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走过去,将它拾起来,看了看,神色变得惊喜。再往四处看去,未几,他又发现了更多的贝壳。
如同我两年前第一次到这海边时一样,公子露出了兴奋之色,将那些贝壳拾起来,一个个看。
我见公子往更深处走,忙跟在他身后:“公子,此处时而有大浪,公子还是……”
话没说完,突然,一个大浪涌过来。
我和公子皆猝不及防,待得回神,腰下的衣裳已经全打湿了。
☆、第145章 礁石(上)
我手忙脚乱地将衣裙从水里捞起来, 转身逃开。才走到岸上,我却发现公子不在身旁,回头, 只见他还站在那里, 却看着我笑, 似全然不在意衣裳湿透。
“公子怎不上来?”我说, “衣裳都湿了。”
“既已经湿了, 还上去做甚。”公子道。
我想了想, 又看看自己身上,觉得此言倒是不差, 湿都湿了,还有甚可躲?
“霓生,”公子用手撩弄着一波一波涌起的海水, 兴致盎然, “这海水甚舒服, 一点也不凉。”
我看着他,心中倏而动了一下。
海风阵阵,将他身上的单衣吹得扬起。尤其是那被海水浸湿的地方,衣料紧贴在身上,腰腹下修长的双腿几乎形状毕现。
我这两年时常在海边厮混,各种男子浑身湿透的模样也不是不曾见过, 但从不会像现在这样, 让人见之心头一热, 如同揣着一只乱蹦的兔子。
公子果然是公子。
我忽然觉得, 如果我现在还是他的贴身侍婢就好了。那样,我大可不必在乎他有什么想法,光明正大地将他拉回屋里,对他说“公子你衣裳湿了我来为你更衣”,然后,扒开他的领口,把他的衣服都脱下来,上下其手……这么想着,喉咙有些发干,我不由地咽了咽,试图找回理智。
云霓生……心底一个声音道,你忘了今晨公子说的话么,万万可不能胡来……
我不由地拉了拉草笠,望向别处。可眼睛刚刚移开,片刻,又挪了回去。
“霓生,”公子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手从水中捞了捞,道,“这边还有许多好看的,快过来!”
这可不是我要过去的。
看海贝,看海贝……
我暗自深吸口气,应一声,镇定自若地走过去。
“何处?”我走到公子身旁,问道。
“这里。”公子说着,指指水中。
我弯腰仔细看,果然,只见水底波光粼粼,几枚贝壳散落其上,颇是好看。我伸手,正要去捞,忽然,一个大浪又涌过来,我还未及避开,已经被拍了一身的水。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倒是躲得快,不曾被殃及,站在一旁看着我,笑了起来。
“笑甚……”我窘然道。
公子道:“霓生,你可知鲛人?”
“知道。”我说。
他目光狡黠:“你可知鲛人的头发是何物?”
我一愣,想了想,摇摇头。
公子弯着唇角走过来,伸手,从我的头发上取下一样物事。我定睛看去,却见是一条海草。
“现下你知晓了。”他将那海草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洋洋。
我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
“哦?”我取下头上的草笠,说,“那公子可知,鲛人乃海中精怪,凡人若见了会如何?”
公子露出讶色。
“会如何?”他问。
我指指他身后:“公子看那边。”
公子转头看去,我随即用草笠盛起海水,朝他泼过去。他不及闪躲,随即被水浇了一身。
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也大笑起来。
公子无奈地瞪着我,随即也取下草笠,盛水来泼我。我一边笑着一边躲开,公子紧追不舍。两人一路嬉闹着,我不断用水泼他,他也不断还击,最后,两人隔着一块礁石对峙着。
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却依然笑个不停,扶着礁石喘气。
此处离海岸已经有数丈远,公子看上去却似仍有劲头,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看着我。
“霓生,过来。”他说。
“不过!”我说。
“为何?”
“你会泼我!”
“我不泼你。”
他方才追得那般凶,我信他才有鬼,坚决道:“不过!”
公子笑笑:“那我过去。”说罢,突然又用草笠盛起水,朝这边过来。
我尖叫一声,正要再躲开,忽而瞥见不远处一波海水涌来,是个大浪。
心倏而提起,我急忙对公子喊道:“公子,当心那浪!”
