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徐清欢行礼走出了屋子。
  女儿离开了,安义侯也不用遮遮掩掩:“那张玉慈怎么样了?”
  宋成暄也放下手中的茶杯:“看样子熬不了几日。”
  安义侯不由地心焦:“那毒丸如此厉害……欢儿……唉……”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准备取走廖先生的药方先在张玉慈身上试一试。”
  安义侯惊讶:“用张玉慈试药?”不过他很快发现女婿这个法子好,“若是有不妥当的地方廖先生还能改药方。”
  宋成暄道:“太后已经放弃张玉慈,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也不愿亲自审问张家人,事后我补上一本奏疏,不会有人来质疑。”
  说完话,宋成暄站起身:“我去清陵那里看看他是否炼出了丹丸。”
  安义侯看着宋成暄走出门,不禁觉得又满意又有些惆怅。
  方才女儿、女婿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对视,他可是都看在眼里,两个人一先一后地出去,定然是要私下底单独见面。
  这点小心思还以为能骗过他,当年他第二次见夫人的时候,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去约夫人相见。
  他溜进花园中,趁着夫人不注意,踩了一下夫人的脚,虽然结果有了些偏差,夫人并没有停下脚步来赴约,不过接下来他就更加努力,在校场射箭时,他不小心射中了夫人的裙角,以他弯弓射箭的本事,如何能够失手,他相信夫人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夫人,这是天赐的姻缘……
  虽然夫人有些愚钝,不过他没有放弃,心中明白只要继续努力想必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当然结果确然如他料想的那般,他们顺利议了亲。
  安义侯想到了年轻时的岁月又是甜蜜又有些心酸,甜蜜自然是娶到的夫人,心酸则是其中有些坎坷,坎坷是因为夫人太过贤良,另有人与他抱着相同的心思,都怪那个人死皮赖脸穷追不舍,要不是他这样努力,夫人差点就嫁给了旁人。
  看成暄的模样,不像是个会讨好人的,说不定这次是成暄与女儿第一次偷偷相会,他要不要去看一下,不过长辈在场恐怕两个人也会不自在。
  安义侯不禁有些踌躇,心中正天人交战……
  “侯爷。”雷叔打断了安义侯的思量。
  雷叔走上前来,神情沉重而严肃:“我找到顾立了。”
  安义侯不禁面色一变:“你说什么?他……他在哪里?”
  “简王的那个庄子上。”雷叔道。
  顾立还活着?他不但活着而且投奔了简王?这不可能,安义侯道:“你可与他说话了?他……他……”
  雷叔摇了摇头:“没有,我看到了那只我送给他的药瓶,上面的字是我亲手雕刻的,绝不会有错,那药瓶就与遗骨一起被安葬在简王的庄子上。”
  说到后面雷叔声音有些发颤。
  屋子里的阳光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褪去,黑暗将安义侯和雷叔全都笼罩在其中。
  安义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虽然早就猜测到他不在了,如今知晓这样的消息……”还是难免被悲伤笼罩。
  雷叔和顾立虽然不是安义侯麾下将领,却是安义侯最信任的人,当年魏王谋反案发生的太过突然,安义侯隐约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进宫之前吩咐顾立查看京中的情形,顾立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魏王府被杀的护院和奴婢都被朝廷一起掩埋,他也让雷叔去那些尸身中查找过,却没有发现顾立。
  雷叔在外多年,藏身于镖局之中,私下里一直找寻顾立的踪迹,如果顾立活着他定然发现了蛛丝马迹,这样追查却没有结果,八成遭遇了不测。
  雷叔也曾想过顾立是否背叛了侯爷,现在一切有了结果。
  安义侯站起身:“简王定然知晓。”埋在他庄子上,他必然清楚来龙去脉。
  “可您不能去问,”雷叔微微攥起拳头,“还不知简王到底是不是幕后主使,万一这是简王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侯爷踩上去。”
  安义侯重新坐回椅子上。
  雷叔道:“还是告诉大小姐吧,大小姐一定能查出真相。”
  ……
  沈家。
  沈老太爷靠在迎枕上,接过管事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吃了药之后沈老太爷依旧没有力气,闭上眼睛休息了半晌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管事轻声道:“老爷好好歇着,您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身子受不住。”
