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没想到陈氏这么咄咄逼人,一时间竟愣住了。
就在这时,打饭的男人们也回来了。
洪氏像是找到了同盟,立刻到公爹和相公面前,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陆老头也有些惊讶,看了眼有些局促的陈氏,啥话也没说,从自己的木盘里拨了些饭菜给陆时夏,转身走了。
公爹不给主持公道,洪氏急了,扯了下陆时春的胳膊,“你看爹,还向着二房。”
陆时春叹了口气,回了自己屋。
等洪氏也坐下,他无奈道,“你让咱爹主持啥公道?是你自己不把宏一带过来。你能怪得了谁?”
洪氏僵硬得扯了扯嘴角,是!她确实不想让宏一过来。宏一才十岁啊。正长身体呢,地里的活多重啊,要是把脊梁骨压弯,长不成大高个,以后咋说媳妇啊?
洪氏愤愤不平道,“陈氏太不是东西了。她摆明是故意的。她怕我也把宏一带来,所以才故意撒谎骗我们。”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得多傻。陆时春给她拿了双筷子,安慰她,“算了,这事已经这样了。”
洪氏小心翼翼道,“你说我能不能跟咱爹说,回去把宏一带过来?”
陆时春无奈了,反问她,“你知道回家的路吗?”
洪氏还真不知道,她咬了咬牙,“我可以到县城坐牛车回去,这边离县城很近的。”
陆时春扒饭,“咱们刚来,你就要回去,咱爹肯定不同意,而且回去一趟,光路费就得花十二文。回来还得二十四文,里外里三十六文,挣钱那么容易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洪氏气得趴在床上哭起来。
陆时春也没安慰她,低头扒饭。
相比洪氏,陆时秋可以说是心情正好。
干杂耍终究不是成久之道,刚开始一天还能挣四五百文,到后来,一天连一百文都挣不到。
当他抽到“金舌头”的金手指,他就在想怎么用这东西挣钱了。
年前下了那趟馆子,五个人花了八百四十文。简直就是暴利。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吃食挣大钱,就像夜市上那个卖糖炒板栗的汉子一样。
等家里人都去打短工,陆时秋就去镇上一趟,把爆炒蛤蜊所需的材料全部找齐了。
然后在家试着炒。炒完一锅,他才发现,炒菜不是他想得那么容易的。
一道菜的味道,不仅只取决于材料本身,放调料的顺序和份量,以及火候的大小也至关重要。
一连炒了十来天,家里人一天三顿都是爆炒蛤蜊,吃得家里人的舌头都长出燎泡了,他才终于把方子复制出来。
这也得亏这方子本身并不复杂。最关键的一点是去腥和用大火。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改良了方子。比他在顾家饭馆吃的还要好那么一点点。
等家里人都满意,陆时秋就琢磨进城卖蛤蜊了。
他用自己的积蓄在县城租了一间房子。房主个老太太,还有个寡妇儿媳和五岁大的小孙子。三人相依为命,只能靠收租子生活。
陆时秋租的房子是他们家新盖的茅草房。地方不大,勉强够住。
1111不明显他为什么要做顾家饭馆的招牌菜,【你就不怕县太爷知道了会拿你开刀?】
古代官员的权力还是很高的。顾家饭馆是县太爷家开的,宿主完全是在撸老虎须啊。
陆时秋却有自己的理由,“你不是说咱这县太爷好名声吗?像这样的人一般都会明着来。那些奸商就不一样了,多半是用阴招。”
1111觉得宿主这是傻了,【县太爷好名声,那也不是你能欺负的。你咋想的呀?】
陆时秋想得也挺开,“我先挣上一两个月,等他们发现这事,大不了,我还带二丫卖艺去。”
1111:【你高兴就好。】
陆时秋把家里的那个破锅修补好,然后又置办跟糖炒栗子一样的推车,又买了炉子,蜂窝煤,勺子和调料之类的东西。
光置办这些东西就花了近二两银子,把陆时秋心疼得够呛。
他这次进城没带二丫,而是让大丫跟着。比起二丫的粗手粗脚,显然大丫更适合帮他忙。
这次依旧是夜市,他没敢明目张胆摆在顾家酒楼对面,而是摆在夜市另一头。
那边卖的都是混沌,饺子之类的热食摊子。
大丫头一回进城,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路过一家包子铺,她馋虫都快勾出来了。
陆时秋瞧见了,安慰道,“等咱挣了钱,明天就给你买。”
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到底不比二丫,还是知道大人挣钱不容易的。
她懂事得摇头,“爹,不用。我吃馒头也是一样的。”
当她看到陆时秋卖力吆喝,她不再东张西望,而是跟着他一块喊,“爆炒蛤蜊,七十文一份喽。”