公子转头望去,神色亦是一变,可海水已经涌了过来。那水流的冲击似乎颇为强劲,只见公子站立不稳,一下被挟裹着跌倒下去,被浪淹没。
“公子!”我大喊一声,急忙趟着水过去看。却发现那水里已经不见了公子的身影,海水里漫着许多细沙,有些浑浊,只有那顶草笠漂在水面上。
我愕然,四下张望,却仍不见公子。未几,又一个浪冲上来,水位一下漫到胸口。
“公子!”我又喊一声,愈加着急起来。
就在我转身之时,腰上忽然被搂住。
“哗”一声,未等我反应过来,公子已经从水中冒出,将我直直抱了起来。
我瞪着他,知道这是他故意捉弄,哭笑不得。
“放我下来!”我佯怒地拍打一下他的肩头。
“不放。”公子断然道,一点不松手,仰头看着我,笑容灿烂。
他的脸上带着水珠,眉毛和头发湿漉漉的,映着阳光,愈发显得那双眸似星辰璀璨。
心头动了一下。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停顿片刻,愈发能感受到那身体上传来的热气,我只觉自己的呼吸也带着灼热,无可抑制地燃烧起来。
海风仍然呼呼地吹在耳边,似在鼓噪。
公子看着我,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思,目光渐渐凝起。
“霓生……”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我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
“莫动。”我轻声道。
公子没再说话,只望着我。如美玉般温润的脸上,正漫起淡淡的红晕,教人无法移开目光。
“元初,”我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描画在他的鬓边,低低地说,“莫放开我。”
公子注视着我,片刻,“嗯”一声。
我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
公子的气息,湿润而炙热,熟悉,却教人欲罢不能。我笨拙地吻着他的唇,贪婪索取,仿佛那是渴求已久的宝物。
那手臂将我箍得更紧。
公子任我为所欲为,呼吸与我一样变得急促。
好一会,当我放开他,公子仰头望着我,目光灼灼,好似燃起了火。
忽然,他抱着我朝那礁石走去。
那块礁石并不高,堪堪露出海面。海浪一波一拨拍打在上面,时而没过。公子放我坐在礁石的另一侧上,我的脑袋刚好到他的脖子。
水不太深,波浪在腿间漫涌,牵着衣料,感觉妙曼。
公子没有多说话,搂过我的腰,低下头来。
他的吻全然不似昨夜那般温文,似忍耐许久,虽同样笨拙,却直接而霸道。那手也并不安分,隔着单薄而湿透的衣料游走,未几,探入衣襟。
我好似被灌下了迷药,意识全由他的一举一动所牵扯,将手指攥在他的肩膀上,如陷兵荒马乱之中,慌乱无助。而那手在扯开的衣裳下一路探索,如入无人之境;而我的腿上,似有什么在抵着,硬硬的……
正当我茫然无措,公子却突然将手抽离,忙乱地将我的衣裳拢起。
我愣住,只见他喘着气,神色迷乱。
“霓生,我……”他的声音低哑,晕红浸染阳光,显得愈加炽热。
不待我说话,他放开我,转身,径自往后面的海里快步走去。
少顷,他走到了深水里,一个猛子,扎进了荡漾的碧波之中。
海浪依旧翻涌,一下一下,拂在礁石上,将我的裙子漫起。
我望着公子在海水中游弋的身影,不由地摸了摸嘴唇。
方才那触感仍在,麻麻的,却甜美无比,瑰丽恍梦。
☆、第146章 礁石(下)
公子在海里待了许久。
有好一会, 他像刚才一样,整个人埋在水里不见。我不由地紧张起来,站到礁石上去, 紧盯着海面。直到不久之后, 我望见公子的身影在远处浮现, 才放下心来。
公子凫水的本事, 我一直知晓。从前, 桓府的后园里有一片大水池, 引的是地下的活泉,卵石铺底, 甚为清澈。天气热的时候,公子兴致起来,便会去那池中游水。长公主唯恐他有危险, 只许他在浅水处玩一玩。但公子一向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只要一时不注意, 他便会游到水深的地方去。我到他身边伺候的时候,他早已学会了各种泳姿,还会泅水,累得每次看管他游水的仆人都似丢了魂一样。
他的四肢和身形皆修长,在水中的姿态甚为好看。我望着他在海水中时隐时现,好似一尾自由自在的鱼。
不过这海中究竟不比桓府后园的池子, 风浪难以捉摸, 我的声音不够大, 正想着也游过去找他, 公子却游了回来,没多久,从水中走了出来。
我看着他,脸上又烧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子抹一把脸上的水,瞥瞥我,又转开眼睛,却率先开了口。
“回去吧。”他说,“此处风大,易受凉。”
我点点头:“嗯。”
