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安披头散发地站在岸边,一副满神戒备的模样,虎视眈眈地望着王玉臣。
王玉臣早就等待了多时,他恨不得立即拉着江家妹妹询问,到底与那位宋大人有什么关系。
终于等到船靠岸,宋成暄走了出来,他就要迎上前,却不料被人拦住了去路,那些人穿着短褐,打扮虽然普通,却腰背挺拔,浑身却透着一股军中才有的肃穆,显然是宋成暄带着的人。
王玉臣不得不停下来。
马车到了岸边,徐青安就要将徐清欢背上马车。
几个下人却抬着肩舆走过来,领头的婆子上前道:“大小姐脚伤了,不宜活动,还是让奴婢们侍奉吧。”
婆子说完上前搀扶徐清欢。
岸上站着许多人,这婆子也不知是受了谁吩咐,想一想她的脚伤并未告诉旁人,难不成是宋成暄。
宋成暄先走一步,就是安排此事?
徐清欢又想起宋成暄问她的话:“如果我说,我是特意来的呢。”
她一直觉得有父亲这一层关系,便是和平相处已是不易,从来没想过其他,更何况宋成暄是个性子冰冷的人。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是对她有了好感。
可直到现在她也觉得这不太可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决不放弃
王玉臣眼看着江家妹妹的马车越走越远,他思量片刻决定去寻七夫人,七夫人定然知晓这其中的实情。
七夫人正要去衙门里,正好被王玉臣拦住。
看着王家老二失魂落魄的模样,七夫人不禁叹了口气,吩咐下人扶她下车,找个地方与王玉臣说两句话。
在七夫人印象中,王玉臣始终是个凡事都能应付自如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夫人,”王玉臣慌忙不迭的开口,“江家妹妹可是识得那位宋大人?您知晓此事吗?我见妹妹走的时候,马车周围的人都不是江家人,妹妹可安全?”
七夫人叹了口气:“你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出端倪吗?”
王玉臣脸色一变,他怎么会看不出,只是……心中尚存一丝的期望,就在江家妹妹站在船头与那张兴对峙的时候,他就心中有了怀疑。
江家果然有这样的女子吗?
先不说心思细腻、缜密,就说这样的胆识,旁人根本无法匹敌。
他这样说也许有些偏颇,商贾家女子也不是不能如此,可是不光江家上下,甚至连七夫人也仿佛听命与她,这一点有些说不通,更何况此事与常州局势息息相关,七夫人应该不会将手伸得那么长。
王玉臣目光微沉:“七夫人,您就告诉我实情吧!事到如今我就算现在不知晓,晚些时候也能打听清楚。”他只是心中急切,已经不想再等了。
王玉臣声音艰涩:“总不会,江家妹妹其实是……那位宋大人的家眷。”
宋大人就这样让自家人涉险,当真不应该,而且他也没听说宋大人已经有了家室。
“你若是问我这个,我可是不知晓,”七夫人道,“我只知道,徐大小姐是安义侯府的长女,她到常州来查谢云的案子,怕暴露行踪,于是对外称是我的堂妹。”
王玉臣惊愕,随即就回过神来:“怪不得……我之前猜的没错,她是牵挂家人才会来此处,这样不顾危险地做诱饵去抓那些人,自然也有安义侯的原因,只不过我没怀疑她的身份,真是疏忽一时……”
七夫人叹口气:“所以,你就收起那份心思吧,别说勋贵,官宦人家不会与我们商贾结亲,我就是前车之鉴。”
王玉臣眼睛微微一黯,不过很快却又抬起头:“事在人为,这件事也并非全无可能,我认识一人,过继给了秀才家中,一路考取功名,也顺利入仕,虽说这不是我的志向,我只是想说,商贾也好,官员也罢,徐大小姐最在意的应该不是这些。”
七夫人摇摇头:“真是个傻子。”
王玉臣向七夫人躬身:“多谢夫人相告,夫人可是要向衙门说清今日之事?我与夫人同去,毕竟我王家也参与其中。”
“去吧。”七夫人不想再劝说王玉臣,这种事外人说什么也是无用,她深有体会。
……
安义侯看着岸边的百姓寻到家人,悲喜交加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宽慰。
常州总兵走上前目光在安义侯身上转了一圈:“安义侯受了伤,让郎中过来诊治。”
“不急,”安义侯道,“船上还有伤得更重的军士,先将他们抬下来医治,再将伤亡者登记入册。”
说完这些,安义侯看向常州总兵:“我们方才在福船上,可是总兵派去了援军?那些人杀敌都很英勇。”要不是突然来了几个人帮忙,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就将倭人全都拿下,常州总兵手下居然有这样的军士。
常州总兵一怔:“不是……我们不知那边是什么情形,后来察觉有蹊跷,才让人迎过去,还没到福船,侯爷就站在了船头。”
不是常州总兵派去的人,那又是谁?
