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歌抬头去看林绵绵,见他神色愉悦,故意冲他眨了下右眼。林绵绵笑眯了眼睛。
林管家过来的时候,林杉刚被陈氏扶着从地上站起来。陈氏见林绵绵站在一旁不向着自己,气就不打一出来,“这可是你亲姨母!”
“……啊?”林绵绵一脸茫然,像是反应过慢不知道自家亲戚被个下人给打了一样。
“我这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路长歌往林绵绵身前一站,伸出自己的左手来回打量,目光不怀好意的看向陈氏的脸,像是在琢磨从哪儿下手一样。
陈氏气的脸红脖子粗,一句话都不敢再对林绵绵说,出门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林绵绵眨了下眼睛,站在路长歌身后歪头冲他甜甜的笑。陈氏脚一崴,气的差点踩空台阶摔下去。
路长歌回头的时候林绵绵脸上的笑还没敛去,看的她愣在原地。林绵绵眼睛带笑回望她,抿起嘴角,脸上笑容的含糖度猛的增加,是被人维护后实打实的高兴。
路长歌慌忙抬头,心口小鹿乱蹬,她掩饰性的抬手揉着鼻子故意四处乱看,就是不敢再跟林绵绵对视,只用余光偷偷瞥他。
笑起来的林绵绵神色愉悦眼睛弯成月牙,嘴边露出浅浅一抹梨涡,整个人像是冬日阳光下晒到蓬松的一团棉花,柔软可欺,干净阳光,若是脸能埋进去深吸一口,肯定是舒服安心的味道。
“路长歌!”豆子抬手拍了下路长歌的胳膊,神色不解的看着她,“你想什么呢?”
路长歌这才回神,心虚的直眨巴眼睛,“想、想棉花呢。”
“大冬天的想什么棉花?”豆子神色狐疑的仰头看她,手一伸指着门口,呶嘴说道:“管家来了。”
林杉跟陈氏刚出门就碰到了林管家,陈氏还没来得及跟林管家告路长歌的状,就见她面目表情的抬脚掠过他们身旁往正堂里走,声音冷硬,“少爷,您外祖父来了。”
林绵绵眸子轻颤,霎时愣在原地,看着已经站在院子里那位鬓角斑白的老人,手炉“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他眼里慢慢腾起水雾,抿起嘴角,提着衣裙往外跑了出去,话还没出口就先哭了出来。
常老爷子张开胳膊将站在身前的林绵绵抱在怀里,声音哽咽的抚着他的后背,“好孩子好孩子,苦了你了。”
跟着老爷子一起来的常家大女婿锦云也是满脸悲恸,心疼的抱抱林绵绵的肩膀,“绵绵不怕,我们来了。”
老爷子已是花甲之年,两边鬓角斑白,好在身体硬朗目光锐利清晰,丝毫不见半分混浊,许是这些年操心少了身上锐气才渐渐淡去,倒是显出几分慈祥和蔼来。
光看着常老爷子的气势,便能知道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听闻当年林府起家是常老爷子一手帮扶的,他年轻时可是经商的一把好手,就是连常母也比不上他。只是如今年龄大了,才将琐事交由儿女去办。
这次跟他来的锦云是家里的当家主君,三十出头的年龄,因保养得当瞧着更显年轻。此人眉眼锋利,想来手腕定然不俗,否则如何能坐稳常府主君的位置。
路长歌把常家人打量了一番,觉得他们是真心疼林绵绵,心里为他高兴的同时又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自己捧在手里头揉了两天的兔子又还给人家了,还挺舍不得的。
她往前走两步低头弯腰将林绵绵掉在地上的手炉捡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宝贝似的握在手心里。
从常家人出现起,林杉跟陈氏就没敢吭过声,自觉的降低存在感,连林管家都毕恭毕敬了不少。
常老爷子握紧林绵绵的手,眼里有泪光闪烁,苍老的声音沙哑哽咽,“绵绵,带我…去看看……你爹。”
林绵绵点头,眼泪随着低头的动作落下来。锦云从怀里掏出巾帕,抬手轻柔爱惜的给他擦眼泪,“好孩子。”
林家夫妇的棺材就停在正堂里,林管家着人推开棺材盖,就看到面容平静躺在里头的林家夫妇。
林父还不到三十岁,正是容貌姣好风韵十足的年龄,如今却是灰白着一张脸,双眼紧闭的躺着。
常老爷子双手颤抖着去摸林父冰冷的面容,眼泪绷不住的落下来,本就弯曲的脊背如今更是直不起来,刚才在院里锐气十足的老爷子,见到儿子后哭的跟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我儿——”。
头发斑白本该安享天年的老人,如今却是白发送黑发人,心里该是何等的肝肠寸断。
正堂内一片悲恸,只听到压抑的啜泣声,路长歌眼眶微热,看着趴在棺材旁的三人,觉得这才是吊唁该有的场面。
