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暄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却一直没有说话。
宋大人临走之前难免都会这样,徐清欢也算对宋成暄的心思有几分了解。
“今晚我不走了。”
徐清欢惊愕,那怎么行。
宋成暄道:“外面的事还没了,我要等你哥哥回来,我送你去休息。”
徐清欢眨了眨眼睛,宋成暄是不是弄错了:“这是我家。”
……
宋成暄提着灯笼走在旁边,他平日里走路向来都很快,今晚却刻意配合她的步子,走到了垂花门,宋成暄停下来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凤雏。
徐清欢接着向内院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徐清欢转头看去,依稀能看到宋成暄还站在那里。
“天冷了,”徐清欢吩咐凤雏,“让管事在客房多加一床被褥。”
一路回到屋子里,徐清欢坐在椅子上,半晌她叫住凤雏:“给我找个可靠的人来,我要找个郎中,我大约知道他家在何处。
不过……他现在,也有可能还没搬去那里居住,所以需要在附近打听消息。
我要打听的这个郎中姓廖,大约四十多岁年纪,医术高明,性子有些古怪,常年住在村庄中,只给村中百姓治病,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这个人。”
这样她才能证实她的猜测。
第四百六十章 天子之怒
京城大街上两间铺子突然着了火,还好有人带着巡防、水铺及时将火势控制住,街上的民众渐渐离去,站在街旁的庾三小姐仍旧看着人群中笑着与人说话的青年。
青年脸上、身上都是脏污,伸手去拍身边的官兵,几个人说说笑笑了一阵,他又去将缩在角落里痛哭的掌柜拎起来,应该是让那掌柜振奋精神。
这青年伸着手指指点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仰着头,脸上颇有些骄傲和得意。
“三小姐,那就是安义侯世子爷。”下人打听了消息向庾三小姐禀告。
庾三小姐有些惊讶,都说安义侯世子爷是个无能的纨绔,没想到还能带人来扑火,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那世子爷看起来城府不深,刚有一点功劳就骄傲自大,在人前不知道收敛,就算是有些力气也是有勇无谋。
换句话说徐青安的缺点太过明显,无法被委以重任,也只能被人安排在这里应付眼前的事罢了,比不上她的几个哥哥。
就算徐青安将来能够入仕带兵打仗,也必然无法凌驾于她大哥之上,徐青安虽然出身安义侯府,大多数时间都在府内养尊处优,而她几个哥哥从小就被父亲送入军营,经历了不少的战事,从小就被打磨,如今领兵也是实至名归,而非徐青安这样表面上的光鲜。
庾三小姐思量着,身边人又禀告道:“就像大小姐想的那样,是有人故意纵火,我们亲眼看到,安义侯世子爷带着人将那些纵火贼抓了起来,送去了衙门。”
庾三小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徐青安这些人背后是不是徐大小姐?还是另有其他人相助,整桩事做得很有章法,纵火贼被送去了衙门,若是衙门能连夜审问,很快就能弄清这些贼人真正的意图。
京中果然不一般,她刚刚来了几日就见识到了这些。
“去打听一下,”庾三小姐道,“定然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那些纵火贼绝非只是要烧两间店铺那么简单。
庾三小姐准备离开,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抹身影,她不禁心中一跳,那人一身青色长衫,袖口高高地挽起,手中拿着一只木桶,目光如明月般清亮。
那是李煦。
李煦也来了。
庾三小姐微微失神间,李煦已经快步走入人群之中。
庾三小姐忍不住向着李煦的方向快走几步,不过很快她就停下来,这样追上去也没有任何用处,顶多换来李煦淡淡的几句客气话,她不去做没有把握的事。
庾三小姐转身向另外的方向走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知晓这背后全部的秘密,每一次变化,都是一个机会,把握住机会的人,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哈哈哈,”人群中再次传来徐青安的笑声,“怎么样,小爷厉害吧?几个贼人还敢在小爷面前作祟,不过你们也不要太大意,最好这几天多派些人手站在望火楼上,万一发现了端倪立即敲锣警示。”
庾三小姐向前走去,徐青安的声音渐渐离她越来越远。
……
张家。
张玉慈接到消息之后就已经穿戴好,坐在书房中。
屋子里幕僚和管事都在等着张玉慈吩咐。
张玉慈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窗外,今晚好像格外漫长,也不知道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当年的事被提起,皇上应该知道张家有多重要,想要稳固帝位终究离不开张家的佐助,否则那些虎视眈眈的皇室宗亲随时都会向皇帝伸手。
