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后来母妃仙逝,圣人就把幼弟带回了自己身边亲自照料,加上圣上成亲多年,妻妾无一人有所出,与其说是照顾弟弟,倒更像是在养儿子。
先帝在世时,当康王是个宝,先帝一死,圣上登基,还当康王是个宝,康王的日子过得反倒比之前还更自在了些。
康王投胎投的好,哪怕是先帝驾崩前几年,一众兄弟争夺皇位,争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年纪尚幼的康王也被保护得很好,几乎没吃什么苦头。
到圣上登基后,身边依然一个养活的子嗣都没有,于是几乎是手把手养大了这个弟弟。
等后头太子出生时,圣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全部心力都在国事上,再没有那么多时间,像照顾康王一样陪儿子了。
况且有了前边孩子,都养不到三岁的先例,圣上也不敢先将感情投入在儿子身上,否则哪里承受得了一次又一次失去亲子的打击。
算来算去,康王倒是这世上圣上花了最多心思的人,哪怕后头有了二子一女,对康王的态度也丝毫未变。
许是自出世起便有求必应,康王年纪越大倒越是憨,仍旧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对朝中之事没有丝毫兴趣。
圣上一提起让他入朝,他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弄得圣上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当了个闲散王爷。
既然终日无所事事,凭着人们的一贯想法,这康王总该可着劲的在京中各处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逍遥,尽情的吃喝玩乐吧!偏偏他又不是。
这便是他除了好命的身世外,另一个更值得百姓津津乐道的地方。
康王惧内。
这可惊掉了京城百姓的下巴。
要知道给康王选王妃时,京城之中除了圣上,就属康王最大,那时的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个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的小药罐子。
加之康王自己也是生得剑眉星目,一表人才,可想而知康王当时的吃香程度,可以说满京城中的适龄女子任他挑选也不为过。
偏偏康王谁也不要,这也看不上眼,那也看不上眼,拖了一两年,竟看中了一刚跟着外放的父母回京的小官独女。
圣上自然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康王却吃了秤砣铁了心,闹脾气除了这个谁也不要,生生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两天两夜,逼着圣上同意这门亲事。
最后圣上拿这个弟弟没办法,狠不下心看他折腾自己,只得松了口。
康王妃杨氏之前外放当官的爹,虽在遍地贵人的京城算不上什么,可在外当官时也算是地头蛇,自然人人捧着她。
出阁前杨氏本就是个直爽霸道,说一不二的性子,进京后还没来得及受挫,就被康王一眼相中了,成亲后康王又事事依着她,成日里别的事不做,连门也懒得出,尽围着她打转,倒将她的性子养得比闺中还要霸道。
原本即使这样,大家伙儿顶多就当康王是个疼惜老婆的,再暗地里感伤,怎么偏她杨氏有这么个好福气。
直到成亲后三年,杨氏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圣上自己子嗣上艰难,便心疼弟弟,怕他也同自己一样,特意给他赐了两个大臣家的女儿当侧妃。
圣旨下来杨氏不敢不从,接旨后等宫中宣旨的人前脚一走,杨氏后脚就气冲冲地跑出了府去,连让人套个马车也等不及,吓得康王忙跟着后头追。
然后当日恰好走过王府大街的许多百姓,有幸亲眼目睹康王对着王妃唯唯诺诺、伏低做小的模样。
而盛怒中被拉着脱不开身的康王妃,更是直接当街扯了康王的耳朵,那架势一看就是轻车熟路,看来在王府里关起门来,早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最后在康王当众发毒誓,将那两个臣子的女儿哪来的送回哪里去,杨氏这才松了口,余怒未消地跟着康王回了王府去。
然后不消半刻钟,康王便火急火燎地进宫见皇兄去了。
这么大一出戏,不消半日便传遍了京城,杨氏那副彪悍泼辣的性子,康王那鹌鹑似的模样,传得惟妙惟肖。
若非当时围观的百姓太多,大多数人一听还当是哪来的谣言呢,谁能想到,康王这么个尊贵无比的身份,竟是个惧内的怂蛋!