公子没再言语,待我从礁石下来,他拉过我的手,趟着水,朝岸边走去。
海边的沙子绵软,被太阳晒得温暖,风吹在在身上,衣袖衣角很快就干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公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似各怀心思。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痒痒的。说实话,我十分希望刚才他别那么克制。那每一瞬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就像踩着这脚下的沙子,如坠云雾,酥软而不真实。
就差那么一点……我感慨万千。
“霓生,”快要走出沙滩的时候,公子忽而道,“今夜,我睡到书房里。”
我怔了一下,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更烫。
“嗯。”我说。
公子不再说话,牵着我,继续前行。
书房……我想了想那张榻,心思又绕了起来。
公子这般正人君子,所思所想皆是出自一片真心,这我自然知晓,亦感动不已。
可惜,这只是他的想法。
我和公子既然暂且还不能在一起,他便总有一天要离开,下回再见到,便不知是何时了。故而此乃货真价实的一刻值千金,而我就像一直偷腥上瘾的猫,食髓知味,不再愿意罢手。
公子终究单纯,以为睡到书房里便可安然无事了么?
天真。
那书房我摆置得甚为舒适,那榻又大又软,临着窗,还有海景可看……心里盘算着,仿佛万千小虫爬过,麻麻痒痒……
正当我在心中筹划着大计时,公子忽而道:“宅院那边可是有人来了?”
我一愣,举目望去,只见果然,院子外面停着两辆马车。
“是万安馆的?”公子问我。
我摇头:“不是。”莫名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正待再说,一个声音传来:“大将军!”
转头望去,却见是柏隆,带着两个从人,一脚深一脚浅地从另一边的沙滩上跑过来。
我讶然,看向公子,他的神色亦是不解。
柏隆一溜小跑来到跟前,向公子见了礼,不待喘气便道:“大将军教我好找,出了大事了!小人留在钱唐那边传信的人今晨赶了来,说那边正四处寻找大将军,要大将军赶紧回去!”
公子面色一整:“何事?”
“是圣上!”柏隆道,“圣上晏驾了!”
皇帝驾崩之事,并没有太让我惊讶。其实他能撑到现在才归西,着实算得福泽绵厚。
但他走得着实不是时候。
公子听到消息之后,神色一变,即刻回到屋里去更衣。
我追着过去,看着他:“公子要立即回去?”
公子眉间沉沉,颔首:“我须得赶回雒阳。”
我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他昨日对我说想留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我将他劝住了。而我们既然不能私奔,那么如今出了皇帝驾崩这等大事,他就必须回雒阳。所以,我无法挽留他。
公子是空手而来,回去自然也不用收拾什么行李,只需要沐浴一番,换一身衣裳。
柏隆甚为殷勤,让从人去庖房里烧了水来,给公子沐浴。
我坐在榻上,给公子准备着要穿的衣服,满腹心事。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离开,着实让我措手不及。想起半个时辰前我们在一起时的种种,当真恍若隔世。
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心中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此事。因得我隐姓埋名在此,公子要来看我,定然也要寻个理由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好藏踪匿迹。而如今他是朝中重臣,要避人耳目甚为麻烦。且如今皇帝晏驾,日后公子怕是会更加忙碌,要抽出空千里迢迢跑来海盐,谈何容易。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跟他回去。
这两日,我时不时便会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但仔细思索,很快又打消。我不想暴露,要跟在他身旁,便只有易容改装。但那易容之术,一时半日蒙混人前乃是无妨,若日日示人却是不可。一来易容是个精细活,步骤繁琐,每日如此,定然要耗去许多精力。二来公子一向受人瞩目,身边的人也不例外,被人看熟了,早晚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