安义侯正在疑惑,只听苏纨道:“侯爷所说应该是泉州的人手。”
安义侯讶异:“驸马爷让人只会了泉州?”
“没有,”苏纨摇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个中原因还要问宋大人。”
宋成暄来了泉州,而且还帮了他,安义侯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耳边再次传来苏纨的声音:“宋大人来的及时,解救了常州危机。”
然后是宋成暄那淡淡的声音:“泉州局势安稳,我们奉薛总兵之命前来常州来送公文,恰好在海上遇见有倭人鬼祟藏在礁石后,于是赶来查看情形。”
常州总兵松口气:“天佑我大周,多亏宋大人来得及时。”说到这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岂不是显得他们无能。
“安义侯,”常州总兵笑道,“原来功臣真的在这里。”
安义侯看向宋成暄,真没想到宋成暄会让人助他,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不止如此,”苏纨道,“宋大人还救下了徐大小姐。”
安义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从前与魏王交好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他教那孩子拳脚的事也历历在目。
明明已经物是人非,可如今他却有种一切可以重来的感觉,既让他觉得欣喜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更加愧疚。
就像清欢说的那样,他妄想取得魏王后人的原谅,是自私的作为。
他不该如此,可也不知道怎样面对宋成暄。
他心里却清楚,如果真的能换来转机,他会竭力而为。
“总兵大人言重了,”宋成暄神情从容,“既然遇见哪有旁观的道理,我带的人本就不多,能做的事也有限,不敢说功劳,上阵奋力杀敌,救回百姓的是安义侯。”
“那自然是。”
常州总兵话语中满满的客套,只要此战大捷,他就有一份功劳在,用不着去思量头功落在谁身上。
“安义侯,”常州总兵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了。”
“想必侯爷是累了,”苏纨看着从福船抬下的伤兵,“我随侯爷去慰劳将士,也好让侯爷早些卸甲,其他事我们稍后再说。”
安义侯深深地望了宋成暄一眼:“宋大人去衙门中宽坐,我们一会儿再论军情。”
此时人多眼杂,他不宜与宋成暄太过热络,只能等到没有旁人时,再与宋成暄交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宋成暄今日的举动,是否也代表他有机会弥补当年的过失。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有把握
躲在礁石后的倭人也被绑缚着押送过来。
几艘倭船上都装载着火器,尤其是那福船之上,还有火油和助燃之物,若是就让这几条船撞过来,可想而知常州水师定会损失惨重。
苏纨看着眼前的景象,询问安义侯:“安义侯早知白龙王会用这样的诡计?张兴本是大周的将领,若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到他与白龙王串通,竟然以徐大小姐性命做要挟。”
安义侯摇头:“我也是才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谢云案子中张兴就露出了马脚,小女一直让人暗中盯着,将计就计将张兴等人抓个正着。”
苏纨道:“常州知府何在?他可知晓此案?”
话音刚落,早等在一旁的常州知府忙上前,听说出了事,他吓得魂飞魄散,早在去找七夫人说话时,他们就提及过谢家的案子,当时他言之凿凿再无内情,谁知这么快就惹出了大乱子。
常州知府低头道:“下官一直命人查案,不曾懈怠,只是还没查清楚,”说着他看向身后的江阴知县韩勋,“韩大人也跟着商贾的船只去抓张兴。”
常州知府只盼着韩勋此举能力挽狂澜,不至于让驸马爷怪罪下来。
苏纨看着韩勋:“在此之前你们已经查到了张兴?”
常州知府满怀期待,这韩勋与王玉臣关系不错,就算说句假话,日后王玉臣也能帮他从中周旋,希望韩勋聪明些,知道该怎么做。
韩勋上前行礼:“我们没有查到张兴,卑职本来只是盯着谢家人,然后在江边发现了商贾的船只,上前打听之后才知道徐大小姐以自己为饵引诱张兴上钩,我赶过去的时候,张兴已经被围住。”
所以说,官府什么功劳也没有。
常州知府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这个韩勋难不成是个傻子吗?