再说宫里,圣上被一介无知妇孺撂了这么大个面子,发了好大一通火,原本就看不上这么弟媳,现在更是砍了她的心都有了。
奈何康王那么大个人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着皇兄,末了还威胁:要是杨氏有个好歹,他也不活了。
圣上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那段日子本就操劳过度,连着好几晚没怎么睡,加之气急攻心,当即倒了下去,宫里上下一片混乱。
康王吓得不轻,哭着跪在圣上床头整整一夜,等圣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满脸泪的弟弟,看他醒了一激动还打了个鼻涕泡,让圣上哭笑不得,气消了大半。
硬来走不通,圣上就趁着这么个机会,苦口婆心地劝起他来。
可康王那个一根筋,软硬皆不吃,就认准了这个媳妇儿,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进去,气得圣上从龙床上爬起来,亲手将人打了出去,扬言就当没了这个弟弟,他不管了。
自然这是气话,气消之后弟弟依然是个宝。
宫里这么大的动静,连圣人都给气晕过去了,知道这些消息的大臣可不少。再看康王妃好端端的在康王府邸,一点儿事都没有,从此再也没人敢给康王送女人的事。
而康王惧内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城之中无人不知。
王府大街,便是因着有一座康王府邸,这才有了这个名字。肃国公府就在王府大街的五柳胡同里,与康王府邸并不远,席瑾蔓却没怎么见过这个康王。
一来是因为席瑾蔓甚少出门,二来便是因为康王甚少出门,而康王府与肃国公府又素来没有什么私交。
两个都是甚少出门的人,平时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在席瑾蔓的印象里,怕是两人见过的次数还不满一手。
加上隔了重生前的那七年记忆,因此席瑾蔓一下记不得康王的长相,也算情有可原。
想不出来康王的相貌,席瑾蔓便索性不想了,只是回去后要将此时告诉母亲,上门赔礼自然是少不了的,哪能真像康王说的,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而雪梨,小小一个婢女却惊扰了王爷,哪怕自己求了爹娘,只怕也得要吃些大苦头,若是别的婢女,定是早直接发卖出去了。
席瑾蔓手里捏着一瓷盒细腻鲜艳的唇脂,心思却不知飞到了何处去,还是掌柜娘子出声唤她,这才回过神来。
放下手里的唇脂,席瑾蔓回头看看哭丧着一张脸的雪梨,心里愈发乱了起来。
四叔主意多,要不去找他讨讨主意?
这么想着,席瑾蔓便更没了在香宝斋待下去的意思,随便挑了两盒胭脂水粉就想走。
临走时看到手边一盒檀色的唇脂,想到四叔方才说的“香宝斋里都是些女儿家的玩意儿”,便也要了一盒,待会儿送给四叔去,就算是自己问他讨主意的谢礼。
顺便也好让他知晓,香宝斋里可不止有女儿家的玩意儿。
其余的胭脂水粉,等会儿自会有人送到肃国公府,席瑾蔓手里握着要给四叔的檀色唇脂,低头看了看上面的青瓷花图案,一抬头,迎面正好走来一个……
一个同四叔长得极像的男人!
几乎让席瑾蔓以为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四叔。
席瑾蔓呼吸一滞,她似乎对这男人的身份有印象。
有时,让你回想一个人的长相,你或许想不起来。可当他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却能认出他来。
身旁,雪梨也是十分无措,伸手扯了扯席瑾蔓的衣袖,声音里欲哭无泪:“姑娘,康王来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的小天使们主意,上一章的“王爷”修改成了具体的“康王”,所以这章出现的康王就是上一章的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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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马车里, 席骏铮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在想什么, 手随意搭在小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 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咚”。
视线无意中往下一扫, 忽然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块雪白的帕子。
马车里并没有别人上来过,这块帕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席骏铮弯腰捡起帕子, 地上铺了雪白的绒毯子,帕子掉在上头并没有沾到污渍。
帕子上绣了两枝红梅, 席骏铮一眼就看出,是出自府中绣娘之手, 绣房里出来的帕子, 一共就这么几个花样,好认得很。
府里的女眷人人都有,没什么好稀罕的。
双手随意捏住帕子两角将它摊开,席骏铮正想把它叠好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却见帕子的左下角上, 有一抹带着轻晕的红痕。