“老爷,”其中一个幕僚上前道,“皇上定然会传老爷进宫去。”
“君心难测,”张玉慈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有事我会再传你们。”
幕僚和管事应了一声全都躬身离开。
张玉慈慢慢露出一抹笑容。
……
宫中。
皇帝光脚踩在明亮的金砖之上,脚底下的冷气仿佛要窜入他的身体中。
“天家,不可啊,这样可万万使不得。”
中官和宫人全都跪在地上哀求。
皇帝却不为所动,他仍旧在大殿里走动着,他脸上满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嘉善长公主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朕该杀了她,”皇帝怒吼一声,“她敢不敬先皇,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罪不容诛,先皇对她不薄,就连她的婚事也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先皇还赐给她偌大的府邸,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枉朕继位之后就封她为长公主,早知道朕就应该改封她为郡公主。”
“皇上。”冯顺低声禀告。
皇帝却在气头上,没有听到冯顺的声音,他脑海中只有一件事,嘉善长公主为了自己的孙儿,说出靖郡王和王妃都是被先皇所害,皇帝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他那高高在上的权威不容任何人侵犯和质疑,他想要杀人,杀死那些对他不敬的人。
“让宗正寺将嘉善长公主抓起来问话,朕想要知道,是谁让她这样说的,宗室中还有谁有这样的心思,他们想做什么?”
冯顺应了一声,可还没退下去,就有一个声音道:“除了嘉善长公主,皇帝还准备再抓谁?在场的还有成王妃,除了她们之外,只怕还有许多皇室宗亲也知晓了今晚发生的事,这样细查下来,会有许多人被牵连其中?
小小的嘉善只怕不是幕后主使,抹黑先皇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将皇上从皇位上拉下来,或者攥住皇上的把柄,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做的,皇帝是这样想的吗?”
皇上抬起头看到了被人搀扶而来的太后。
太后面容郑重,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让皇帝想起多年前他继位的那一日,太后也是这样看着他。
皇帝立即向太后行礼,然后看向冯顺。
“不用看他,”太后道,“冯顺向你禀告了,只不过你没有听到。”
太后走到椅子前坐下:“皇帝,你被怒气冲昏了头,这样下去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恐怕大周的政局也会因此不稳。”
冯顺带着众人退下去,只留下母子二人在大殿中说话。
太后道:“哀家早就知晓这件事,自从慧净被抓之后,就有人向张家送信,如果朝廷不放了慧净,他们就要将当年西北之战的隐情揭发出来。”
第四百六十一章 算计
皇帝惊讶地看着太后。
太后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哀家不能跟你说,因为哀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说了怕皇帝你太过冲动,就让人暗中查问,看看是谁在其中兴风作浪,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他们还念念不忘又是因为什么?”
皇帝皱起眉头:“自然是包藏祸心。”
太后沉默片刻,看向皇帝:“皇帝还记不记得刚刚登基时,哀家与你说了些什么?”
皇帝垂下头仔细地想着,然后道:“母后问儿子,那龙椅坐着可舒服?儿子说不舒服,因为每次坐在上面都要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不能有半点的松懈。”
太后点点头:“哀家说过这就对了,皇位就是如此,坐在上面战战兢兢,不可放纵自己,否则你就要从上面掉下来,你想要这江山,就必须如履薄冰,时刻记得这样紧张的感觉,龙椅下面的那些是你的臣子,你要用他们,也要防备他们,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你拖下来。”
皇帝看着太后,微微地捏紧了手:“朕就是这样做的,这么多年,没有一天过的安稳,我知道他们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们装作忠心耿耿的模样都是假的。