  “我快不行了,”沈老太爷说着话不禁一阵咳嗽,好半天才重新安稳下来,“吃再多的药也是没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管事不禁有些感伤。
  沈老太爷道:“不用替我难过,这辈子苦也吃了,福也享过,还有几年平顺的日子已经足够了,就是放心不下……我走之后,谁接手这些……我在外面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一个可靠的人。”
  管事轻轻地拍抚着沈老太爷的胸口:“慢慢来,这些事急不得。”
  沈老太爷道:“韩卫从前在宫中并不出挑,现在想来是我看走了眼,如果能早些年知道韩卫就好了,我也能多点时间看看他的品性到底如何。”
  管事心中一动:“您莫不是想要将这些事都交给那韩卫?可他是简王的人。”
  “是啊,”沈老太爷幽幽地道,“可惜他是简王的人,不过我们又是谁的人呢?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万一人都死了,我们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我苦苦支撑这么多年只想看到希望,可希望又在哪里。”
 
 
第五百一十五章 宫变
  沈老爷回想十四年前的事。
  先皇准备起驾去陪都,宫中因此忙碌了三个多月,就在圣驾即将离京之际,却发现没有了皇帝的踪迹。
  一直忙碌的宫中,突然就消停下来,那些小宫人和内侍可能察觉不到,但是他们这样经历过风雨的人就感觉到了异样。
  后来宫人接太子去了福春水榭,福春水榭在西苑,是一处扩建的园子,要从北宫门出去走半个时辰才能到,水榭修在西苑湖中央,是一处安静又好守卫的地方。
  太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皇子所,这几年开蒙,每天都有师傅教导,绝不会无缘无故罢课,而且皇上、皇后也只是在夏天去西苑避暑,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为什么在这样的时辰去西苑。
  六监管事吩咐他们不要声张,宫中一切照旧,皇子所的小厨房也没有停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愈发觉得不对,四处探听消息,这才知道皇上召魏王入宫。
  想到这里,沈老爷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安王的事很有可能再次重演,先皇要向自己的手足下手。
  变化太快,也来得太急,谁能想到皇上会有这样的布置,他准备传出消息让魏王小心时已经来不及了。
  宫中的守卫都突然换了面孔,皇上以去陪都为理由调动了京卫护军,他能看出这些副将军也是一头雾水,好似不明白为何皇上还没有起驾,他们就要来这里。
  好在他认识其中一个面孔,皇上病重时,魏王爷进宫主持大局,他曾见过魏王爷与那副将说话。
  他在宫中侍奉多年,还是有些眼色的,决定亲自上前与那将军说两句话,猜测那将军与魏王爷之间的亲疏,好在那将军对眼下的局势起了疑心,他走上前,那将军立即迎上来。
  “内侍公公,宫中可有事?”
  “都太平着呢,将军是?”
  “奉命戍守宫门,过几天要随圣驾去陪都,上头怕我们侍奉不周,特来此跟禁军兄弟们学学。”
  他脸色微微一变,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先例,京卫的将军早就知道要怎么护驾,这一路更要随机应变,禁卫岂能教他们。
  那副将军的目光明显也深沉了些。
  “咱家仿佛见过将军。”
  “我叫吴胜,曾进过宫。”
  “我记得是魏王爷……”
  “对,不过已经许久没见过魏王爷了。”
  “魏王爷进宫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对吴胜道。
  沈老爷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喉咙似是有火在烧,一颗心要跃出喉咙,话不能说的太明白,但是要最短的时间互相打探、传递消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因为不知这吴胜到底是什么人。
  他的汗水湿透了衣冠,眼睛中定然有难以压制的惊慌,凡是经过大事的人都会害怕,随时都可能有人出现将他拉走,无声无息地将他处死,如果他猜测错误,眼前这个吴胜就可能会告密。
  吴胜吞咽了一口,仿佛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他也准备离开。
  “内侍公公,我们这些人都曾见过魏王。”吴胜的声音再次传来。
  沈老爷抬起头,看到吴胜额头上也有汗水落下来。
  “吴将军可是身体不适?”沈老爷道,“宫门有这么多人当值,吴将军应该可以告假。”
  吴胜显然目光一闪是在动摇。
  谁都想要谋条活路,虽然离开也是在冒险,但还有一线生机。
  吴胜低声道:“我们都不能走,京卫来的人,一个也不能走。”
  他刚想要问:“为何?”却立即明白过来,如果这些人中有人要离开,就会惊动宫中,也许有人会提前动手。
  “内侍大人想要送消息出去,我们就更不能离开,宫中现在还能放人,找个不起眼的人离开,我会配合你放行。”
