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婆子也觉得大儿媳这话没毛病。
陆老头抽着烟袋锅子,没说话。
而陆时秋呢?
他此时正在屋里数钱呢。
数啊数,六个木桶,加起来有四百来斤。卖了五百零三十二文。
去掉六十文车钱和十文钱税,他还有四百六十二文,他们这边的蛤蜊运到镇上卖,一文钱两斤。就这还不好卖,因为卖的人实在太多了。
除去成本两百文,他还能剩下两百六十二文。
折腾一天两夜,累得他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差点磨破,脸也差点笑僵,才挣这么点钱,陆时秋是真不想再干。但谁让老头子心狠呢?他只能咬牙认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
陆时秋唬了一跳,抄起钱袋子,四下望了望,就往床底塞,想了想,又从里面抓了一把。似乎觉得有点少,狠狠心又抓了一小把。
他从桌上重新找个钱袋子装上,这才打开房门。
陆老头进来,“昨天刚打上来的蛤蜊,新鲜着呢,你明晚还去卖吗?”
这是过来打探消息的,陆时秋心里哼了哼,“不了。我累了一天了,还没睡觉呢。”
事实上,他在牛车上睡了一夜,这会一点也不困。
但他必须得让家里人知道,他其实没挣着钱。
陆时秋把钱袋子塞到陆老头手里,“县城卖东西得要交税,还包括给三堂叔车钱,我只挣来这么些,钱少,你收着吧。”
陆老头接过来,也没数,反而安慰他,“头一回做生意,能全部卖出去已经不错了。”
陆时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原以为少拿点钱给他,能让他打消让自己去外头挣钱的念头。谁成想,这老头心还挺宽,这么亏得起。失策,真是太失策了。
陆老头拿着钱走了,等他走到门口,陆时秋突然道,“剩下的蛤蜊晒成干吧。卖鲜的,太亏了。”
陆老头笑了,“没事,你卖不完的肯定得晒成干。”看了眼儿子,“你累了一天了,快点睡觉吧。等饭好了,我让你娘喊你。”
说着,还把门关上。
等他出了门,陆婆子立刻从旁边蹿过来,一把夺过陆老头手里的钱袋子,数啊数。
洪氏也凑过来。
两人没一会儿,就数好了。
陆婆子原以为老三脸色那个样儿,肯定是没卖好,她已经做好亏大本的准备,谁能想,居然还能有这么些,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了,“哎哟,还能有一百六十三文呐?我还以为连一百文都没有呢。”
洪氏撇嘴,“三弟走的时候,我还特地用家里的秤秤过,六桶加起来有四百二十斤。”
她掰着指头算了半天,也没算明白到底卖了多少文一斤。但是她还是知道是比镇上卖的两斤一文少的。
陆婆子瞅着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又不高兴呢,把钱袋子塞到怀里,“行啦。你三弟能给卖完就不错了。你以为晒干了就划算吗?又得上山砍柴又得挑水,每天还得翻晒,一斤也只能卖六文钱。还不如直接卖了,咱们出海,也能放点心。”
这要是刮风下雨,他们出海还得担心家里的蛤蜊没人收。被雨淋过的蛤蜊准得发霉,就得自家吃。
陆老头嗑了嗑烟袋,“行啦。你三弟又不能下海,他现在干正事,不出去鬼混,不给家里丢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陆老头不相信只有这么点铜板,老三就不是个老实人,指不定手头还偷偷留了些钱,不过只要老三能干点正事,他就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谁让他亏欠老三呢。
洪氏:“……”
行吧,照这么想,他们也算是舍小财消灾了。
只要陆时秋不去抢劫,不找借口要银子,只是祸害点蛤蜊,他们也就随他折腾。可以说家里人对陆时秋的容忍度那是相当高的。
屋里的陆时秋听到外头的动静,也没当一回事。
1111却有些不解,【宿主,你挣到钱,为什么不跟家里实话实说,反而撒谎?】
陆时秋躺在炕上,双手靠在脑后,撇了撇嘴,“你傻啊。说实话,我还能得这么多吗?”
