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三不漏痕迹的用茶庄的事情引着路长歌听,每当她想走神时,蔡三就说些紧要的话,让路长歌回神。
饭菜端上来,村长热情的招呼众人吃饭。一桌子全是香喷喷的本地特色菜,菜刚出锅,还冒着氤氲热气,香味扑鼻,勾的人食欲大开。
路长歌胃口向来很好,如今却有着吃不下去,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蔡三见路长歌捏着筷子不动,低声催促提醒她,“路管家再不动筷子,她们都不敢先吃,回头饭菜都该凉了。”
路长歌眉头微皱,眼睛直直的看着蔡三,“今年茶树受冻情况到底如何?”
这话路长歌刚才试探着问了两次,每次都被蔡三岔开话题拐过去,明显心头有猫腻。
如今路长歌将这事当众问出来,问的还这般直白,让蔡三没法避而不谈。听路长歌这么问,饭桌上的众人都是一愣。
蔡三却是脸色如常,显然早有应对的法子,“茶树每年多多少少的都会受冻。”
蔡三借着夹菜的动作,凑近路长歌,皱眉压低声音说,“路管家,这话不能当众问,不然会让茶农生出别的心思来,这事回头我跟您细说。”
她离的太近了,近到路长歌能闻到她头发丝上的味道,跟那马车上的味道相同。
路长歌微微皱眉,手一伸揪住蔡三的衣襟,凑近了闻她身上衣服的味道。
蔡三脸色猛的一变,僵凝的难看。饭桌上的众人也闹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一时间还以为路管家有某些她们乡下人没见识过的奇怪癖好呢,彼此尴尬的看了看,脑子里想的都是要不要闭上眼睛当做没看见?
果然,那种刺鼻的味道只残留在蔡三的头发丝上,身上棉袍长衫上却是半分味道都没有。若是头发上都能沾染了味道,为何衣服上没有?不然刚才两人站着说了半天的话,她早就闻到了。
路长歌手指紧攥,指关节绷的发白,脸色是少见的严肃阴沉,平日里那双波光明媚眸色浅棕的眼眸里此时幽深晦暗,翻滚着什么,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马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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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着火了
见路长歌揪着蔡三的衣襟, 形势不像是要朝她们想的那样发展,村长连忙从板凳上站起来, 好声劝说, “有什么话好好说,正吃饭呢别动手啊。”
茶农们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劝, 蔡三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尴尬的笑着看向路长歌, “路管家说的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我那马车里什么都没有啊。”
两人正僵持着, 就听外头不知道谁喊了声, “着火了!”
路长歌身子一僵, 村长的小孙女从外头跑进来, 神色焦急的朝陈大说,“姨,好像是你家那边着火了。”
听见着火了, 路长歌才猛的想起来蔡三头上这是火油的味道。
火油不常见,若不是着火了,路长歌根本想不起来这种东西。
陈大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比她速度更快的是路长歌。她随手朝起桌上盛汤的大海碗往蔡三头上砸了一下, 没等人软绵绵的倒下去就往陈大的家里跑。
路长歌心头发寒, 两只手都在发抖。
绵绵可还在屋里睡着呢。
……
路长歌跟蔡三离开后,她马车上的车妇动了动,眼睛转了一圈, 将陈大家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阿福坐在门口,手揣在袖筒里,看着外头的雪发呆,陈氏在院子里的小厨房中做饭,而林绵绵在屋里睡觉。
车妇从马车上跳下来,含胸缩肩,手揣在怀里用两个咯吱窝夹着,她跟阿福说话,“像你这样一个月能赚多少月钱?”
车妇的存在感太低,阿福起初都没注意到马车上竟还有个人,闻言惊了一下,笑呵呵的说,“东家慷慨,给的还可以,够养家糊口了。”
“你别站着了,坐着聊。”阿福挪动屁股,拍拍身侧捂的暖和的板凳,抬头看车妇。谁知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手刀。
阿福晕倒前连半点响声都没发出来,车妇眼睛眯了眯,将她拉进堂屋里随意往地上一放。
处理完阿福,车妇又往院子里的小厨房走,陈氏正在烧火,车妇进来跟他讨完热水喝。同样的套路,她趁陈氏分神起身倒水的时候,将人打晕在厨房门口。
马车里装的是几桶火油,车妇从车厢里将油提出来,从主屋里开始浇,围着屋子浇了一圈又往屋顶茅草上泼。
若是按车妇的打算,把人直接了当了最好,奈何上头说想要个意外的现场,只能伪装成陈氏做饭晕倒后突然起火的样子。陈大的家是茅草泥墙,点起火来最是容易。
这也是蔡三打听到情况后定下这个计划的原因。得亏是住在了陈大家里,这若是换成村长家,还真不好下手呢。
车妇将油泼完,从厨房火势正旺的锅底下取了根带着火的木棍出来,她将棍子往房顶一扔,火沾着油,瞬间“滋啦”一声燃了起来。
火烧的计划的确不错,唯一的漏洞就是今日天气不行。今天断断续续下了小半天的雪,房顶有积雪,火烧的有些慢。
车妇焦急的等在外头,后悔自己没从屋里头开始烧,否则哪里至于烧的这么慢。
她犹豫片刻,准备再往屋里扔根火棍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声喊着,“着火了!救火啊!”