陆时秋没敢要八十文,主要他这是小摊子。不比顾家饭馆是个大酒楼。
但即使如此,他的要价还是比别家贵很多,摆了半个时辰,一个客人也没有。
大丫站着腿都酸了,坐在条凳上,双手捧着小脸,一脸羡慕得看着旁边混沌摊来来往往的客人。
就在这时,几个身穿青衣长衫的书生走过来,听到陆时秋报的价格也没有嫌贵,反而大咧咧坐下,“给我们来四份爆炒蛤蜊。”
陆时秋立刻应是。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炒了四盘上来。
他每份给的蛤蜊很足,甚至为了让客人常来,他还特地把新鲜蛤蜊去壳,放进去一块炒。
这就相当于,一盘虽然是两斤的量,但是里面的肉却有一斤半。
除了量足,蛤蜊泡水加上香油和盐,吐过一天沙,期间反复换水,搓洗干净,确保里面没有一粒沙子,才运过来卖。甚至他泡蛤蜊用的不是普通的淡水,而是娘娘山的泉水。
四个客人吃着很是满意,还给他了十文赏钱,“你这炒得很入味儿,比顾家饭馆的还要好。”
陆时秋将铜板放到旁边的盒子里,冲着大丫笑,“看吧,开门红。”
大丫也很高兴,她还以为他们今晚会卖不出去呢。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来的客人大多都是条件稍微宽裕的书生。
大丫也没嫌着,帮忙洗碗筷或者跑腿。
有不少客人想就着饼或馒头一起吃,就会请大丫帮他们跑腿。
有那大方的客人还会给一文两文的跑腿费。
两人一直忙到子时,夜市上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陆时秋才叫醒坐在石头上,睡得迷迷瞪瞪的大丫,“咱们快些回去吧。”
大丫揉了揉眼,发现周围都在收拾自家的摊位,顺便打扫地面。
大丫有样学样,也从自家小推车下面的框子里取出扫把。
收拾妥当,两人一起推着推车回到住的地方。
院子里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房东一家早就睡了,陆时秋把推车放到院子里,和大丫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出租屋里。
简单洗漱了下,陆时秋拍了拍大丫的背,“你累一晚上了,明天可以晚点起来。”
大丫爬到自己的小床,拉上草帘子,沉沉睡去。
陆时秋把钱袋子数了两遍。
一个晚上,得了1450文。再干一个晚上,他就能回本。这可比在街头卖艺强多了。
陆时秋心情格外好,只愿顾客饭馆晚点发现,他多攒点钱。
收好钱袋,陆时秋躺到床上,沉沉睡去。梦里,他又梦到上次那个小孩冲着他笑,那胖嘟嘟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陆时秋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32章
陆时秋醒来的时候, 已到巳时。
在院子里洗漱后, 陆时秋带着大丫去吃包子, 叫上一碗混沌, 美美吃个饱。
大丫笑得眼睛都弯了, “怪不得二丫那么喜欢进城呢。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陆时秋吃了口肉包子,香气四溢, “你不想你娘啦?”
大丫点头, “想啊。但是我想帮爹挣钱。”
陆时秋很是欣慰。这孩子没有二丫力气大,但她手脚麻利, 人也聪慧,他只是教了一遍, 她就学会怎么算账,是个有用的小帮手。
当天下午, 三堂叔帮陆时秋送来六桶蛤蜊。
没想到一同前来的还有二丫。
三堂叔摊了摊手, 无奈道,“你娘说这孩子在家又笑又闹, 非要吃包子。吵得你家不安生。你娘让我把她送过来。”
二丫直接从牛车上跳下来, 飞奔到陆时秋面前, 扯着他的袖子喊,“包子。”
说话时, 嘴角都流出哈喇子了。
陆时秋给了大丫十来个铜钱,让大丫带她去街上买包子,自己把木桶提到出租屋里。
三堂屋看到屋里堆的东西,“好好干。后天我再给你送过来。”
陆时秋送他出去。
县衙后院, 林云舒正坐在院子里看凌凌耍剑,两个丫鬟给她捏肩捶背。
顾永伯心事重重走进来,“娘,夜市那边有个摊子在卖爆炒蛤蜊。味道几乎跟咱家的一模一样。甚至里面也有少量柠檬汁。”
蛤蜊是海鲜,一般除腥用的是生姜,蒜,醋,酒之类。但少有人会想到用柠檬汁。他不认为这是意外。
林云舒微微有些惊讶,“确定不是咱们店的厨子泄露出去的?”
顾永伯摇头,“这人之前来咱店送过蛤蜊。没有接触过咱们店的厨子。应该不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林云舒扣了扣桌子,侧头看着他,“他卖的好吗?”