韩勋规规矩矩地道:“此事多亏了徐大小姐,能抓到那些人也是商贾出力,着实与我们府衙无关,不仅如此,府衙还有失察之责。
早在卑职与知府大人一起拜访江家七夫人时,七夫人就已经对谢家提出质疑,只不过我们刚愎自用,又怕惹麻烦上身,不肯作为,险些因此酿成大祸,如果今日大周百姓被杀,我们府衙颜面扫地,常州百姓也会对我们失望,常州人心惶惶,必然对战事不利,卑职等便是大周罪人。”
常州知府瞪圆眼睛,这个韩勋以为在写罪己诏吗?他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官员不知道惶恐,竟然细数自己罪名。
“看来你还是个知耻的官员,不像某些人明知错,却还要为自己遮掩。”苏纨看向常州知府。
常州知府心中一慌。
“张兴怎么敢这样做?就是知晓你们会如此,”苏纨说到这里一顿,“皇上命我督军,本来地方政务我无权插手,但张兴通敌已经涉及军务大事,我不能不查。”
说到这里,苏纨仔细地盯着常州知府。
“张兴光靠自己无法成事,我怀疑有人与他同谋,若不将这人抓出来,恐怕常州也不得安宁。”
常州知府浑身一抖,驸马爷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怀疑他?
苏纨冷声道:“不能贻误战机,常州的政局也不能有闪失,若是顾此失彼,让人趁机作乱,我无法向圣上交代。”
常州知府如何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从前发生这种事他不会害怕,可现在张家被压制,张玉琮大人已经入狱,张家恐怕都无法自保,如何能管他。
“驸马爷明鉴,”常州知府道,“下官与倭人绝无关系。”
“口说无凭,”苏纨声音冷淡,“要查过之后才知道。”
官员一旦被查,就像坐了冷板凳,就算在这件事上没有查出罪过,也会有人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常州知府脚下有些发软。
苏纨说完这些看向常州总兵和安义侯:“我这样处置,两位以为如何?”
常州总兵不敢怠慢径直道:“还是驸马爷想的周到。”
安义侯思量片刻:“倭人收买大周官员,是何等之事,若不查明必成隐患。”张兴也是一员猛将,多年与他征战在外,先皇在世时甚至夸赞过张兴,没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张兴宁愿去投靠白龙王。
魏王爷的案子时至今日,不知影响了多少人。
“安义侯先回去疗伤,”苏纨道,“我立即向京中递密折说明此事,请圣上定夺。”
苏纨说完话先行离开,常州知府立即跟了上去。
海上渐渐平静下来,之后一只小船仍飘在海面上,隐约看到船上有人在向岸边招手呼救,那是谢老太太。
只不过不论是商贾的船只,还是官府的船只都对此置若罔闻,谁也不准备去救她。
谢老太太大喊大叫,不知找了个什么东西拼命地拍打着海面,想要将船撑到岸边,弄了半晌脚下一个失衡,整个人倒栽葱地落入了海中。
韩勋急切地道:“此人是重要人证,不能有半点闪失。”
旁边的衙差立即道:“大人放心,已经有人去救。”
话音刚落,只见谢老太太如一头死猪般,被人丢回了船上。
韩勋松了口气,向安义侯躬身行礼:“衙门里还有卷宗要整理,下官不敢耽搁。”
安义侯点了点头,韩勋立即带着谢老太太离开。
安义侯看向身边的宋成暄,两个人走到僻静之处,安义侯才开口道:“常州的形势远比我想的更复杂,若不是清欢,这次恐怕就要被他们得逞。”
提起女儿,安义侯脸上浮起与有荣焉的神情:“还多亏了宋大人帮忙,”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片刻,“宋大人此次前来常州,会不会就在此逗留,泉州那边的形势可还好。”
海风吹得宋成暄衣袍翻飞,他的目光深沉,神情如同那拍在人脸上的海风,带着些许的冷漠和凌厉。
安义侯的话入耳。
他其实没想过这些,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做如此没有把握的事。
更没料到自己会因为担忧徐清欢的安危,丢下了去往琉球的船队,直奔常州而来。
出京那天他明明已经想了清楚,她没有这样的思量,他也不必强求,却没想过这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安义侯的话吞吞吐吐,他心中却明白安义侯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