就跟朵画上去的小花儿似的, 却又不太像。
软缎裁剪的帕子过于轻薄细软, 隔了帕子隐约还能透出光来。
这么看着看不真切,席骏铮便按着原来的叠痕,将帕子叠起。
厚实了不少的帕子不再透光,那抹红痕的轮廓清晰可辨。
这是……
席骏铮一双眸子微微眯起, 染上了些许笑意,而笑意中,分明带着几丝危险的火光。
这是一个唇印。
淡淡的,浅浅的,唇印。
看着眼前的唇印,不由与脑海中昨夜的两片鲜润饱满的唇瓣重叠,啧,就差一点儿,真是可惜。
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倒要当她是故意留下的帕子,可换成那小姑娘,席骏铮一点没怀疑她别有所图。
席骏铮巴不得她别有所图,可奈何她压根还没开窍。
不过想来离开窍也不远了。
指腹轻抹过那痕红晕,席骏铮突然抿唇一笑,将帕子塞入胸前衣襟中,随后转身挑起身后的绸帘。
吆喝叫卖声一下清晰起来,马车不远处一个小摊子正是卖糖画的,围了不少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得人头疼。
目光从糖画摊子上挪开,恰好见到一身华服的贵气男子,抬脚踏入香宝斋中。
虽只是一个背影,却立时让席骏铮脸上的笑意收了大半。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放下了绸帘。
隔了衣裳摸了摸胸口的帕子,席骏铮唤了一声:“傅晨”。
车外很快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应“是”。
“去买两幅糖画来。”
“是。”
那边傅晨还没回来,席瑾蔓倒是先回来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上车的时候还险些被绊了一跤。
席骏铮一抬头,正好对上席瑾蔓的视线。
正在偷看的席瑾蔓,忙心虚得别过头去,假装在看其他东西。
隔了会儿,又偷偷将视线转回来,谁知四叔仍旧在看着自己,再一次被被当场抓包。
席瑾蔓心里尴尬,朝着四叔一笑,企图蒙混过去。
“我就坐在这里,榕姐儿想看就看,我又不会说你什么,作甚要躲着偷偷看。”心知肚明的席骏铮故意装傻充愣。
希望落空,被当场抓包还不止,又被毫不留情地挑破说出来,只要有点羞耻心的,这时候总归是要羞愧的。
席瑾蔓想回他一句“谁偷看你了”,然后死不承认。
可又觉得人证四叔本人就在眼前,自己不承认也没用,反正四叔心里,定是已经认定了自己在偷看,只能改变策略。
“我就是想看看,我与四叔长得像不像。”席瑾蔓拐了个弯,底气不足地辩解着。
谁都看得出来,四叔与爹爹还有祖父的关系不好,尤其是今早还发生了一桩四叔祭祖都没去的事。
这时候席瑾蔓哪里还敢在四叔面前,提起爹爹或者是祖父,不得已只能拐个弯,说到自己身上。
侄女像叔叔,都是一家门里的人,意思到了就行。
席骏铮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尔后才慢慢咽下口中的茶水,将茶盏放回到小几子上。
“不像。”席骏铮斩钉截铁地回答她。
必须不能像,长得像还得了?
听四叔一口否决,席瑾蔓虽然心里早清楚这件事,却仍觉得很难过。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背靠着马车壁,整个人怏怏的,都打不起精神来。
世上怎么会有人,同四叔长得如此相像呢!
从前席瑾蔓便知道,四叔长得同家中的人都不像,可长得不像的多了去了,席瑾蔓压根没往其他方面想。
四叔又从小就没养在肃国公府里头,生长环境不同,长得不像也很正常啊。
不是俗话说吃谁家的米,就长得像谁家的人吗?
直到今天遇到了同四叔长得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王,席瑾蔓这才觉得心里变扭起来。
也不能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王虽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可到底到了不惑之年,比爹爹年长了将近十来岁,与四叔显然是不能比的。
而且康王也比四叔白一些,胖一些,最重要的是气势上,与四叔截然相反。
康王看着就像是庙里,那尊整日笑呵呵的弥勒佛,而四叔……
席瑾蔓抬头瞥了四叔一眼。
好吧,四叔最近对自己是挺和气的,但常年出生入死练就的那身杀伐果决的气势,与康王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这么一想,四叔与康王似乎也没这么像了。
上次自己是怎么劝小姑姑的?
好像说的是“世间之大,浩如烟海,长得相似之人不是没有,更别说只是声音相似了”。
或许也有一个同自己长得极像的,只是那人不知身在何处,而四叔同康王有缘,这才在同在京城之中相遇。
想通后,席瑾蔓心中的一块大石似乎落了地,心情重又好了起来。
回过神,就见四叔抱着手臂含笑盯着自己瞧,让她一下绷紧了神经,直觉没什么好事。
“四叔,有事?”席瑾蔓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你自己一直盯着我瞧个不停,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席骏铮挑眉,心里却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