陈家村又不大,哪家养了只鸡叫唤一声彼此早上都能听到,所以陈大家的茅草屋一冒烟,就有人看到了。
车妇怕有人过来看见自己,忙低头缩着下巴遮住半张脸,快速的跳上马车跑了。
林绵绵是被烟气呛醒的,昏昏沉沉的叫了声路长歌,才刚开口,就被呛的咳了好几声,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费劲睁开黏在一起的眼皮,就见到头顶隐约有火光闪烁,林绵绵混混沌沌了一天的脑子在此时格外清醒,吓的裹着被子往外头一滚,摔在了地上。
他刚从床上翻下来,屋顶的茅草就被烧穿掉了下来,火蛇沾上床单,一步步的朝林绵绵吞噬过来。
“救、救命。”林绵绵手脚并用的蹬掉身上的被子从地上爬下来,他四肢虚软,在地上摔了好几下才勉强站起来。
包袱还在床里头。
林绵绵咬咬牙,心有不甘,虚弱的身体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的力气,拿起棉被扑打着床上的火,趁火势小些的时候,捞起两个包袱抱在怀里就往外跑。
外头的情况跟屋里一样,带着火的房顶从上头掉下来,点燃屋里所有能点着的东西。好在陈大穷,家里家具少,否则整个堂屋都是火海,林绵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飞不出去。
林绵绵用小臂遮住口鼻往外跑,身后屋里的房梁塌了下来,带着火的木头险些砸了他后脚跟,滚烫的温度在身后蒸腾的逼人。
门口被泼了火油,被火点着后火蛇将屋子围成一个火圈,火势蹿到半人高,林绵绵出不去。他光顾着看外头,脚下不知道踩了什么,林绵绵被摔的趴在地上,胳膊肘磕在生硬的地面上,疼的泪眼婆娑,头脑发懵骨头阵阵发麻。
林绵绵眼前一片朦胧,扭头将脸往肩膀上蹭了好几下,才看清踩着的是阿福。
地上的阿福一动不动,林绵绵吓的脸色苍白,身子往后仰,喉咙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后火势逼人,他哆嗦着嘴唇,终究是伸出手指探了探阿福的鼻息。
林绵绵心都在抖,咬着后槽牙下颚紧绷,阿福像是横在他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若是她没了,林绵绵今日怕是没了生还的希望。
手指下,有喘息。
林绵绵心里一松眼眶通红,差点哭出来,他伸手拍阿福的脸,掐她胳膊。
堂屋的房梁吱吱作响,怕是也撑不了多久,蒸腾的热气灼的林绵绵皮肤生疼,烟雾熏眼呛人,屋里渐渐都是红火白烟,阿福若是再不醒,可就真出不去了。
林绵绵心一横,将头顶松松垮垮挽着头发的簪子拔下来,咬牙扎在阿福肉上。她疼的眉头一皱,叫了出声,人也顺势醒了过来。
林绵绵歇气的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眼泪差点被烟给呛出来。
阿福不明白怎么好好的就着火了,哑着声音问,“少爷,路管家呢?”
