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看见她脸上的神色,愣了一下,说:“班长说清晨五六点。”
现在都已经十点多了,还没回来。周忆之情不自禁开始穿外套往外走:“班长有没有说他们走了哪条路?”
袁枚立刻拉住她:“忆之,你急什么,能有什么事?再说了,山上路不好走,你难道还要去找你哥不成?”
周忆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下意识就想去找人。
她顿住脚步,转身按了按自己右眼皮。
也是,能出什么事,哥哥只是离开酒店几个小时没回来而已,自己至于这么担心吗。再怎么说他也是一米八几的大男生,还是和带队老师一行人一块儿去的,可能也就是山上信号不太好,一时半会儿没接到自己电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起来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袁枚见她在床上坐下来,松了一口气,说:“你也别太担心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嗯。”周忆之笑了笑,说:“谢谢。”
她随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地换了几个频道,便看到屏幕上正在播当地新闻。
屏幕上白茫茫的大雪当中,她和袁枚都听到主持人正在播报“山体滑坡石头滚落”的声音,镜头切换到公路上,远远能看到几辆车被砸出坑,其中有两辆是白色的大巴车,只是镜头太远看不清型号。
周忆之看着有人被从砸得稀巴烂的车子里抬出来,脑子里短暂地空白了两秒。
袁枚和另一个女生盯着电视屏幕,也吓坏了:“这是我们山脚下?这车不会是我们班上的班车吧?带队老师他们――”
“不不不,别乌鸦嘴。”袁枚脑子里一团乱,声音都有些抖:“哪里会那么巧?”
她手机响起来,她握着手机对周忆之说:“班长打电话来了,我出去接一下。”
见周忆之脸色煞白,不吭声,她心里也突突跳个不停,赶紧转身出房间了。
周忆之盯着电视机,努力辨认那几辆车的车牌号,但是因为镜头太模糊,还有雪花和雨水冲刷在镜头上,很难看清楚。
她手脚一片冰凉,全身像是被按进雪地里一样。
的确不会有那么巧的事情,但是,万一呢――周忆之眼皮子狂跳不已,她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就看到过大雪压山山体滑坡的新闻,可当时因为和周忆之没什么关系,且学校冬季团建的时间也刚好和这件事错开了,于是周忆之根本没放在心上,每天随手打开电视新闻那么多,谁会一条条将时间地点都记住?
周忆之觉得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像是要发生了。
她一直就觉得自己又没做过什么好事,怎么会这么幸运地拥有了重来一世的机会,可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与后悔,拥抱最珍惜的人?如果本身这场重生就是意外,只是偷来的一段时间呢?
一瞬间,上辈子得知哥哥死于空难时的那种阴影感又来了。
周忆之理智上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消息,但很多事真的到了那一个瞬间,是完全没办法保持理智的。
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手脚发颤地往外走了。
袁枚在走廊上打电话。
还没说上两句话,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去,看见周忆之脸色状态很差,她吓了一跳。
周忆之把电话接过来,问了班长薛昔他们是从哪条路下山的,问完就把手机还给了袁枚,转身朝电梯那边跑去。
袁枚快走了几步要跟过去,但她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了。
电梯还停留在一楼,周忆之疯狂地按着电梯楼层。
电梯隔了好一会儿才上来。
周忆之冲下去,酒店大厅也有很多人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神情都带着焦灼,显然也是看到了新闻。
周忆之将羽绒服帽子一戴,就冲出酒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下山的路口走去。她手脚冰凉,完全毫无知觉,太阳穴突突地跳,只觉得无法呼吸。
万一出了事怎么办?万一这段时间只是给自己延续了一点做梦的时间怎么办?
周忆之沿着路朝着飞快朝下走,摔了一跤又立马爬起来。
帽子被吹掉了,冷风灌进来宛如刀子,没有察觉。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左右,因为没走出多远,但在她看来这几分钟也太漫长了,像是过了好久。
前面的脚印被她踏上去,鞋子里早就进了冰水了。
她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朝前面看去,因为天光太暗,天上下雪,看不太清,周忆之打开了手机后面的手电筒,朝那边照过去。
那边一行人也拿了手电筒,光落在她身上。
周忆之什么也没看清,被晃到了眼睛,不由得抬手挡了一下。
接着有个身影忽然朝她奔跑过来,这身影很熟悉,周忆之抬眼望去,见薛昔拿着手电筒,从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大步流星走过来。
不一会儿他就走到了她身边,像是有些愕然:“忆之,你怎么跑出来了?”
