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云霓
时间:2020-04-02 10:35:21

  从那些伤疤上就能看出这些年宋成暄都经历了什么,徐清欢抿紧了嘴唇,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前世人人都害怕宋侯手中的长剑。
  那真是一柄杀人的剑,因为不杀人就要被人所杀,只有自己身上淌过血,才能知道如何杀敌。
  宋成暄眯了眯眼睛,将身上的中衣重新穿好:“好了,剩下的都是小伤,用不着处置了。”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些许威严,让人不敢反驳。
  郎中应了一声,收拾好药箱从屋子里退了下去。
  宋成暄看向门口,徐清欢已经退到了帘子外,她手上刚好提着一盏灯,于是她的剪影就落在了帘子上。
  她站在那里,朦胧的灯光让她的影子有些模糊,却又增添了几分的娴静,零碎的头发贴在耳畔和额头,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平。
  他不禁又想起黑暗中,她的额头贴在他下颌上……
  想及这里,他骤然皱起眉头,然后转过脸去。
  “公子,换上衣服吧!”
  永夜拿起了桌子上的衣衫,那是她做给徐青安的,简简单单的长袍,甚至连衣襟和袖口都只是敷衍的绣了几针,还不如成衣铺里做的细致,而且以徐青安的身量,他穿着并不会合身。
  “公子。”永夜试探着将衣衫提了起来,这衣衫公子八成不会穿。
  让永夜没有想到的是,宋成暄伸出了手臂。
  惊讶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永夜怔愣片刻,利落地服侍宋成暄将衣袍穿好,然后站在一旁多瞄了几眼。
  恩。
  平心而论,并不好看,如果是他宁愿穿方才那件破损的,不过如今他好像也摸到了些门道,只要遇见徐大小姐,公子的心思就格外难以揣摩,就像今晚……
  永夜低下头,今晚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东南的弟兄都等着公子回去,若是在他面前公子又什么损伤,那他真是万死莫赎,他心中清楚,在这里也许公子的生死于他们来说无所谓,但是在东南,公子就等于一切。
  收拾妥当,宋成暄坐下来倒了两杯茶。
  听到屋子里倒茶声响,徐清欢才道:“我进来了。”
  没有听到宋成暄拒绝,徐清欢撩开帘子走进屋。
  宋成暄已经换上了她做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的针线功夫虽然不好,但这件长袍是给哥哥的生辰贺礼,到底花了许多心思在上面,也算使出浑身解数,不算精美至少拿出来不会被人嫌弃。
  银桂将手中的饭食摆在桌子上,然后低头退了下去。
  “我让厨房做了些粥和点心,”徐清欢道,“宋大人将就吃一些,说不得一会儿洪大人就要请你过去。”
  宋成暄没有看桌子上的饭食,徐清欢不禁想,或许是他独处惯了,不愿意屋子里有旁人在。
  “我先出去。”
  她刚刚坐下这就准备要离开,宋成暄淡淡地道:“你如何猜到他们已经将火器运到了京城?”
  一句话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徐清欢有些惊讶,以宋成暄的聪明,就算没有听到她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见到张家和道观的情形,也应该将这其中的关节想了清楚。
  以他少言寡语的性情,就算有些细节还没明白,也不会开口询问,因为这桩案子眼见遮掩不住,过了今晚只怕就要人尽皆知了。
  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为人,还当是他故意要将她留在屋子里,与她多说两句话。
  徐清欢正要说话,却又听到宋成暄冷冷地道:“长公主今晚必然被急召入宫,天亮之后你也免不了去宫中回话,你是准备让人抬着去吗?”