老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加上舟车劳顿,见完林氏后就显得有些精神不振,林管家慌忙安排房间让他休息。林绵绵跟锦云搀扶着他往住所走。
祖孙三人不着下人伺候,手搀着手路上不知道说了什么。锦云抬手摸摸林绵绵的头,像是宽慰他。
府里已经没路长歌什么事了,她往前走两步坐在正堂廊前的台阶上,左手中还握着那个手炉。
阴沉了一上午的天,临近晌午终于是落了雪。由起初的三两片到后来的纷纷扬扬,林绵绵回到正堂的时候,路长歌正仰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绵绵走到她面前,眼睛通红的垂眸看她。路长歌一怔,慌忙站起来,“少爷。”
她想起什么,笑着把手里的手炉递给他,“还热乎着。”
林绵绵接过手炉,眼里蓄起水光,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
路长歌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低头看他,“别、别哭啊。”她往身上摸索,半响儿也没能像锦主君一样掏出巾帕,只得怔怔的垂着双手,哑着声音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林绵绵摇头,将掌心里捧着的手炉递给路长歌,脸上带着泪痕却是勉强扯出笑脸,“谢谢你,这个送给你。”
路长歌手指僵硬的接过手炉,林绵绵提着衣摆踩着台阶折返回去。
常家来人后,整个林府便交由锦云打理。他着人算了日子,重新安排了下葬时间,派人重新通知亲友前来吊唁,整个林府在他的管理下有条不紊的办着丧事。
林绵绵告诉锦云,说林家夫妇雪灾时幸存的那个小厮不见了,锦云借着梳理林府内务的借口,从上到下查了遍人,发现那个名叫马二的小厮在回到林府的第二天后就失踪了。
林府除了丢了个小厮外,账目的数字也对不上。
晌午陈氏见下人迟迟不送饭过来,就亲自过来催问,锦云眼皮一抬目光清冷,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林家还有你们这门亲戚?当年林敛娶我家小弟时分明是说自己没了亲人。”
陈氏一个乡下男人平日里擅长的撒泼到了锦云眼里根本都不够看的。他哪里能是锦云的对手?陈氏被说的脸色苍白低着头回来了,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我可是林敛亲妹妹,是林绵绵的亲姨母!”林杉来找锦云理论,手拍着他面前的书案。横竖不过是个男人,她还能怕了他不成?如今没得到家财也就算了,现在竟连顿饭都吃不上了。
锦云目光顺着拍在书案上的那只手往上看,手搭在太师椅把手上冷眼瞧她,“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林府做长辈?”
锦云手撑着椅子把手站起来,丝毫不把林杉放在眼里,“林府上上下下的家业当年皆有我常家提供,你给过半个铜板吗?”
林杉干瞪着眼睛找不出一句辩解的话,翻来覆去的说,“死的人是我亲姐姐,我来吊唁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我不欢迎罢了。”锦云拍手,外头走来两个从常府带来的家丁,“轰出去,就说她们趁机窃取林家银两,被我查个正着。”
家丁上来将林杉钳制住,双手拧到背后。锦云面无表情的说,“若是再来,下次直接送去官府就是,这账本上的银子数目不对,若是有人一口咬定是你俩拿了银子,你猜官府信谁?”
这银子当然不是林杉拿的,她才来一天哪里有这个能耐。可锦云若说是林杉拿的,那便只能是她拿的。
林杉被扔出林府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陈氏对着林家门口吐唾沫,嘴里骂的难听。
两人如今除了解解口头之快外,拿锦云没有其他法子。
“送”走林杉陈氏后,锦云手指敲着府内账本看向跪在面前的林管家,露出冷笑,“要么告诉我马二去了哪儿,要么我送你去官府牢狱,你选吧。”
作者:明天起,固定时间更新,你们喜欢哪个时间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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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情敌
路长歌心不在焉的趴在桌子上,书本随意打开盖着脸。赵义从她身后绕过来,两根手指将书夹开按在一旁,手往她背上一拍,挑眉问她,“事情不是办完了吗,怎么还这幅死鱼样子?”