周忆之没法解释。
她抓住薛昔的手臂,眼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流下来了。
“怎么了?”薛昔声音忽然就哑了,他顾不上身后有老师和同班同学,径直将她拥抱进了怀里,并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戴在她脖子上:“出来也不戴条围巾。”
周忆之将脸埋在他怀里,这才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能呼吸了。
薛昔握着她的手搓了搓:“你手太冰了。”
“我就是,太担心了,我……看到了新闻……”周忆之忽然哽咽了,她没用地抹了下眼泪,哽咽得说话都像是打嗝:“我怕重生是假的,一觉醒来你就没了。”
事后很多次周忆之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这天很丢人,很不冷静,很没有必要去找人。可事实上很多时候事情发生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时,根本无法保持冷静。身体已经代替她做出了反应。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如果真的只有对眼前这个人的占有欲,那么为什么她会害怕得犹如失去了整个世界一样。
薛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意识到,周忆之说的喜欢他,可能真的是真的。
也许一开始是出于愧疚,出于不甘心,出于想要抓住浮木的心情,但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可能是真的,对他产生了真正的感情。
薛昔的呼吸有点急促。
他将周忆之的羽绒服帽子罩在她脑袋上,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在她耳畔道:“不会的,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他心里有疯狂的喜悦,但这一瞬,更多的是对怀里的人的心疼。
第37章 圆满
跟在薛昔身后的是班上几个男生, 还有带队老师,他们拿着手电筒走过来,看到周忆之脸上的泪痕, 都惊呆了。周忆之平时冷冰冰的没什么反应,居然也会担心成这样。
带队老师先笑着解释道:“周同学放心吧,有老师在,怎么会让你们学生出什么事?”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带队老师和另外几个男生都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们没走那条路, 司机也联系上了, 也刚好没经过那条路, 等一行人返回山顶上时, 就听说那边出了事。他们也算是足够幸运, 没有撞上。
“其他同学呢?没有别的同学跑出来吧?”带队老师问。
周忆之匆忙擦掉泪水:“都在酒店。”
她吸了口气, 心里的剧跳慢慢平稳下来,发现哭花了的脸正被人看着,立刻感到窘迫起来。
一个男生笑道:“有人担心真好, 瞧我们都没人接。”
薛昔抬手在周忆之眼角揩了下, 将她拉到身后, 挡住带队老师和另外几个男生的视线:“走吧, 赶紧回去,酒店里的人肯定等着急了。”
带队老师挥挥手,道:“好,走了走了。”
薛昔等他们往山上走了一小段距离, 才蹲下去, 拍打了一下周忆之膝盖上的泥土和雪,低声问:“来的时候摔跤了吗?”
周忆之觉得挺丢脸, 小声抱怨道:“你下山前怎么不给我发条短信,你电话又打不通。”
“我的错。”薛昔仰头看她,眼里却带着笑意,这笑意餍足而温暖,快把人融化了:“我背你,好吗?”
周忆之道:“也不用背,雪地里摔一跤又不疼。”
薛昔已经在她身前背过身去,示意她上去:“可我想背。”
周忆之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是嘴角无意识扬了起来,她忍住笑容,趴在薛昔背上,装出十分勉强的样子:“那随你吧。”
其实腿也的确有点软,所有的力气好像在冲出来时耗干了。
带队老师扭过头来,像是想催促两人快点跟上去,但见到薛昔背起了周忆之,立刻就以为周忆之腿受伤了,于是便没催,反而跟关切地问:“周忆之没事吧?”
周忆之赶紧摇头,朗声道:“老师,我没事!”
薛昔跟上去,不过和前面的人不远不近地落下一段距离。
周忆之趴在他背上,搂着他脖子,感觉格外的踏实,血液也终于回到了四肢。
她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一点下来,要给薛昔围上:“哥,冷不冷?”