  徐清欢抬起眼睛,发现宋成暄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脚上,她不禁一怔,她右脚受了点小伤,可她觉得自己遮掩的很好,怎么会被他发现。
  “让人抬着进宫倒也无妨,只是进了内宫,却不会有一架肩舆在那里等着你。”
  宋成暄这口气比方才还要冷淡。
  她没那么软弱,前世她也有几次在慈宁宫外足足站了五六个时辰,在北疆时也曾因为积雪太深,无法乘坐车马,徒步走过很远的路,只要没有伤到骨头,就不会影响到她来回走动。
  不过宋成暄的心思她也能理解,徐清欢道:“私运案好不容易查到了这里,我不会因为这些小毛病误了事,再说那凶徒手中应该还有火器,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将那凶徒找到,别让他再度伤人。”
 
 
第一百八十章 舒坦
  徐清欢觉得她开了个好头,她与宋成暄之间的交谈向来都是这样,彼此想要知晓的事,都不会去提及,别的话说起来又觉得很尴尬,唯一能缓和他们之间气氛的也就只有案子了。
  他们都想要查出案子真相,自然就会有共同的话题。
  宋成暄肯踏进侯府,也是想要知道侯府接下来会怎么做,她说别的他也不会关心。
  徐清欢在等宋成暄说话。
  宋成暄看了一眼凤雏道:“将方才的郎中喊来。”
  凤雏转头看向徐清欢,现在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看来这男人今晚非要跟她较劲,有种性子大约叫遇刚则刚,她也不必要拧着他的脾气,今晚她可欠他两条命呢。
  她出去治伤,他也好吃饭,这也算是彼此方便。
  徐清欢吩咐道:“扶我去东屋里,让郎中来给我看看脚。”
  凤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她自然愿意喊郎中给小姐治伤,小姐方才一直站在外面,她看着心疼的不得了,可是她也懂得一切听小姐的安排。
  徐清欢去了东屋,郎中很快就背着药箱进门。
  脱了鞋袜,用灯一照,银桂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徐清欢的脚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怎么伤得这样严重,再耽搁下去可不得了。”
  “哪有那么厉害,”徐清欢示意银桂噤声,“高先生有药,敷上就好了,我小时候从假山石上掉下来,摔得要更重些,是不是高先生。”
  高郎中立即点头:“那倒是,可这也不轻,可想而知大小姐方才有多凶险。”
  徐清欢仍旧有些不放心:“宋大人的伤怎么样?”
  “外面的皮肉伤我已经治了,不过这是最简单的,还有些应该伤到了内里,养些日子就能痊愈,”高郎中道,“到底是经常练拳脚的人,身体底子好,放在寻常人这里,恐怕要在床上躺好些日子。”
  徐清欢道:“不用服药吗?”
  高郎中道:“按理说应该吃一些,不过看宋大人的脾性未必愿意。”
  徐清欢点点头算是知晓了:“可与父亲说了吗?”
  高郎中应道:“说了。”
  为徐清欢敷好了药,高郎中退了下去。
  银桂上前侍奉徐清欢穿上鞋袜:“真要多谢那位大人,否则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治伤。”
  徐清欢看着房檐下摇摆的灯笼,直到现在她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果宋成暄不来,她大约就会结束短暂的一生,两世都算起来,她也是第一次如此亏欠一个人。
  这笔账不知道要怎么算。
  徐清欢下意识地晃了晃脚,还真的有些疼。
  ……
  宋成暄看着眼前的饭食,酱牛肉,泡菜,两条蒸鱼,一碟川炒鸡,一小盅玛瑙糕子汤,还有一大碗米饭。
  这些菜颇合他的口味,尤其是泡菜和蒸鱼,应该是想到他常年在东南,特意交代厨房准备的。
  而且他向来不喜食粥,她好像知晓这一点似的。
  宋成暄看向永夜。
  永夜忙道:“徐大小姐没问我公子喜好什么样的饭食。”
  也许是凑巧,安义侯府和寻常人家不同,不喜欢早膳用粥。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显然天快亮了。
  宋成暄拿起了箸。
  徐清欢猜测那些饭菜宋成暄应该会喜欢,不过若是他问起,为何她能想到准备那些,可能就要吃不下了。
  前世她和宋成暄在宫宴时撞见过几次,她曾留意宋侯都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并且牢牢记在心中,自然不是要讨好他,而是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宋侯咄咄逼人,不得已时她也会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比如做些宋侯爱吃的饭食,在饭菜中下一剂猛药,送他去见阎王。
  当然,那也只是想想罢了,即便她是个女子也不喜欢那些阴谋诡计,所以一直也没得施展,关键是宋侯也没有逼迫她生出什么同归于尽的念头。
  有谁能想到,前世不经意地打算,用到了今生。
  现在她吩咐下人做这些菜,不是为了毒翻他,而是真希望他能用得舒坦,至于这个小秘密,就让她留在心中吧!
  想及这里,徐清欢不禁抿嘴一笑,再抬起眼睛看到宋成暄就站在窗前,她立即收回了笑容,装作若无其事般抬步走进屋子。
  方才她那一笑定然与他有关,宋成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仿佛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她这样忍俊不禁。
  在这样的时候,也就只有她还能笑得出来。
  这次的火器虽然没有炸到她,但藏在暗中的凶徒未必会就此罢手,更何况她也不会躲在家中避祸,一旦发现线索必然要前去证实,很多时候也确实只有她才能查清楚。
  为今之计是早些抓到凶徒。
  宋成暄重新走到桌前坐下来,看着徐清欢:“你怎么想?”