平日里与朕那么亲近,其实……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很清楚,他们就是想要将朕捏在手心里。”
皇帝说完这话,眼睛变得更红起来,他看向太后娘娘:“母后,您教教儿子,儿子该怎么做?他们可都是朕的亲人。”
太后叹口气:“傻孩子,你是皇帝,为的是大周的江山,只要能让政局安稳,做什么都不为过。”
皇帝站起身再次向太后行礼:“母后的话儿子记住了,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请母后帮帮儿子。”
皇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诚恳地求她,太后仿佛回到了皇帝刚刚登基之时,那时候皇帝年纪尚小,朝廷内忧外患,奏折堆积如山,皇帝遇到难事就会来问她。
太后道:“慧净敢这样做,定然是西北有人知晓当年的事,现在要紧的是斩草除根,不能再留遗祸。”
“对,”皇帝道,“朕要将他们找出来都杀了,慧净连同那些乌斯藏人,朕要将他们正法,让他们知晓天子之威,乌斯藏和朵甘思屡次冒犯我大周,广平侯也只是粉饰太平,朕年年花在西北军上的军备都去了哪里?广平侯身边养了奸细,光凭这一条他就该以死谢罪,朕为了保全他的颜面,让他回到西北将功抵过,他不但没能稳住西北边疆局面,反而闹出这种事来,朕不再姑息他们。
从明日开始大周所有州、府,开始抓捕乌斯藏人,可疑者全部斩杀,剩下暂时关押起来,朕要看看朵甘思和乌斯藏怎么做?他们敢再不臣服,不交出那些冒犯先皇的逆贼,朕就平了他们,从朕发兵时起就再也没有朵甘思和乌斯藏。”
皇帝的话铿锵有力,他转头看向太后:“母后,朕只有这样做,才能为先皇正名,否则就会谣言四起,那些人想要威胁朕,朕就顺势而上……可具体要如何动手,还要国舅爷帮忙。”
太后点点头:“既然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哀家就不说什么了,只希望这件事早些平息。”
太后说完话站起身,让人扶着走了出去。
冯顺重新走回大殿之中,只见皇帝脸色铁青。
“瞧见了吗?”皇帝冷冷地道,“所有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她一直在等,等到出了事,她再来提醒我,朕的江山离不开张家。
朕无论要做什么,都要张家帮忙。”
冯顺低头道:“天家真的要召见国舅吗?”在这样的深夜里将国舅请进宫中,这是要给张家多大的颜面。
皇帝咬牙:“当年的事朕不知晓,太后方才也说得不清不楚,朕只有将张家唤进宫中询问,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冯顺静静地等着皇帝的情绪平复下来。
皇帝冷冷地道:“外面还有什么动静?”
冯顺道:“安义侯府还在查案,自从回到京中之后,安义侯大小姐对慧净的事依旧紧追不舍,这次街面上有人放火,以及长公主府出乱子,能够及时平复,都是因为安义侯大小姐事先有所防范。”
皇帝听得这话道:“她可查出什么端倪?”
冯顺压低声音:“要不然奴婢去问一问。”
安义侯大小姐不是省油的灯,或许她已经有了线索,皇帝想到这里面色冰冷:“难不成她真的要查到先皇身上?”
冯顺道:“皇上这是在问奴婢?”
皇帝冷冷地看过去。
冯顺头垂得更低了些:“既然太后娘娘早就知晓慧净有问题,那么太后想要与安义侯府结亲,也是准备将徐大小姐收为己用,可见太后娘娘觉得徐大小姐现在的作为,不利于张家,如果这样想的话,追查这桩案子,可能就会抓到张家的把柄。
张家无法平复此事……只好坐视慧净那些人闹大,这样一来牵连到先皇,就可借天子之手去处置。”
冯顺的话还没说完,皇帝将茶杯丢掷在地上:“你也是这样想的……可见朕没有冤枉太后和张家,他们就是在算计朕。”
“好,”皇帝道,“朕就看他们还会用出什么样的手段,现在就去传国舅,朕要见他。”
冯顺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下。
天还没亮,整个京城看上去仿佛被黑暗笼罩,冯顺看着内侍提着灯向宫门外走去,他站在那里垂下眼睛,听着殿中皇帝走动的声音,等到皇帝的脚步声渐渐轻了些,他才吩咐内侍:“现在去服侍皇上梳洗吧!”
皇宫中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
“门口的灯笼怎么不亮,多点些来,我爹难不成连灯油的银子都赚不到了吗?”徐青安的声音从前院一直传到后院,“放心,以后有小爷在,包管你们吃饱穿暖。”
“也不看看小爷是什么人,”徐青安喋喋不休,“多少年了,徐家子弟可有小爷的风光,看看百姓们送给小爷的礼物,还当是伐倭的大将军回城咧。”
刚刚从洪家归来的安义侯,本欲走出去寻儿子说两句话,听到这话脸色难看,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我看看,是不是我孙儿回来了。”
徐太夫人的声音传来。
安义侯的脸色更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