,还是得早些让小姑姑和四叔培养出感情来,上一世小姑姑跟着四叔,离开肃国公府后活泼自在,哪像现在,一丁点儿的人,处处都小心克制着自己。
看着那只正梳理着羽毛的玄凤鹦鹉,席瑾蔓心想着若是它已经有主了,那便去外头再买一只养着吧,让小姑姑也能高兴些。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辰,再不走,四叔那里便要迟了。席瑾蔓几人收回视线,动身刚走了几步,突然那玄凤鹦鹉扑棱着翅膀,飞到了几人跟前。
“榕姐儿跟我来!”玄凤鹦鹉完全是一副趾高气昂,发号施令的语气,说完不等几人的反应,直接往前飞走了。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可置信。
“它这是……是在叫姑娘?”雪梅呆呆地望着前边已经飞走了的玄凤鹦鹉,一副见鬼了的模样。
“我们先过去看看,环儿你们几个先送小姑姑回去。”说着席瑾蔓提起裙摆,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不知为何,许是这只玄凤鹦鹉与上一世那只过于相像,席瑾蔓下意识便信任它。
况且反正是在自己府里头,又有许多人一起跟着,想来是没有危险的。若那玄凤鹦鹉,真带着自己走到了偏僻些的地方,那便回头不去就是了。
好在这玄凤鹦鹉似乎是通人性,还知道照顾着席瑾蔓的速度,宁可自己绕着飞,也要沿着席瑾蔓所走的小路上头带路,与席瑾蔓拉开了一段距离,却又不至于让她赶不上。
气喘吁吁地跟着它跑了半晌,直到它飞入了院子里不见了,席瑾蔓才在离那院子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姑娘,可要进去?” 雪梅几个手捂住胸口顺着气,跑了一路,全身都热了起来。
席瑾蔓咬了咬唇,盯着前边门上龙飞凤舞的“行起院”三个字,犹豫了好一会儿。
方才那玄凤鹦鹉飞到席瑾蔓跟前时,席瑾蔓分明看到,它左翅有一根羽毛透着淡淡的金色,与上一世坤云山那只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四叔养的?
“进去吧。”席瑾蔓看看时辰,已来不及赶回去换衣裳,只能直接去了。
在庭院时往四叔书房的窗子望去,只见窗子如自己离去时一样紧闭着,看不到四叔在做什么。
照例让几个丫鬟去角房喝茶,又让人去接小姑姑来,席瑾蔓便手提着食盒,一个人进了书房。
透过镂空的百宝架望去,原以为四叔又在看书,谁知四叔正站着执笔奋笔疾书,不用看字,光看四叔那架势,便已觉气势十足。
深邃的轮廓因紧绷的神情而更显刚毅,剑眉下一双眸子如一潭深泉,幽不见底,波澜不惊。整个人如悬崖绝壁间攀长的苍劲青松,雄气勃发,傲然屹立,却又坚不可摧。
踌躇着走上前,席骏铮正好收笔,抬起头看向席瑾蔓,原本眼底的凝重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怡然。
“四叔。”席瑾蔓乖巧地微微弯膝行了一礼,呼吸间仍稍稍有些急促。
“嗯。”席骏铮的视线,落在她跑了一路红彤彤的脸蛋上,含水的眸子比平时更水润,视线下移,再看她被斗篷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身躯,不禁挑眉,“怎么不把斗篷脱了?不热?”
席瑾蔓捏着食盒的手紧了紧,关节处有些泛白,笑容有些僵硬,隔了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不热。”
话音刚落,一滴香汗从额间滑落。
跑了一路,此时里头的小衣都湿透了,天知道席瑾蔓此时有多难受!
席骏铮笑,打开案边的暗格,取出一把玉骨扇,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朝席瑾蔓身上抛去。
亏得席瑾蔓及时反应过来,另一只空余的手忙从斗篷中伸出去接,玉骨扇冰润光滑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似乎稍稍减弱了心中的浮躁。
“可别在我这里中暑了。”席骏铮话里分明是调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