薛昔看着前面的路,大雪茫茫一片,他走得很稳,眼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点温柔:“别管我,我反而很热,你缠住你自己的手吧,别冻着了。”
周忆之果然见薛昔鬓边有一些汗珠,可能是上山下山耗费了体力。她把围巾收了回来,把冰凉的手从薛昔毛衣领口伸进去。
薛昔锁骨处猝不及防地被一冰,差点没摔一跤。
他耳根猛然红了。
“手太冷了。”周忆之趴在他背上道:“是不是冰到你了,那我拿出来。”
薛昔定了定神才道:“没事,你继续放着吧。”
周忆之笑了一下,还是将手缩了回来。
薛昔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冻得通红,但是两人都没戴手套,他抬眼看了眼前面走的几个男生,男孩子毕竟抗冻,出来都没想着戴手套,也没办法替她要一双来。于是他加快了脚步,想着快点回酒店去,又对周忆之道:“要不你还是放我衣服里吧,我不怕冷。”
“你耍流氓。”周忆之在他耳边笑骂道。
以前这种话薛昔的确是对周忆之说不出口的,但是现在,她喜欢他,他光是想到这一点,便如同走在云端上一样。
现在不管做什么,不管周忆之说什么,薛昔上扬的嘴角都收不回来。
他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又听见周忆之说:“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也心疼你的。”
薛昔脚步停顿了一下。
周忆之以为他要把自己放下了,谁知他托住自己大腿更紧了,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脖颈处暖着。
周忆之挣扎不下来,只好将脑袋埋回薛昔肩膀上。
她听到薛昔的心跳声,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他心跳声说明了一切。
过了会儿薛昔声音有些哑:“即便以后你反悔,我也不许了。”
周忆之含笑看着他,竟然有点心猿意马:“那你会怎样?”
薛昔道:“抓回来,关起来。”
周忆之感受着他声音震动,理智都有点报废,忍不住抱着他脖子,亲了一下他脸颊,轻声承诺道:“我才不会后悔。”
薛昔背着周忆之在风雪里走着,走的不慢,天寒地冻很冷,但两人却都产生了一种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的感觉。
不过,薛昔看着周忆之在他耳畔呵气出的白雾,周忆之感受着薛昔身上的体温,两人又同时想,整条路走完了也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个岁月。
周忆之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起来,用力抱住薛昔。
薛昔知道她在笑什么,没说话,但眼底的笑意也掩饰不住。
这大概是他最为开心的一天。
还没回到酒店,一行人便见到酒店门口一大堆同学在等,都是看到了新闻吓坏了的。
幸好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袁枚过来,用玻璃杯装了一杯烫水给周忆之,道:“先定定神。”
“谢谢。”周忆之接过来,热了热手。
班上的人又赶紧去大厅那边看新闻,虽然班上的同学都没事,但是看这情况,大雪封山,至少得在酒店再待两天了。
第38章 圆满
这场大雪导致班上众人两天后才回去。
班上其他人的家长都很着急, 纷纷打电话来。
而周忆之这边只接到了管家的电话,同管家说了没事之后,周忆之就拿开手机, 打算把电话挂掉。
要是以往周忆之肯定要追问自己父母是否有打电话来关心,但现在周忆之看着不远处替自己取可乐的薛昔,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了。
可没想到,管家在电话那头道:“那就好,先生和太太听说了这件事情,还打电话来问了。”
周忆之握着手机, 看向酒店的落地窗:“那他们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还要通过何叔你?”
管家顿了一下才道:“你在山上信号不好啊。”
周忆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薛昔端着炸薯条和热可乐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问:“谁的电话。”
“何叔的。”周忆之忽然想起来, 问:“你外婆还不知道吧?”
薛昔:“嗯, 在医院里应该是不会看到这些新闻的,看不到比较好,免得她担心。”
“也是。”周忆之支颐着脑袋, 看着他把番茄酱挤出来, 递到自己面前, 心里甜甜的, 伸手去拿薯条,“热的吗?”
“热的。”薛昔阻止她的手,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把手指细细擦了擦, 才放下:“吃吧。别怕胖了, 多吃点,你太瘦了。”
两人吃着下午餐, 落地窗外还在下着大雪,有几个同学跑出去打雪仗堆雪人去了,周忆之喝了口可乐,忽然见薛昔从钱包夹子里取出一张卡来,推到她面前。