“很好。他炒的蛤蜊比咱们店的还要好吃一点点,估计是把方子改良过了。而且他的量也足。每到晚上,咱们店的爆炒蛤蜊几乎卖不动。”
林云舒拧眉沉思,别说这古代不管抄袭,就连现代都杜绝不了。她有心考较大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顾永伯还真的想到几个法子,“一是换菜单,二是把人请到咱们店当厨子,三是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别在夜市上卖了。”
林云舒摆了摆手,“你这二和三根本就不靠谱。既然他都做起来了,应该尝到做生意的甜头。怎么可能稀罕你给的那份工作。至于给银子,恐怕也行不通。银子总有花完的一天。”
“那就只能用第一条了。”顾永伯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菜单,“这是早上那道酥鸭。方子在这儿,您给瞧瞧怎么样?”
林云舒看了一眼,“这菜单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方子泄露始终是个刺儿。我看你不如想法子试探看看他从何处得到的方子。”
爆炒蛤蜊是她前世的父母实验许多回才制出来的配方。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知道呢?不查出这个事儿,她没法放心。
顾永伯点头应了。
这天下午,陆时秋带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清洗推车,就见一个小厮拦住他。
陆时秋认得这人,他是顾家饭馆的小二。
果然,对方立刻自报家门,“这位小兄弟,我是顾家饭馆的伙计,我们掌柜有事跟您商量。劳驾您移步顾家饭馆?”
陆时秋有些心虚。他摆摊才半个月,顾家饭馆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打了个哈哈,“我们还没吃饭。等我们吃完饭,再去吧。”
1111感受到宿主心跳得那么快,笑话他,【看吧。再好的脾气也没办法吃下这个哑巴亏。我看你怎么办?】
陆时秋紧张得不行,根本分不出时间来搭理四乙。
伙计从善如流笑道,“那正好啊,我们掌柜正要请您到顾家饭馆吃饭。请您务必赏光。”
这人脸上的笑容和善,话也说得很软和,但陆时秋听得出来对方话里的潜台词,今儿你是不去也得去。
陆时秋挤出一抹假笑。得了,谁让人家是县令大哥呢,有权有势,他得罪不起。还是去吧。
一行人到了饭馆,伙计带他们上了二楼雅间。
这雅间很宽敞,布置清雅,美轮美奂,但陆时秋却没心情打量。
顾永伯站起来,请他们落座,而后对伙计说,“上菜!”
陆时秋有些闹不明白他这唱得是哪一出,忐忑不安站起,“顾掌柜,你这是?”
顾永伯招呼他坐下,“咱边吃边聊。”
说着,他拿起旁边的白玉瓷瓶给陆时秋倒酒,“这是咱们顾家饭馆的佳酿云中仙,也不知陆老弟有没有喝过?”
陆时秋瞅了一眼酒杯。酒色纯澈,没有一丝杂质,酒水荡起轻轻的细纹,酒香影影绰绰,醇馥幽郁。
陆时秋之前不是没打过这酒的主意,可惜这酒太出名了,带来的利益太大,担心把县太爷惹毛,再给家人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放弃了。
但不妨碍他品尝,“小弟早就听说过云中仙的大名。听说这酒还抓过一个江洋大盗。”
“咳咳咳”顾永伯呛着自己。赵飞要是知道自己劫贫济富得来的侠盗之名被人说成江洋大盗,不知道会不会呕死。
顾永伯没接这话,只是劝他喝酒,“陆老弟尝尝看。这酒可是今上钦赐的御酒。不喝可惜啦。”
陆时秋确实是个好酒的,而且酒量极大。这酒比他以往见过的酒都要香。他刚刚还悬着的心终于受不住诱惑,端起来浅浅饮了一口。
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当属世间好酒,怪不得能被选为御酒。
顾永伯又给他倒了一杯,而后招呼两个孩子吃菜。
二丫早就按捺不住,飞快吃起来。那速度惊得顾永伯都顾不上看陆时秋。
大丫在旁边劝妹妹吃慢一点。
眼见酒菜要没了,顾永伯立刻招小二继续上菜。
陆时秋不知不觉喝了半瓶酒。
这云中仙是林云舒这个后世之人所酿的白酒,度数极高,哪里是陆时秋寻常吃的那些低度酒。
半瓶下肚,他的脸颊开始滚烫发红,犹如染上一层晚霞。
大丫担忧地看着陆时秋,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爹,你怎么样?”
陆时秋晕晕乎乎地看了她一眼,眼前大丫的人头已经出现重叠。
他晃了晃脑袋,醉眼迷蒙,无力地摆了摆手,“顾掌柜,我有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