最主要的是他爹还不得借这事多磋磨他为家里创收啊。
而且家里人要是知道他挣到钱了,大嫂那张破嘴还不得满村瞎嚷嚷。到时候大伙都去县城卖,他还怎么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稍微轻松点的来钱路子,就这么被人截胡,他不得呕死。他才不给自己招祸呢。
发财还是低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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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陆时秋一连在家歇了三天。全村都知道陆时秋在外头没挣到钱,背地里都笑话他眼高手低。
陆时秋脸皮厚,早就习惯了。家里人多半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也没有帮他辩驳。
第四天,陆时秋打算再进城卖蛤蜊干。
一百斤的蛤蜊干,装了整整一麻袋。
洪氏见他又要糟蹋蛤蜊干,心疼得直抽抽,他们拼死拼活出海挣的,老三卖的还不如外头贩子来村里给的价。
趁着公爹不注意,她剐了陆时秋一眼,“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家,别折腾嘛。”
陆时秋冲她作个嘚瑟的表情,“我乐意折腾,你管得着嘛。”
洪氏气得半死,眼睁睁看着他背着麻袋走了。
这次陆时秋没有包牛车,而是跟村里人一起,先坐牛车到镇上,再转车进县城。
坐车的时候,于三娘子也在,故意寒碜他,“哟,陆老三,你这又要进城发财啊?”
陆时秋瞅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对方沾到自己,“你别往我身上靠啊。我陆老三一心想要改邪归正,你可别让我犯错误。”
于三娘子:“……”
其他人都知道这两家不睦,看见于三娘子涨得脸色铁青,一个个全都憋着笑。
陆时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谁也不搭理。
到了镇上,其他人去卖海货,陆时秋搭别的牛车进县城。
这一倒腾,直到天擦黑才到县城。
进城的时候,守城的衙役说,他赶巧了,太阳完全落下,他们就得关城门。
陆时秋扛着一麻袋蛤蜊干,原想找个脚店住下,想起上次青菜贩子说的话,他打算先到夜市逛逛。
夜市很好找,进了城沿着这条道一起往前走,发现前面有灯笼的地方就是夜市。
陆时秋到的时候,夜市还没开始,不少贩子正在支摊。
陆时秋也想试试水,提着海货占了个地方。对面就是个大酒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没带板凳,在旁边捡了石头坐下,旁边的货主看到立刻就道,“哎,这地方有主了,你屁股底下那石头就是标记。”
陆时秋歪头看了眼石头,丝毫没有让地方的意思。对面大酒楼上面一排灯笼,刚好给他照亮,到别处,连他货都看不清,谁会买。
陆时秋摇头,“不成,我不走。这地方是大家的,他拿块石头就占地方,我还要告他扰乱街道安全呢。”
那摊主见他这副不怕事的样子,也不想再惹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没一会儿,有个五大三粗的壮实汉子推着货车过来,看见自己地方被人占了,“哎,小兄弟,这地方是我的,麻烦你去别的地方。”
陆时秋摇头,“不行。我比你先到,这地方是我的。”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地,“这边有的是地方,你用就是。”
汉子看了眼那儿有石头,“这边有人。”他指着那石头,“这是夜市的规矩,你这人不能不讲规矩。”
陆时秋撇了撇嘴,“这规矩谁定的?”
汉子好声好气道,“大伙一块定的。县令大人也同意的。”
见他似乎不信,汉子左右看了看,走进对面大洒楼,很快有个身穿蓝衣,头戴方巾的年轻掌柜被汉子请了出来。
汉子先是介绍了这人,“这是县令大人的大哥。咱们夜市都是这样。”
汉子又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那年轻掌柜点头,“确实是这样。”他指了指旁边的道,“这条街都是夜市,地方宽阔的很,足够你摆摊的。”
陆时秋没想到今儿个还遇上县令大人的大哥。
他转了转眼珠子,站起来,满脸歉意,“兄弟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现在就让你。”
说完提着麻袋麻溜给对方倒腾地方。
那汉子向掌柜拱手道谢,对方点了点头,进了大酒楼。
陆时秋提着麻袋跟了几步,眼见对方进了大酒楼,忙把人叫住,“掌柜的,你要蛤蜊干吗?”
掌柜回头,冲他笑了笑,“对不住,小兄弟,我们店刚送来两袋蛤蜊干。”
陆时秋垂头丧气,扛着麻袋,又进了旁边一家小饭馆。
好在这家是真的需要,得知八文钱一斤,立刻还价,“七文成吗?”
陆时秋自然不肯卖,那他跑一趟就不赚了。他摇头,“八文真的最便宜了。”
掌柜沉吟片刻,见他不肯让价才要了二十斤。
陆时秋还特地送了一斤,又冲对方笑,“掌柜的,你啥时候还要蛤蜊干?我下回还给你送过来。这是我自家晒的,干净的很。”
小店能省一点是一点,这小伙子给的价格比之前他买的要便宜,掌柜笑眯眯道,“我们饭馆每月差不多用掉二十斤,你每月初一给我送过来。”
陆时秋刚刚只是厚着脸皮说一句,没想到真的成了。
开门红,陆时秋更有信心了,他又问,“你们这要新鲜蛤蜊吗?”