  他点了点头,既然宫门有人接应,他自然能想方设法送个人出去,只不过他见不到魏王爷,不知将消息送去哪里,魏王府定然被官兵把守。
  吴胜道:“我认识一个人,内侍大人将消息送去那里,宫中再有什么动静,内侍大人就不要管了,只要去看,不要再说,这样才能留下。”
  眼看就有人过来,他们不能再说话。
  吴胜道:“还有一件事,我吴家上下老小必然无法脱身,三族之内不留性命,但我有同袍留下幼子……还好我尚未接到身边,若是内侍大人能活下来,请代为照顾。”
  吴胜说完这话,不等他答应,笑着擦干了额头上的冷汗,转头走向了宫门处。
  他转身走回去时,听到背后传来吴胜爽朗的笑声。
  吴胜果然没有走,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们都站在那里,好像就暂时稳住了宫中的情势。
  皇上想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要让宫中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自然不会阻止有职司的宫人正常出入宫门。
  吴胜思量的没错,只要被调来的京卫军不动声色,宫中就认为都在掌控之中,因为这些京卫军是重要的一环。
  他们都见过魏王,会被诬陷为魏王同党,宫变的罪魁祸首,明明是皇上召他们前来,等到今天的事过后,人人都会以为是魏王带着京卫军杀入了宫中。
  这就是皇上的手段。
  他遣出去的宫人果然顺利走出宫门,然后又照常回来。
  就在宫人刚刚走进宫门的瞬间,宫门突然毫无预警地被关上。
  此时吴胜正与一个禁卫军闲聊,两个人大约是说到了家里琐碎事,脸上都是轻松的神情。
  不,他亲眼看到吴胜更为轻松,那禁卫军反而有着莫名的紧张。
  “来人,将这些乱臣贼子抓起来。”
  禁卫呼喊着抽刀。
  吴胜等人愣在那里,仿佛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一柄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他们的血肉之躯,抹杀了他们的性命。
  吴胜瞪圆了眼睛站在宫门前,鲜血从他嘴中、伤口中不停地淌下来,湿透了他的面容和衣襟。
  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吴胜决定留下来时的面容,如此的笃定和纯净,因为他们不惧生死做了应该做的事。
 
 
第五百一十六章 挚友
  那些情景已经被沈老爷回想过许多次,只要脑海中浮现出吴胜的身影,他还是难免心情激荡。
  沈老爷再次长长地喘一口气。
  他与吴胜短暂的相遇,让他这一生都难以忘却,没有过相同经历的人不会明白,危急时刻,他们互相试探,最终果断的性命相托。
  要是有人问他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是谁,他会说吴胜,虽然他们相交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却成为了他前行的最大支柱。
  有些人相伴几十年也无法知心,有些人一面之缘便成知己,他不知道吴胜之前做过什么事,可他见到了吴胜怎么去死。
  他敬佩吴胜,有这样一个人在前面,他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吴胜告诉宫人将消息送去安福寺胡同。
  之后宫中巨变魏王爷被杀,所有侍奉过魏王爷的宫人都被抓起来盘查,从前他再皇子所办差,自然也在其中,好在他平日里做事谨慎,没有任何嫌疑和把柄,因此逃过一劫。
  等他再次被放出来时,知道魏王爷一家已经被朝廷正法,还有许多官员都被牵连其中,京里每日都会杀人,可这样不间断的杀戮却依旧让大牢之中人满为患。
  这不是在平叛,而是中宗皇帝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柄,筹划的一场阴谋,魏王的死能震慑住皇室宗亲,让他们不敢生出半点僭越之心。
  沈老爷不知自己送出去的消息到底有没有用,那是吴胜那些京卫军用性命换来的,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风平浪静之后,他有让人去了安福寺胡同,宫人之前送信的人家已经不在了。
  他心中之所以怀有希望,是因为接到他们消息的那户人家没有被朝廷抓捕,他们是自己离开京城的。
  自己离开有两种可能,一是听到消息之后心生恐惧,不理睬眼下的事带着妻儿离开。二是想方设法去营救魏王府,事后怕被人追查到,所以隐藏了踪迹。
  沈老爷希望是后一种,吴胜能信任的人,应该不会临阵脱逃,这些人不见得是什么英雄豪杰,但他们都懂得信义。
  心存信义方能被称之为人,无关富贵、身份,既然活在世上,就要活出一个人样,这才是体面。
  他一直耐心地等着,安静地等着,十四年了,到底是什么结果?眼见时日无多,他真的焦急起来,他身死之后,若是见到吴胜,要与吴胜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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