短短一两个月,府里上上下下都将路长歌当成了主心骨,遇事先找她。可现在路长歌不在。
林绵绵无力的摇摇头,看向外头,示意着让阿福快点想办法出去。若是不从这屋里出去,他们怕是这辈子都见不着路长歌了。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拖着坡脚,在屋里看了一圈都没找到工具,她看着外头半人高的火势,咬咬牙,将陈大堂屋的门给她拽了下来。
阿福将门板往门口一盖,暂时将火给压住了。阿福慌忙扶起林绵绵,主仆两人踩着门板往外走。
林绵绵从床上滚下来,身上只穿着中衣,脚上连鞋子都没穿,如今踩在门板上,只觉得烫的脚心生疼。
可算是出来了。阿福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看着身后被火海吞噬的屋子,心里一阵后怕。
若不是少爷,她怕是就被活生生的烧死了。
“陈氏。”林绵绵呼了口冷冽的新鲜空气,凉的心尖发疼浑身发抖,他看到陈氏倒在厨房门里头,火已经从主屋往厨房上头蹿了。
点火的也是个蠢货,只点了主屋没点厨房,想必目标在他,陈氏这才逃过一劫。
阿福慌忙过去将晕倒的陈氏从厨房里头拽出来,靠着旁边的水缸坐着,用力推了推他,“没事少爷,只是晕过去了。”
林绵绵见没人因为自己丢了性命,心里一松,这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载倒在雪堆里。
路长歌到的时候,蔡三的马车跟车妇早已没了人影,眼前陈大的屋子被火海吞噬,已经坍塌下来。
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在里头活着。
路长歌膝盖一软,手勉强扶住篱笆院门,眼前一片模糊,差点就这么跪了下去。
绵绵。
路长歌胸口一阵滚烫喉口腥甜,忍了又忍,一口血终究还是喷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雪。
星星点点的红,像是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路长歌攥着门框站起来,抖着双腿往前走,眼前只有一片火红,什么都看不到。身后陈大也跑了过来,还没进门就摔在了外头,她跪在地上,绝望的哭声让人悲恸心疼。
“路管家!”阿福见路长歌眼神没有焦距,抬脚要往火海里走,不由大声喊了她一句。
路长歌猛的回神,站在了火海外的三步远。她闻声扭头,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阿福,她靠坐在厨房门口的水缸边,灰黑的缸跟她的衣服融为一体,竟没让人发现。
阿福身旁是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陈氏,那绵绵呢?
“绵绵呢?”路长歌抖着声音问,将周围环视了一圈,终于在雪地里看到了身着中衣跟周围白雪融为一体的林绵绵。
林绵绵冻的嘴唇发白脸蛋绯红,平时白皙的脸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手里还攥着两人的包袱。
路长歌小心翼翼得将林绵绵抱起来,珍之又珍的将人按在怀里紧紧搂着,刚才死寂的心缓慢的跳动起来,越跳越快,阵阵后怕席卷而来,啃食着她的骨肉肺腑,整颗心疼的拧成一团,阵阵痉.挛。
路长歌把脸埋在林绵绵微凉的发丝里,脸上一片温热湿润。
还好,还好。
还好她的绵绵聪明。
第33章 退烧
阿福从地上爬起来, 朝悲恸大哭的陈大喊道,“你夫郎在这儿呢。”
阿福喊了两声, 陈大才从悲痛的情绪中缓过来, 连跑带爬的来到水缸旁,将陈氏搂在怀里,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哭了起来。好歹也是顶天立地行事粗犷的女人, 如今抱着夫郎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阿福看的眼眶发热, 在旁边笑着提醒,“就只是晕倒了, 没烧着, 连根头发丝都没烧着。”
提着桶的茶农们站在院子里,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屋子, 觉得没了救火的必要。屋子没了就没了,好在人没事就行。
村长站在众人前面,看着眼前的场景, 只觉得头晕目眩,“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着起火来了?”
路长歌随意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将身上外袍脱掉裹在林绵绵身上, 单膝从地上站起来, 她面容微冷,问村长,“蔡三呢?”
“蔡账房被您砸晕了, 我怕出了好歹,让人把她抬屋里休息去了,如今人应该在我家呢。”村长看着路长歌怀里光着脚的男子,微微一顿,试探着问,“这是少爷?”
路长歌看了她一眼,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觉得骇人的很。村长眼神移开,不敢再看。
陈大也抱着陈氏去了村长家,村里就她家屋子多。
村长夫郎只收拾了一间房子,正给蔡三躺着呢。路长歌抱着林绵绵大步跨进去,让人将躺着的蔡三从床上拽下去,小心翼翼得将怀里的林绵绵放在床上。
“把她捆起来找几个人好好看着。”路长歌给林绵绵掖好被角,将外袍穿上,坐在床边看着林绵绵烧到颜色绯红的脸颊,皱眉道,“去找大夫来。”
村长哪里敢说个不字,唯唯诺诺的应了声“好。”她让人捆着蔡三关在柴房里。
“这是蔡账房,要是她醒了看到被咱们捆了起来,肯定要发火的。”有茶农不太敢动手。
村长气的一把夺过绳子,自己动手,“蠢货,是蔡账房大,还是路管家大?林少爷差点被人火烧了祭天,路管家让捆了蔡账房,你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头肯定有蔡账房的事儿。”
她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怪不得饭局上路管家会揪着蔡账房的衣襟。
村口的车妇在那儿等了一个时辰,迟迟不见蔡三过来,眸色暗了暗,直接自己驾车走了。
陈氏没事,醒来后就好了,有事的是林绵绵。他本就高烧在身,如今又这么折腾了一顿,一条命都没了大半条。
大夫叹息一声,摸着林绵绵滚烫的额头,“我给他再开点药,吃了看看能不能挺过去。”
路长歌跟个木头人一样坐在床边,眼睛不离林绵绵,像是没听到大夫的话似的。
村长担忧的看着路长歌袖筒上的血迹,低声跟大夫说,“要不要你也给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