林家的那个管家不知道是嘴硬还是真不知道,在锦云面前是一口咬定不知道马二去了哪儿,被林家下人直接扭绑起来送官府去了。
寿眉县现任知县叫沈沉醉,二十出头京城来的,长的是一表人才,听说是个差点就能三元及第的大才人,可惜差了那么点气运。寿眉县原县令在新娶的美人床上被捂死后,她就被圣上派来了寿眉县接任县令一职。
沈县令年轻虽轻却手腕果决,刚来没多久就将县里那条“修不好”的路修好了。当时寿眉县修路时林母作为商贾还出了一大笔银子,按理来说两人私交还算可以。
这次林管家偷盗主子家金银,数目还不算小,应该能蹲个好几年。而且林府的事儿想必沈县令也会跟进,迟早会出个结果。
赵义宽慰路长歌,“你本来就不是个厨子,当下还是考功名重要。不管你欠了林府的什么,如今护他等来常家的人,也算是还清了。”
听说常家来人后,路长歌那邻居立马找到她,说自家孩子已经生了,她思来想去觉得也该回林府了,这些日子辛苦长歌了。罢了掏出银子给她,说是这些日子的报酬,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这邻居分明是怕丢了饭碗,这才急着回去。如此一来,路长歌就没了再进林府的理由,回来后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的趴着。像是只被赶出门的丧家犬,没了主人没了生活奔头。
“还不清。”路长歌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功精巧的小手炉,朝上面哈了口气,扯着袖筒将它擦的锃光瓦亮。
这恩情还不清。
冰凉的一个铜炉,被她当成宝贝似的随身揣着。赵义觉得没眼看,浑身上下都嫌弃极了,“你怎么跟个男人似的,怀里还揣着这么个玩意。要我说你去买点碳火或者弄点有余热灶灰装里头送给盏茶捧着玩算了,男子家都喜欢这种小玩意。”
路长歌没搭理赵义,她看着手心里的手炉,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天眼睛通红的林绵绵。
他站在自己面前,浓密乌黑的长睫垂下来,眼泪掉落在白瓷似的脸上。眼尾通红,却抿唇牵起嘴角跟她故作坚强。
路长歌咬牙,反手把手炉往怀里一揣,心里下了决定,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似的重新精神起来,“我再去林府看看呗,林家夫妇今日下葬,我好歹给他家当了那么多天的厨子了,不去送送他们怎么合适?”
……这波借口找的完美。
赵义拿上下眼皮子夹路长歌,“严夫子若是知道你刚回来就往外跑,腿能给你打断!”
路长歌回来后严夫子对她考核了一番,结果甚是满意。可结果越满意严夫子心里就越憋屈,这若是不合格还好,如此就能找个由头好好揍路长歌一顿,让她长点教训,总比让她一脸得意的回答完问题拍拍屁股跑了心里好受。
路长歌抬手抹了把脸,神色变化,再抬头时目露担忧的看向赵义,伸手抓着她的手臂,声音低哑,“你就说盏茶生病了,我回去看看他。”
赵义咬牙甩开路长歌的手,“盏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辈子给你当弟弟。这一年到头,尤其是下半年,盏茶隔三差五的得为你生一回病。”
“他能理解的。”路长歌站起来,脚步轻快的绕过桌子往外跑,回头双手合十冲赵义作了个长揖,“姐,我亲姐,严夫子那儿就拜托你了。”
赵义胸口闷疼,扯着衣襟大喘息,气的想抄起脚边的板凳砸在路长歌头上。她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辈子碰上个路长歌。
从易峰书院翻墙出去后,路长歌心情轻松愉快,麻溜的换下衣服,团起来塞柴火垛里就往林府走。
今日下午林家夫妇出殡,本就一片肃穆的林府如今再添一层哀伤,门口陆陆续续有人拿着帖子往里走,想来是要送两人最后一程。
严夫子今日也来了,身边陪着的却不是赵义,而是另一个女人。那人瞧着不过十七.八岁,身着深蓝色学子服,想来也是易峰书院里的人。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看着那女人脚步微顿,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就是猛的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迎宾的是那个胖门人,她接过严夫子的帖子后弯腰拱手请她进门。严夫子回头看了眼,站在巷子口的路长歌慌忙闪身往里躲了一下,后背脚跟贴着墙面站着,生怕被她发现。
严夫子并不知道路长歌又偷跑了出来,她转身是跟身后陪她一起来的女人说话,“尚安,你就留在此处等你母亲吧,事情结束后早些回书院,别耽误了学业。”
“是,夫子。”尚安颔首拱手行礼,恭敬的送严夫子进门。
路长歌站在巷子口听的不真切,也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只见她站在门口像是要等人。路长歌心里打鼓,隐隐有预感该留下来看看。
她手揣袖筒里斜着身子倚着墙,站没有站像,目光凝在那人脸上,若有所思。
袖筒里塞着那个巴掌大的手炉,路长歌拇指指腹在冰凉的铜皮上摩挲,这若是再捂一会儿,不用往里头放碳这手炉掏出来都是热乎的。
没等多久,林府门口停了个青顶暖轿,厚呢作帏,前挂门帘,帘上印着个“尚”字,明显是尚府的自备轿。
“尚?”路长歌疑惑的拧着眉头,想起什么睁大眼睛,“尚安!”
她猛的站直身子,身后墙头上有只漫步过来的姜黄橘猫被她的动静吓的一哆嗦,身上肥肉一颤,脚底打滑差点从墙头摔下去,“喵喵”着尖叫两声扭头跑了。
路长歌手指掐着袖筒里的手炉,桃花眼里一片幽深,她怎么就把尚安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