  徐清欢道:“我们现在虽然不知道凶徒藏在那里,但是有张家在,就不愁抓不到他。”凶徒的目标是张玉琮,张家如今遭受的一切,对他来说还差得很远,他必然还会再动手。
  “你呢?”宋成暄忽然道,“你好像也将自己养得又白又胖,而且扭动的欢实。”
  他是将她也比作了鱼饵?
  不过,徐清欢总觉得宋成暄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在打趣她,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迎上了宋成暄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那双眼睛一片清明。
  ……
  皇宫里,已经到了上朝准备的时辰,皇帝却仍旧穿着常服坐在软榻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内侍:“朕让你再说一遍。”
  内侍战战兢兢地道:“神机营的人去看了,说是火器没错。”
  皇帝眼睛中透出一股厉色,然后他微微弯起了嘴唇,只不过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杀机:“京中出现了火器,在此之前却没有任何人知晓。”
  内侍吞咽一口不敢说话,就连冯顺也跪在那里,满头都是冷汗,神机营中有内臣在其中任职,这些内臣都在冯顺手下,现在京中有了火器,神机营首先要被怀疑。
  皇帝站起身走到冯顺面前:“你告诉我,会不会哪天朕在寝宫安睡的时候突然‘嘭’地一声。”皇帝说着将攥拳头的手突然张开。
  冯顺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在这一瞬被炸开,他急忙道:“奴婢别的不敢说,这火器定然不是出自神机营。”
  皇帝一脸疑惑:“那你说……这是哪里来的?朕要找谁问责?”
 
 
第一百八十一章 问名
  冯顺服侍皇帝十来年,自然见过皇上龙颜大怒的时候,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心中不快立即就会血流成河,可听到消息到现在,皇上虽然将他们叫来斥责,却也显得过于平静,尤其是皇上在说火器炸开那一瞬间。
  就是这样才让他觉得更可怕。
  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从大周建朝时开始,就算边疆战事不断,京中却始终能得以安宁,现在张家这一炸,就像是在皇上脸上甩了一巴掌。
  多么无能的君主,才让火器不声不响地被运来了京都,而且在他眼皮底下炸开,皇上方才说的那些话,看似是个笑话,可仔细想来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就这样让人任意妄为,大周算什么,又让天下人如何看皇上。
  所以冯顺立即保证神机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也尽职尽责,他有足够的信心,就在他能看见的地方,不可能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张家,”冯顺道,“张玉琮大人定然知晓一些内情,或许……跟私运案有关。”
  “好,”皇上忽然笑一声,“就像皇姐说的那样,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张家不是还想要粉饰太平吗?朕就看看这下他们要怎么做。”
  “走,”皇上道,“先不要上朝,先去慈宁宫,此事要让母后知晓。”
  ……
  太后的睡眠一向不好,年纪大了,只要有些动静她就会醒过来,接着脑子里一片清醒,怎么都睡不着了,到了第二天又会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好在这慈宁宫中她说了算,只要她不舒坦,可以不用见任何人。
  可今日却不一样。
  太后在睡梦中被女官叫醒,说是张家出了事,她之前只是听说张玉琮闹出了一个私运案,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既然皇上和张家都没有来找她,就说明用不着她出面解决,既然如此她何必要凑上去,本来她也是个安享晚年的老人。
  却没想到最后闹出这样的事来。
  “太后娘娘不要着急,等天亮了,奴婢遣人再去打听清楚。”女官低声劝慰。
  太后拿着茶碗,不禁蹙起了眉头:“用不着等天亮,一会儿皇帝就该来了,你们去准备一下。”
  出了这种事哪里还用得着天亮见分晓。
  “我早就知道张家这些年有些不像样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能闹出这样的事,”太后说着将手中的茶碗丢在桌子上,“如果这次的火器真的与私运有关,换做谁也保不住他们。”
  女官听了一惊:“未必就是私运上的事,说不得就是两桩案子。”
  “那么巧,”太后整个人仿佛又变得沉静下来,“你真的信吗?”
  女官低下头。
  “听说华阳昨晚连夜进宫,”太后吩咐女官,“去将华阳也喊来,是该将一切说清楚的时候了。”
  华阳长公主向太后娘娘行了礼,然后又去参见皇帝。
  三个人坐下来,皇帝将昨日前往刑部大牢的书隶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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