掌柜摇头,指了指旁边顾家饭馆,“咱们这条街只有他家和胡家酒楼卖新鲜蛤蜊。其他家做得再好吃也卖不动。”
陆时秋虚心求教,“为啥?”
晚上也没什么生意,掌柜的也很闲,掰着手指跟他讲道理,“新鲜蛤蜊不贵,也就一两文钱一斤。但是油盐酱醋贵得很,还有伙计和大厨等人的工钱,两样加起来,东西就贵了,能进咱们这小店都是实惠人。哪吃得起啊。”
新鲜蛤蜊,一大半都是壳,比蛤蜊干用的调料要多一倍不止。
“那为啥他们两家卖得动?”
“进那两家吃饭都是不差钱的。进咱们这店,都是兜里没什么大钱的主儿。”
陆时秋似懂非懂,向他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陆时秋又跑了几家,得到的都是拒绝。
他也不气馁,最后一家到了胡氏酒楼,胡掌柜特地翻了账本,“前几天刚送过来七十斤蛤蜊。”
陆时秋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我再去别家问问。”
胡掌柜却摆手,“让我看看你们这蛤蜊怎么样?”
陆时秋大喜过望,这就是想要的意思。
他立刻把袋子打开,胡掌柜抄了一把,又放在嘴里嚼了嚼,“嗯,不错。”
又问了价格。
陆时秋还是报八文,胡掌柜笑眯了眼,“行,小兄弟挺实在,剩下的,我全要了。”
陆时秋惊讶瞪大眼。
大酒楼就是不一样啊。店里摆设不仅的比别家好看,人也大气。
陆时秋结完钱,还主动给抹了零。
胡掌柜也没推辞,陆时秋又舔着脸问,“你们店下回还要吗?我下回再给你送。”
胡掌柜倒是真的想了想,“我们原先有专门供应的货商,但是他家最近出了点事。这样吧,你给我送三回。每月初一送就成。”
陆时秋压下心头的雀跃,又问,“你们要新鲜蛤蜊吗?我可以保证当天捕当天送。”
胡掌柜笑眯眯点头,“行啊。每隔一天给我送一百斤。必须得是活的。价格按每斤一文。”
一文,好歹能有一半的差价,不用他叫卖,拎来就能收钱,陆时秋没有理由不同意。
陆时秋拎着空袋子,看了眼大堂,几乎人满为患,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都是饭馆,这差距还挺大。
陆时秋出了胡家酒楼,随意逛了逛。
他很快发现,在黑市上买东西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最喜欢看一些热闹的杂技表演,比如胸口碎大石,耍猴,吞剑等等。
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买那些方便携带的吃食。
比如刚刚跟他吵过一架的汉子,此时正光着膀子挥舞着铁铲炒栗子。
还有糖葫芦,糖画,蜜饯点心之类的。
当然像元宵,馄饨,饺子,凉皮卖得也不错。支上一个小摊,摆上几张桌椅板凳,客人逛得累了,叫一碗吃食,坐下来边吃边聊。
陆时秋看到那个卖栗子的汉子,一个时辰下来,他整整卖了一百多份。
哪怕一份只挣一文钱,他这一个晚上也挣了足足一百文。
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一年就是三十六两银子。富,太富了。
陆时秋看着那汉子一家人收钱的动作很是眼热。栗子一文钱一斤就能买到。但是他一包却卖十文钱,那一包也就一斤的量。就算糖很贵,也不用翻十倍吧。
陆时秋又逛了一圈,发现还有一家卖糖炒栗子的,只是卖得远远不如那家好。看来炒栗子也是有门道的,不是简单用糖炒栗子那么简单。
逛完夜市,陆时秋到脚店随便对付一宿。第二天早上跟着牛车先坐到镇上,再从镇上辗转到了家。
家里人都出海去了,只有孩子和陆时暖在家。
院子里的空地全部铺着帘子,陆时暖正在翻晒蛤蜊,孩子们时不时围着帘子跑。陆时暖时不时提醒他们,要注意些,别踩到蛤蜊。
陆时春的大儿子陆宏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脚步不停往前跑,却不小心扎到陆时秋身上。
陆宏抬头见是三叔,吓得一屁股坐地上,结结巴巴道,“三叔,你回来啦?”
其他孩子立刻打止打闹,缩着脖子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